《朝中措》枕梦半夏

25、真实身份

　　皇帝的书房，清婉自然从未来过。一路低着头，心底战战兢兢。因为她已经知道，不是和亲的事情了。毕竟若是真让自己去和亲，那应该是皇贵妃或者太后找自己，而不是皇帝。所以想下来，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跟自己的身份有关。

　　果不其然。

　　当清婉给皇帝行礼之后，皇帝并未让她起来，而是直接问她：“林婉姑娘，你的真实名字，是薛清婉吧？”声音里含着七分威严和三分冰冷，这些话直直的向清婉压过来。

　　清婉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边跪着的北安王和太子以及南阳王了。如此看来，皇上似乎很不满意。当然，自己也是犯了欺君之罪了，一个不当心，人头就要落地。思量了一下，深深地叩首：“皇上圣明。”直接承认，但也不再多说半个字。

　　如此坦诚，又如此镇定，到让皇帝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跪着的薛清婉：见她第一面，单单是被琴声吸引，又见她相貌平平，虽说气质还是不错，到底未曾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这张脸，只怕也不是真的了。又何曾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子，可是说得上是最受自己信任的儿子，偏偏还都站在了薛清婉这一边。到底是她的不凡，还是自己的疏忽？

　　“倒是好大胆子，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公然藐视皇权。”皇帝依旧冷冷地，扫了一眼跪着的儿子们，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驱使他们敢如此做？

　　清婉再叩首：“不是罪臣大胆，而是一切皆无能为力。”当初称为公主的师父，也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她日日小心翼翼，却不妨今日就已经露馅。

　　“好一个无能为力？那太子救你，你藏在南阳王府，也是无能为力的吗？”皇帝语气森然，面色不善。

　　清婉又叩首：“太子和南阳王爷的救命之恩，不敢相忘。罪臣留着一条命活着，也是希望能够搞明白家父的案子。家父为官一向清廉，绝不至贪污，何况还是如此庞大数目的一笔军饷。皇上圣明，定能够还家父清白。”她所能够的，也只剩下实话实说了。皇帝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他的心思，最好不要去揣度。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

　　“那么，朕问你，你敢绝对肯定你的父亲是清白的吗？”

　　清婉毫不犹豫：“是的。”

　　皇帝眼底倒是流露出来几分欣赏：“那好，朕就不追究以前的事情。倘若查证薛大人清白，那么朕定昭告天下，还他的清白，也归还薛家旧日府邸，并答应你一个要求。但是倘若查出军饷确实由你父亲贪污，那么朕会加倍处罚，你可认？”

　　清婉再叩首：“皇上圣明。”

　　“不过既然你是薛家之后，那么暂时是不宜做公主的师父的。”皇帝沉思了片刻，“南阳王妃怀孕了，朕就把你送去北安王府。”

　　清婉一愣。

　　北安王也是一愣，继而叩首：“儿臣领命。”

　　“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朕不想有其他的人知晓。”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几个人都起身，又看了看清婉，“想来这也不是你的真面目吧，朕倒想看看，薛家的姑娘，到底是如何的样貌。”

　　既然皇帝如此说了，清婉自然不能不从命。一面让木莲到公主的暖香殿里头，将那瓶药水取来，向皇帝告了罪，然后用药水将妆容一层一层卸掉。

　　而另一边的皇帝，虽然不至于目瞪口呆，但也是看的出了神。那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带着夏日天空的清朗和冬日雪地的晶莹，那皓如秋水的眼，却蒙上了一层疲惫，竟生生让看得人心疼。是了，这么多日子的躲藏，还要周旋在这样的地方，她所经历和承受的苦难，又岂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

　　皇帝移开了目光，看了看太子，想到了那日跟他说续弦苏家姑娘的时候，太子一闪而过的难过。

　　摆了摆手，叫人安排好了送清婉去北安王府，皇帝又留下了他的三位皇子。

　　而坐到轿子里头的清婉，仍旧觉得一切变化的太快。她想着，还未跟公主和郡主告别，她又想着，目前的情形，她不会去和亲了，那么公主和郡主会是谁去？她想着在暖香殿的日日夜夜，公主爽快利落，又想着毫不知情的汀兰，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无力。这个世间的太多事情，她都无能为力。

　　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到了北安王府。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却不同于任何一次。她小心翼翼的下了乘舆，早有几位妇人来接，想来是王府的妈妈们。先去见王妃娘娘，大厅内，已经不用装病的北安王妃显然已经接到了消息就等着了。

　　清婉正要行礼，被王妃一把拉起。

　　“我原想着，只怕她日你来，我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却不想今日如此。”王妃携着清婉的手让她坐了，又交代道，“你的丫头们，稍后也就来了。你住这里，其他丫头们也都一并给你备下了。你只管安安心心的住着，有什么烦难，也都只管说。”

　　清婉急忙谢过。她此时依旧有些心神不定，好多事情都让她觉得为难，却又无从说起。

　　“我看你这会子需要休息休息，我让妈妈们带你去你的院子，你先歇歇。想来你也没有用膳，等会儿我让丫头们送到你的房里。稍后王爷若是回来了，他自然会来找你，你有什么话，尽管问王爷就是了。”王妃吩咐张妈妈领着清婉过‘初月楼’。

　　见丫头们来扶，清婉也就搭着丫头的手，向王妃告辞，跟着张妈妈去‘初月楼’。也无心打量院子，进了房，丫头们端了热茶，清婉也就接了个过来喝了两口。她得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

　　果真没有多久，外头就通传王爷来了。清婉忙忙地起身。

　　“罢了，你坐着就是了。你日后住这里，随意些，当做自己的家就是了。”北安王见站着的清婉，让她坐下，“我知道你没有用饭，我也没有，就一起吃饭吧。”

　　“王爷，这只怕不合规矩。”见丫头们已经送了饭菜来，清婉才坐下又起身了，低着头。
　　“这里是北安王府，你无需在意。倘若你觉得我跟你一起用饭，唐突了你，那我自然是不能在这里用饭了。”北安王从清婉的三哥薛清嘉处得知，曾经的清婉一直把太子当做了救了她的人，所以才有后来的很多事情。后来虽然清婉知道是自己救了她，可是两人其他交集实在太少，因为对自己，清婉到底还是有些别扭的。

　　他如此说，若是自己再多说神马，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于是清婉也就做了，不再多说。
　　菜上齐了，清婉却也没有什么心思，随意夹了几筷子，也就停箸。北安王见她没有吃什么东西，张了张嘴，也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快速吃完了，叫丫头们撤下残羹剩菜。

　　“我知道你心里面有很多问题，现在尽管问吧。”丫头们撤走了杯盘碟子等，也都出去了，只留下王爷的内侍在里面伺候着。

　　“民女想知道，皇上是如何知道民女的真实身份的呢？”清婉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殿下担心你会被选去和亲，所以找了父皇，坦承了一切。”北安王本来是不知道缘由，还是误打误撞去了，从南阳王处得知的。

　　太子？清婉一愣。他到底，是不是还有些在乎自己呢？可是，那他为何要娶苏佳柔？施仁杰说，要小心太子，那么太子在自己目前的生活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那太子殿下因此会受到惩罚么？”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如果因为自己而让太子受到了惩罚，她心里会过意不去。

　　北安王摇了摇头：“在父皇决意彻查薛大人的案子之后，在结果出来之前，相关的事件父皇暂时都不会发落的，不过施仁杰大人那边有一些案件的进展，只不过因为你之前在宫内，互通消息不便，过两日他就来看你，会把详情告诉你，过两日你哥哥也会来看你的。”看来太子在清婉心底的分量，即便在发生了目前的一些事情之后，还是没有收到太大的动摇。不过若是清婉知道了是太子加害了她父亲，那将如何伤心啊。于是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无论施仁杰来说什么，你也别太过放在心上。一切都等事情彻底水落石出吧。”

　　清婉点了点头，看北安王的样子不像是坏消息，为何要补充这样一句话？

　　“民女还有一事，一直想问王爷，却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清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问出来，于是把心一横，“民女想知道，王爷为何对民女如此好？”他虽然救了自己，但是再无其他交集，那么，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为人？难道单单因为相貌就觉得自己不错？

　　北安王正要说话，外头来了丫头，说独孤王子到了。

　　“这个问题，我以后再回答你。”北安王起身，又叮嘱道，“在这里，你只管放宽了心住着，有什么事，找王妃就行。”说着出去了。

　　清婉看着北安王的背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