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冬至的老刑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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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刑厉坤刚满八岁，上小二，正是皮猴上树的年纪，哪天刑则啓到家晚了没截住人，必定淘到天黑才知道饿，风风火火跑回来吃晚饭，那衣服裤子都像在泥坑打过滚的，脏到连保姆阿姨都下不去手。
夏俊不一样，蔫儿坏，还爱干净，从来都是一身小背带裤齐齐整整，专门负责在背后出馊主意，他们俩在学校里恶名远扬，哪个老师提起来都觉得头疼，每学年升一级，都是几个老师在校长办公室里运着气抽签，祈祷今年千万别轮到自个儿班里……
这俩孩子淘是真淘，可从不欺凌弱小，没闹出过什么揪女同学小辫儿的事，偏好和强权、恶势力作斗争，上斗爱罚抄罚站的班主任，下揍抢别人面包牛奶的小胖墩儿。
刑远平那会儿刚把公司的盘子扩到房地产生意上，看地投标开盘应酬，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公司里，学校里十次叫家长，九次去的都是刑则啓。
刑则啓对着老师总是定着一张脸，他长相冷峻，又特别惜字如金，让班主任满肚子倾诉的话咕噜一圈儿又给憋回去，最后只能轻轻嘱咐一声：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刑则啓不置可否，出了办公室揉一把刑厉坤的头，只问问小孩儿晚上想吃什么。
他当时正念大三，年纪不大，却已经在刑远平的公司实习了四年有余，商业嗅觉敏锐，眼光精准毒辣，和几个朋友搞风投搞得风生水起，不到半年本金就翻了一番，除了考试基本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学校把他当青年创业的正面典型宣传，也就不太计较旷课的事。
刑则啓其实也忙，但他大多数时候都会准点下班，陪着小孩儿吃晚饭做作业，听小孩儿吹一把今天又怎么怎么锄强扶弱了，他想尽可能地弥补刑厉坤因为爸妈不在身边带来的感情空缺，虽然这个弟弟从小粗枝大叶茁壮成长，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一株缺爱的小树苗。
蔺严也心疼小侄子，旦逢休假就接刑厉坤去部队里小住几天，纵着他满操场撒欢。
他俩不像刑远平控制欲那么强，一言一行都得讲规矩，只要不是品行不端，学习成绩也过得去，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刑厉坤的生日在洋春节，今年圣诞节和冬至紧挨着，几个人私下一合计，干脆就凑一起过得了。
圣诞节公司里免不了要庆祝一番，刑厉坤就被蔺严接手了，夏俊也跟过去凑热闹，蔺严给他俩找了一套军棋一套华夏拼图，反锁了门下楼参加学习，想着怎么也能撑够俩小时了。
没想到他会刚开到一半，就有人小跑进来打报告，说他家小孩儿骚扰哨兵，手里还攥了一把炮，谁拦丢谁。
满屋子人哄堂大笑，老首长也忍俊不禁，大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可听说过你们家的混世魔王。”
蔺严臊得不行，一把扣上帽子跟出去，刑厉坤和夏俊正往哨兵脚底下扔炮仗，打赌人家会不会挪窝，哨兵不动如山，脸却憋成了猪肝色，求助地把眼神瞥向一路跑过来的蔺严。
蔺严一把一个把两个小兔崽子拎起来夹在咯吱窝底下，刑厉坤手里还捏着点燃的炮，讷讷地叫了声老舅，眼看着引信要烧完了，蔺严拿手给撵灭了，运口气问：“你俩咋出来的？”
刑厉坤得意洋洋地一指，“那有个沙堆，我从窗户跳出来，用了您教的落地翻滚，一点儿事没有。”
好呀，还他么活学活用了，蔺严两只胳膊用力，锁得俩孩子嗷嗷叫，一路鬼哭狼嚎地被带回了宿舍，回去就是面壁思过，举着厚厚的军事辞海站军姿，刑厉坤还行，夏俊没一会儿就顶不住了，哼哼唧唧地要哭。
蔺严啪得一墩茶缸子，“说，你们俩谁起的头？炸哨兵，还敢跳楼，胆子挺肥啊！我说没说过哨兵神圣不可侵犯？！”
说过，可就是说过才好奇啊，真能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吗？
俩人对视一眼，没人吭声。
“行，还挺硬气。”蔺严气笑了，“那继续站着，站到晚上回家的时候再说。”
刑厉坤不怕，看夏俊摇摇晃晃要倒，往右一步默默撑着他半边身子，夏俊递了个眼神，刑厉坤立刻意会，两个人一声接一声地打起喷嚏。
刚才急着下楼玩儿，俩孩子都没穿外套，冰天雪地里冻了半个小时，这会儿进了暖气充足的室内，手和脸都烧得通红，看着也不像装的。
蔺严果然心软了，虎着脸骂了句娘，让他们俩过来捂上毯子，找勤务兵帮忙去后厨要两碗姜汤。
虽然姜汤也不好喝，可比罚站挨骂能强点儿，俩人捏着鼻子灌下去，面上蔫头耷脑地装乖，脚底下在毛毯里互相踢着玩儿。
蔺严斜眼看见哼了一声，捧着茶缸子继续喝水。
到晚上回家，夏俊在老刑家吃了刑厉坤的生日蛋糕，才心满意足地被送回去。
蔺严送完孩子点上一根烟，慢悠悠嘬着往回走，小区里的雪被扫出一条道儿，可他偏爱走在厚雪堆里听那种嘎吱嘎吱的声，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有些洋气地还放着圣诞树，蔺严不爱过洋节，没什么感受，反而闻着老刑家飘出来的饺子香觉得更温馨。
他这两天没假，今天是为了给刑厉坤过生日硬凑出来的时间，明早部队还有活动，早上四五点就得往回赶，刑远平就给安排着提前过冬至了。
部队冬至也吃饺子，可到底不是那个味儿。
他姐去世之后，他大部分时间待在军队，偶尔出营，被刑远平叫回老刑家吃饭的次数，也比回蔺家的两倍还要多。
蔺家人多，事复杂，他不爱掺和，烦了每次回去听那些弯弯绕，他从没想着要依靠蔺家的势力，一步一步升到上校，都是自己趟出来的。
蔺严刚走到楼下，兜头就被热气腾腾地饺子砸了一身。
“老舅……”刑厉坤举着碗，扒在阳台栏杆上，被蔺严伸手一指，立刻就跑进屋了。
他本来想偷偷把饺子给倒了，一会儿趁人不注意下楼捡了丢掉，结果怎么就这么寸地正好倒在他老舅身上了。
蔺严呼噜一把脸上的面汤，抖掉肩膀上的两颗饺子，大踏步进了屋子。
刑远平坐在饭桌上还在看文件，随意地抬抬下巴，“饺子煮好了，赶紧吃。”
刑则啓倒是一眼就注意到蔺严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他看着放下饭碗准备偷偷往卧室溜的刑厉坤，立马就猜到了原因，脸上慢慢浮上一丝笑意。
“站住！”蔺严一声吼，刑厉坤定了一秒，抓紧继续跑，两个人在屋子里开始老鹰抓小鸡，合着刑厉坤一声接一声的老舅我错了，闹腾得不行。
刑远平被吵得没办法，放下文件捏了捏眉头，“你俩干什么呢，吃饭就好好吃饭……”
蔺严一个箭步上前，总算抓住了罪魁祸首，“我看你今天不揍是不行了！”
刑厉坤手脚并用猴在蔺严腿上，瞅一下刑远平，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别、别老舅，您跟我秋后算账成吗？”
“不成，”蔺严揪着他的耳朵，“泼我一身就算了，浪费粮食是原则性问题，你给我交代清楚，哪儿学得臭毛病！”
刑厉坤哎呦哎呦着，赶紧站直了抻着脖子求饶，“老舅老舅，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是芹菜馅儿的啊。”
他不吃芹菜，一家子人都知道，刑远平一挑眉，看向刑则啓，“再去煮一碗，挑食可不行。”
刑则啓摇摇头站起来去厨房，他爸这个强迫症真是没说的，阿姨明明包了好几种馅儿。
蔺严一听就撒开刑厉坤，炮火立刻就转向了刑远平，“小孩子不爱吃就不吃，你干嘛非得逼着他，就没别的馅儿了？什么毛病啊你！”
“为了受益，人一辈子总要学会忍受不喜欢的东西。”
蔺严每回最受不了刑远平这样拿腔拿调地给他递话把子，眉毛竖着质问，“又开始了是吗？”
刑远平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研究生学历，人很稳重，跟你——”
“得了你赶紧拉倒吧，”蔺严打断他，“我不急着结婚，再说了老子一个大老粗，你给我整个高端文化人士，我聊得来吗？我娶回来搁案上供着啊？”
刑远平淡淡道：“聊不聊得来，得见了才知道。”
刑厉坤俩眼睛来回瞟着，看这俩人唇枪舌剑地刚上了，一时半会儿没人注意他，就悄悄地往后挪腾，刚退了两步，就撞到了刑则啓的身上，刑则啓手里端着碗，“晚饭吃了再跑。”
“哥……”刑厉坤苦哈哈地回到饭桌，拿筷子捣着饺子，不乐意往嘴里送。
冷不丁戳开了一个，看到里面黄橙橙的馅儿，他惊讶地抬头看向刑则啓，这是鸡蛋虾仁儿的。
刑则啓朝他比划了个手势，坐得笔挺端正，也开始动筷子。
家里平时只有他们兄弟俩的时候都很安静，只有这样四个人聚齐了，才显得有点人气儿，刑则啓并不反感这样的吵闹。
他相信刑远平也是。
刑厉坤趁刑远平无暇分神，抓紧埋头刨饭，每个饺子里面都有一整颗的大虾仁，裹着嫩嫩的炒蛋，又滑又鲜，可比芹菜馅儿的要好吃多了。
冬至嘛，就得吃饺子。
得全家人一块儿吃饺子。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冬至的老刑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