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吹艳阳天》木子六

1、离家出走

　　日当正午，万里无云，火红的太阳散发着炽热的红焰，狠狠的炙烤着这片群山环绕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树上的知了拼命的高喊“知了，知了”，似乎在向老天抗议“热死啦，热死啦。
　　正直午饭时间，家家冒着青烟，飘着饭香，小孩的欢呼声和大人的催促声洋溢着幸福的时刻。秀红望着家徒四壁，干净发亮的面缸，眼睛发红。“妈妈，我饿了”浑身脏兮兮的振远冲进厨房拉着妈妈的衣角嚷嚷着，秀红转身看着骨瘦如柴，花猫似的脸，一双委屈的大眼睛扑棱扑棱的眨动。
　　“阿远乖啊，你先到炕上睡会，妈妈马上做，做好了叫你”秀红忍着眼泪摸摸儿子的头柔和的说。
　　“真的？太好了，我要多多的吃。”
　　“好，让阿远多多吃，阿远到炕上睡会，做好了叫你”
　　振远拍着小手欢呼着，蹦蹦跳跳跑进一间泥草盖的房子里。
　　望着跑去的儿子，秀红眼眶湿润，都怪自己当初不听劝嫁给一个好吃懒做，沾染恶习的赌棍，败光家里值钱的东西，稍加不高兴，拎起身旁也不管什么东西就往秀红和振远身上抽，娘俩常常被打的撕心裂肺的哭喊，浑身伤痕累累。
　　秀红抱着怀里瑟瑟发抖哭泣的小振远心里诅咒着，想带着孩子一走了之，可他似乎每次都有察觉，瞪着吃人的眼睛威胁，接着就是一顿暴打。
　　打娘胎里就没及时补充营养，三岁的孩子，个头远比正常年纪矮半个头，秀红的心一天比一天难过。
　　“婆娘，饭熟了没，老子饿了”还没进门就听见三山操着干哑的嗓子兴冲冲的吼道，“妈的，这老天不让人活嘛，身上的油都快烤干了”
　　从赌场出来，摸着比脸都干净的衣兜，肚子咕咕的叫，沿着回家的路，闻着别家飘来的油爆葱花的香味，这大热天，坐在炕头吃碗酸酸的浆水面，解暑又解渴，再来盘小菜，那滋味比皇帝老儿美。三山闻着香味，幻想着，不觉更饿了，想着中午，那婆娘应该做好饭，一想那晶莹透亮的浆水，飘着葱花，细长的面条谒崴岬慕锩媾涛宰琶白畔阄丁Ｈ讲挥傻耐塘送炭谒涌炝瞬椒ァ
　　秀红在厨房里正难过，听到那地狱般的声音，心里升起一团火。
　　三山看见秀红站在厨房背对着他站着，本以为进门就能闻到的葱花香和大碗的浆水面飘来的香味，努力的吸了口气，除了他身上的酸臭味什么也没有，冲着背影大声骂道“死婆娘，在家呆着不知道做饭，想哪里的野男人”说罢，冲进厨房一看，冰锅冷灶的哪里有半点炊烟的痕迹。
　　输光钱的霉气，幻想破灭的怒火彻底激起了这个高大干瘦的地狱魔鬼。
　　“死婆娘，你不想活了，老子今天打死你”三山吼叫着，拿起倚着门框的扁担朝秀红挥过，秀红一个转身两手迎上去，使劲攥着挥过来的扁担，三山一看秀红瞪着他，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心里一惊，语气有些不自然的露怯：“你想干啥？谋杀亲夫啊”，秀红冷笑道：“我想干啥，我能干啥，你面不给，油不给，整天就知道赌博，输了钱就回来打我出气，我到想问问你想干啥。”
　　三山被问的理亏，仍旧强词夺理道说：“没东西，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会子没了就怨我，”。
　　“不告诉你？我说了多少次了，你几时买来过，就知道天天赌钱喝酒，关心过这个家吗？也对，这哪像个家啊，你的家是赌场，那些赌徒是你爹妈，你好好的孝顺去吧，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相信你的花言巧语，气死我妈，让我有家不能回，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秀红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想着当初妈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是自己非要跟着大老远的偷跑来不仅成为村里的笑话，连累妈一口气没上来，到地不省人事。
　　出殡那天秀红的父亲连大门都没让靠近，隔着老远冲秀红泼水，那是一盆黑的触目惊心的水，离她不远的地方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在地上，摔的支离破碎，裤腿上沾染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作呕的臭味迎面扑来，闻的秀红不由的倒退几步，黑色的水阻断了秀红和前面白布高挂的大院，还有里面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即使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的男人造成的。
　　“呦喝，你后悔啦，后悔早干嘛去了，你娘家村里那些大小伙可眼巴巴的想跟你屁股后面转呢，想回去啊，回啊，我看你还有脸回去”。三山洋洋得意的说道。
　　三山知道秀红离开这个家哪都去不了，娘家早已与她断绝来往，她除了这里早就一无所有。
　　秀红此时的心彻底的凉透，多年的忍气吞声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屈辱。
　　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松开手，狠狠拭去脸上的泪痕，秀红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一脸耍无赖的三山此时心里无比的厌恶，冷冷的说“三山，你就是个混蛋”说完推开那具已经让她绝望的身体，走出厨房。
　　“妈妈”，看着秀红往门外走，被吵闹声惊醒的振远急忙喊着“妈妈不要走”冲到秀红身边，紧紧的抱着她。看着孩子脏兮兮的蜡黄脸蛋，秀红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着振远嚎啕大哭起来。
　　三山得意的看着院里的母子哭泣“你走啊，你爱去哪去哪，找你的那群野男人去，孩子你得留下，那是我的种，不能跟别人姓。”
　　秀红听到后，轻柔的抹掉振远哭花的脸说“阿远乖啊，妈妈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要去哪里，我也走”振远呜咽着急忙喊道。
　　她何尝不想带着儿子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可出了这个门，前路的路是生是死她无法预知，更何况三山绝对不会让她带走儿子。与其出去生死不定，还不如留下，或许看在亲生的份上会好好养大。
　　秀红一狠心甩掉小手，头也不回的跑出去。
　　“妈妈，妈妈”振远哭喊着追跑，慌乱的脚步一个趔趄跌倒在门口，来不及爬起就看见秀红身穿花格子衬衫消失在胡同的尽头，三山走过去，拉起满脸鼻涕眼泪的振远，用衣袖擦了擦“好了，别哭了，你妈晚上就回来，明天让她给你做油饼吃，油里刚炸出锅的油饼”说着不觉吞了吞口水。
　　三山对眼前的一切不以为然，他自信满满的坚信秀红不是天黑，最迟明早定会出现在门口，懒的搭理女人的胡搅蛮缠。
　　振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三山见不奏效，咬牙切齿的盯着儿子任由哭泣，余光瞥见有几个鬼祟的人影闪动，三山环视一下胡同，真有几个人影在不远处的门口探头探脑，兴许是方才的动静吸引了这帮好事人。
　　三山冷哼一声，扛起振远，“咣当”关上了大门。
　　“不许哭，你妈一会就回来”
　　“烦死了，有完没完”
　　“还他妈哭，累不累”
　　“得，老子怕你了，给你找找”
　　三山在胡同口里转悠了一圈，回到院里对哭累瘫的儿子说“我刚才看见你妈了，她说一会回来，给你做油饼吃，叫你乖乖的”
　　“我….我现在…..饿”听到秀红会回来，振远停止了哭泣，哽咽的说。
　　“妈的，老子还想吃呢，走，我看看厨房有吃的没”三山几个大步迈进厨房，四下寻找食物，一个灶台，一口大锅，一个空空的面缸，两个水缸，案板上放着几个调料瓶。
　　看着厨房零散的家当，三山有些泄气。
　　振远撅着嘴看似马上又要泪崩，三山赶紧说道“我看看啊，不行先喝点水垫垫肚子”说着拉着振远朝水缸走去，水缸用一块木板盖着，揭开木板，一股清凉带有酸味扑面而来。
　　“哈哈，浆水”三山兴奋的喊叫，正愁没吃的，这下解决了。
　　三山拿着两个碗用筷子在浆水里一顿乱搅，沉淀在缸底的酸菜随波动漂浮水面，很快捞了两大碗，看着满满的凉凉的飘着清香的酸菜，振远红肿的眼睛盯着碗，“看吧，有没有你妈都一样，我照样给你变出好吃的”。
　　很快，俩人吃光了碗里的酸菜，三山不过瘾，又舀了一碗浆水咕咚咕咚喝下，放下碗筷，摸着鼓鼓的肚子，中午的燥热和刚刚吵架的郁闷一扫而光。
　　“我要妈妈”振远吃饱了想找妈妈，他不知道，那个离去的背影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最后一次属于秀红的背影。
　　“妈的，吃饱了事多，你妈晚上就回来了，你别闹，在闹老子打你，回屋睡觉去，睡醒了你妈就该回来了，老子都困了”三山说着转身走到屋里，躺在炕上眼前却闪现秀红当时的神情。
　　一个人绝望心死到尽头时反而出奇的冷静，冷静到你甚至看不出他的异样。
　　秀红离开时看他的眼神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漠，语气也反常，以前不管怎么打骂，秀红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跟他说过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直冲脑门。不会真不回来了吧，她出了这个门哪里也去不了，娘家已经和她断绝关系，她也没有亲戚朋友在这边，妈的不管了，爱回不回来，老子乐个逍遥。三山嘟囔着一会便呼呼大睡，屋里很快回响着雷鸣般的鼾声。
　　振远一直坐在院里的石块上等待秀红，始终不见秀红的身影。走出胡同看着路上的行人有些茫然。秀红经常告诫振远，不要出胡同外面有坏人，会把他带跑，这样就见不到她了，所以振远平日只在胡同里玩闹，从未走出那个深深的胡同。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振远害怕了，焦急的在人群中找那个疼他爱他的身影。却始终不见秀红的人，振远对着奔走的人低声的抽泣。邻居阿寿背着工具包看着振远哭，走过去摸了摸小脑袋问道“怎么啦，哭的跟花脸猫似的” 阿寿是个木工，手艺精湛，在振远心中的位置那是仅次于秀红的人，不会打他不会骂他，经常带家里玩还给好多好吃的。

　　“我妈妈不见了，我找妈妈”振远抹着眼泪呜呜的哭着，小声的说。
　　阿寿一听，明白大概，许是秀红气不过才出走的，中午的吵架他也听见了，应该好多邻居都听见了，以前邻居都劝过好话说结果换来三山一顿臭骂，久了也就不敢管了，只是可惜了秀红和孩子，众人闲聊时都叹息老天不长眼。
　　“振远不要哭啊，妈妈兴许是给你买好吃的了，你爸爸在哪？”
　　“我爸爸在睡觉”振远哽咽的说
　　“振远乖啊，你先回家，妈妈一会就回家了”阿寿劝说道。心里咒骂，这个王八蛋，老婆被打跑了还有心思睡觉，“振远乖快回家，万一妈妈回家会找不到振远的”
　　“真的吗？我乖乖回家，妈妈会回来吗？”
　　“会的，只要振远乖乖的”
　　“那我回家等妈妈，给我做好吃的”
　　“好”
　　看着跑远的振远，阿寿叹了叹气，多惹人喜爱的孩子，多贤惠的女人，遇到那样的男人，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