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快松口》m豆

1、初逢尚在少年时

　　春夏交替之际，天上悬着白花花的日头。桓城百姓大多都躲在屋里凉快，大街上人迹寥寥，唯有城门口热闹非凡。
　　桓城乃晋国京都，天子脚下城门自然气派，相比那些小城不知宽敞了多少倍。但是即便如此，城门口还是被挤得水泄不通。维持秩序的城门吏们被人群推来阻去，脚背不知被踩了多少次，一个个都气得骂娘。
　　“别挤别挤！”
　　“排队！都排队！”
　　城门长官老吴喊破了喉咙却没有丝毫作用，只能挤到边上干瞪着眼着急。老四摘了帽子给老吴扇风，皱眉看着黑压压的人潮。
　　“还不是因为那位少年将军。”老六撇撇嘴，干脆也席地坐下。
　　“姓楚的那位？”
　　“可不是。”老六白了老四一眼，“眼下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老四了然地点点头。
　　这位楚将军最近真是出尽了风头。去年年底，他率军大败蛮军，俘敌数万，竟引得定安王在金殿上亲自为他请封。幼帝赐他为狼骑将军，官拜三品，羡煞旁人。更让人啧啧称赞的是，这位楚将军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从军时间却已有六七年。实乃少年英雄，怎能不让晋国男儿们热血沸腾。
　　别说是百姓，就连老吴自己也对此人佩服的很。只是佩服归佩服，这位少年得志的将军惹麻烦的本事也不小。听说今年他向圣上请旨，要求亲自组建一支狼骑军，新兵中表现突出者可破格进入这支军队。这消息一放出来可就不得了了，桓城中上至五十岁的老兵，下至十五岁的年轻后生，各个都想碰碰运气。而招兵地点正是设在城门口，倒是把他们这些城门官给累垮了。老吴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一大群跃跃欲试的男子们，心里连连摇头。
　　“嘿！”
　　老四不知在想什么正想得出神，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视线里蓦地撞进一个清秀少年。只见他戴一顶斗笠，一身蓝衫，估摸着十三四岁的年纪，笑意盈盈的双眸正直直地看着自己，像是这酷暑中难得的一抹清凉。
　　“哎！请问这里是在招兵吗？”少年许是没到变声的年纪，声音犹如珠玉落盘，好听得很。
　　老四喉咙一紧，突然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儿，在前面，人挤着的那块儿。”老六看老四没回过神，又见问路的是个好看的小哥，于是抢着替他回答。
　　少年个头不高，跳上一旁的石块上踮脚瞅了瞅，欢快地冲着老六道了声谢，随后轻巧地钻入人群，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老四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平日里怎么没看见过？”老六凑到老四身边疑惑地问道。他们做城门吏的每天瞧着城内城外的人们进进出出，附近大多数的百姓都能报出名字来。这小哥长得如此好看，更应该容易被记住才是，怎么像是头回瞧见。
　　“你怎么知道就是桓城的，指不定是外地来的。”老四声音喑哑，语气有些敷衍。
　　“你也不看看人家通身那气派，没点家底能养得出来？”老六狡黠地摸了摸下巴，“该不会是哪家的姑娘扮了模样出来耍吧？”
　　老六说的这话没什么根据，老四却心中一动。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几个呼吸之间就再也坐不住了，干脆戴上帽子向人群中挤去。
　　“哎，四哥，你干嘛去啊！”老六着急得大喊。
　　“干活！维持秩序！”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勤快呀，老六腹诽。树荫下的老吴则眯着眼，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秦殊运笔如风，心里把某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是军医！军医！是大夫好嘛！不是文书！为什么登记这种差事会落在他的头上？！他的字很值钱好嘛！一字千金呐！他早上写的字都够充十个国库了！要不是他欠了他一些小小的人情……哼！秦殊咬牙切齿地写着一个个名字，打定了主意快点处理完回去，好好敲一笔竹杠！
　　“我要参军！”一个声音脆生生地说道。
　　“名字。”秦殊例行公事地询问。
　　“叶子兮。”
　　“籍贯。”
　　“江城人氏。”
　　“年龄。”
　　“十五。”
　　秦殊惯性地在纸上写下“十五”，又皱着眉划掉。
　　“不合格，下一个。”
　　“为什么不合格？喂！”报名的人似乎急了。
　　秦殊实在是懒得回答，伸手一指背后，背后的城墙上贴着“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几个大字。
　　“我要参军！”
　　“名字。”
　　“叶子兮。”
　　“籍贯。”
　　“江城人氏。”
　　“年龄。”
　　“十六！”
　　秦殊停笔，觉得有些不对。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清秀少年，皱眉问道：“你刚刚不还是十五吗？”
　　“你听错了。”少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今年十六。”
　　秦殊本来就觉得很心烦了，碰到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他满身煞气地打量着这个捣乱的人。矮个儿，瘦不拉几，瞧不见一点肌肉，也没带着趁手的兵器。秦殊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就不明白了，这种小娃娃不在家好好喝奶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不合格，下一个。”
　　“为什么呀？”少年显然也生气了，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
　　秦殊当真不想跟这种人纠缠，他按捺住怒气，伸手往旁边一指。
　　“拎起一个进普通军，两个进狼骑储备军。”
　　少年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地上放着五六个巨大的石锁，每个足有一百多斤。周围围着不少人，尝试去拎的倒是没几个。少年皱了皱眉，有些犯难，但还是朝着那边走去。
　　赶走了这只讨厌的小苍蝇，秦殊的心情终于好了些许，甩甩酸痛的手继续登记下面的人。
　　“名字。”
　　“嘿嘿，李二狗。”
　　“……籍贯。”
　　“嘿嘿，俺，俺是董州的。”
　　“……年龄。”
　　“喂！”
　　人群突然一阵哄闹，秦殊不甚在意，面前的人却没了声音。他恼怒地抬头，却发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一旁。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上。
　　只见方才那个少年衣衫半敞，腰带被一分为二拴在石锁上。他的双颊微微泛红，眼神却坚定得很。
　　“喂，那拎六个呢？”他的两截腰带分别拴着三个重达百斤的石锁，左手拎着半截，右手拎着半截。所有人都看呆了，秦殊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年从发话开始就一直拎着七八百斤的石锁，现在除了脸有些红，连气都没喘一口。众人的心中一致地在咆哮------
　　他真的是在拎石锁吗？！
　　这是在拎两捆白菜吧！

　　人群中的老四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最先回过了神，匆匆解下自己的腰带，挤出人群递给衣衫微乱的少年。少年没有推辞，利索地将石锁放下系上腰带。只是……这腰带略宽松呀……少年知道这会儿由不得他挑，聊胜于无吧。
　　人群里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渐渐的，掌声多了起来，响了起来，猛烈了起来。不管旁观者是老是少，纷纷为这个小英雄喝彩。
　　秦殊也找回了自己的魂，虽然年纪小，但如此人才，错过实在可惜，万一被那位知道可是要吃苦头的。他暗地里掐了掐自己的小细肉，算是惩罚自己刚刚的傲慢，长长记性。
　　“咳。”秦殊咳了一声缓解尴尬，“你通过了，快来登记吧。”
　　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少年也不拿乔，一边护着腰带一边去登记。
　　“名字。”
　　“叶子兮。”
　　“籍贯。”
　　“江城。”
　　“年龄。”
　　少年犹豫了一下，答道：“十五。”
　　秦殊满脸笑意，伸手将墙上的大字“次啦”一撕，“恭喜你合格了，入伍狼骑预备军。”
　　对于这个人才，秦殊相当用心招待。不仅详细介绍了注意事项，还亲自领着他去挑合适的兵胄。然而……
　　“头盔好大……”
　　“没事儿，我回去帮你定做。”
　　“盔甲好大……”
　　“不担心，我回去帮你定做。”
　　“鞋子好大……”
　　“没问题，我回去帮你定做。”
　　“长‘枪有点粗……”
　　少年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秦殊倒是看起来脾气好的很。只见他脸上笑意不减，额上的青筋却一跳一跳的：“小兄弟呐，你今年，真的十五了吗？”

　　城墙阴暗处站着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城门下发生的一切尽收两人眼底。
　　其中一个华服男子收起折扇，一双桃花眸笑意盈盈：“你好像要有一个好玩的小将了。”
　　黑衣男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神却依旧停留在城墙下的少年身上。华服男子眯了眯眼，将一切情绪藏在长长的睫毛之下。

　　日头偏西，城门边上的人群散去不少，只留下稀稀拉拉几人。秦殊扭了扭腰，觉得全身像是被一百匹战马踩踏过似的。他骂骂咧咧地收拾着东西，心里则琢磨着回去泡什么方子的药浴。
　　“我要参军。”桌上落下一片阴影。
　　“今天的招收结束……”秦殊边解释边抬头，“……了。”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陆九觞、桓城、二十。”言简意赅，语气却不容反驳。
　　秦殊眯着眼打量这个男子，视线从头到脚，最后落在他手上的那柄剑上。男子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他抿了抿唇，走到放置石锁的地方。
　　出鞘。
　　挥剑。
　　入鞘。
　　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
　　秦殊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直到男子的眼中有了不耐才收回视线。他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回原位，提笔在名单上写下几个字。
　　“陆九觞、桓城、二十、狼骑军”他顿了顿，在狼骑军后添上“正规军”三字。
　　“三天后一早此处集合。”秦殊取了套装备给他。
　　男子接过，点了点头，提着剑走了。
　　哎唷，想起来了。秦殊一拍脑袋，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这不就是借腰带的那人么？啧啧啧，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我走了，剩下的你们收拾吧。”他惦记着药浴，挥一挥衣袖留下几个小兵卒“打扫战场”。
　　小兵们哪敢有怨言，客客气气地把这位大人送走了。其中几个小兵相互招呼着去收拾那堆石锁，当抬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们意外地发现……
　　咦……
　　这个石锁……怎么断成两截了？

　　本帅有话说：
小天使们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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