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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京华 ...

  •   京城。
      主道上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相比之下,几步之遥的岔路上就安静的多了。
      那是一片没什么奇异之处的矮小平房,离紫禁城不远不近,出了门就可以远远眺望见皇宫屋顶上耀眼的琉璃瓦。这里住的只是一些小康之家的平头百姓,勉强温饱,谈不上什么富裕。

      三百年前,来自于西洋的第一批舰队在京城八百里开外的赵家津靠岸,从此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前朝的开国皇帝在建国之后,为了向四方属国一展天-朝大国之风,在花了足足五十年多休养生息之后,派出了第一只向西行驶的皇家舰队,其声势之浩大前无古人。这支舰队斥资巨大,由太祖心腹领舰长之职,数次出航,前后持续十六年,即使是太祖皇帝龙驭上宾也没有为其画上句点,更在机缘巧合之下开辟了一条连接了整块亚欧大陆的海上商路。
      可惜这一旷世壮举自太祖太宗之后再无来者。自百余年前高宗即位起,败絮其内的朝廷对逐渐增多的洋人终于生出一分忌惮之心,唯恐其鼓动民众谋权纂位,再没有胆量开放贸易往来,最终下令闭关锁国,关闭所有港口。
      再后来,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本朝太祖在成王败寇的乱世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定都京城。新生的皇室一身兵戎之气尚未散尽,有恃无恐,有心借商路充盈国库,不久即废除了对于各大港口的种种限制。
      和危险相伴的巨大财富引诱着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投入了这一本万利的买卖,没过几年,满街洋人的盛景卷土重来。

      可是那一毛三分利如何是好挣的呢?与前朝相比,航海技术虽已有巨大改进,仍然尚未到达可以有十分把握安全远洋航行的程度。
      于是有的人回来了,带着满船的黄金和货物,一步登天,可是大部分人却永远葬生在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

      此时的赵家津早不再姓赵了,现在的天下是李家的天下,这开天辟地的第一港口,自然也是李家的港口。每天无数大小船只来来往往,停泊起航,好不热闹。

      何宵儿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那一片平房中的某一间里。
      何家跑海运出身,早年也很是显赫过一时,还进宫面过圣,在何宵儿的父亲何中绪还在世的时候。

      长年在天-朝和西洋之间来回,何中绪早就把家乡那一套三纲五常差不多都就着洋酒下了肚,唯有一点对于地方官员的起码尊重硕果仅存,这才没把自己栽在里面。他们夫妻两人一年到头占不了几天家,干脆把小宵儿也一起带上船,在西洋各国之间东奔西走。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何中绪在一次出海时翻了船,一百多口人没几个活了下来,何家也没逃过树倒猢狲散的结局。何家夫妇家大业大,膝下只有宵儿一个女儿,乱七八糟的亲戚却是不少。你一分我一厘,最后也没给宵儿留下几个钱。
      何宵儿手无缚鸡之力,不事生产,如今坐吃山空。好在这姑娘从小跟着不着调的父母走南闯北,身上没有多少大家小姐惯有的娇气,偶尔也有两三个亲戚探望,磕磕绊绊的活了下来。
      她当时跟着一群身无长物的船员,一路颠簸刚回到京城,父母意外去世,加上从来没在京城安顿下来几天,竟是连官话都说的磕磕巴巴。
      有七大姑八大姨出于种种原因,有心接她回家去住。可这姑娘在当年的海难之后变得性情古怪,自己一意孤行,搬到了位于京城一角的小平房。她说不好官话,又孤身一人住在市井之中,难免有人爱说闲话。久而久之,性格也是越来越孤僻,除去十天半个月出门采购一次生活必需品,竟是再难看见她了。

      父母留下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何宵儿抢不过那群红了眼的亲戚,只搬了老屋里堆积如山的书,从此每天只看书作文,聊以消遣。

      安静的小道上忽然有马嘶鸣的声音。何宵儿知道,住在这的平头老百姓是没有资格,也买不起马车代步的。
      是过路的什么达官贵人?
      屋外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声音不大,不急不缓的。

      何宵儿打开屋门,为首的小厮衣着华丽,比荆钗布衣的何宵儿更像是大户人家。他低调而尊敬的向何宵儿见了礼:“何姑娘。”
      她抿着嘴,点了点头,目光扫向站在小厮身后的那一群广袖博带的人。何宵儿和他们简单寒暄了一番,把这群自称礼部的人让了进屋。

      钱郎中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不久之前,礼部收到了这一份来路不明的羊皮纸。
      来路不明不是问题,问题是没人知道纸上写的西洋蝌蚪文是什么意思。

      这张纸上没几句话,不过既然能到礼部手上,自然得要有点重大关系。外来的洋人不好搅和进来,自家养的商人动不动就官商勾结,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
      那拿给谁看呢?

      正统的大学士自然是不识得西洋文的,这些人满脑子圣贤书,一点看不上只有商人会上一两句的西洋文。
      羊毛还得从羊身上出,如此一来就又绕回到了商人身上。这会突然有人想起了何家。
      “何家?”礼部侍郎是个新晋的进士,一时没想起来何家是哪一家,经人一提醒,才想起来那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何中绪——据说他们家还有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及笄就算是成人了,这姑娘身世清白,无父无母,当年跟着何中绪涨了不少见识,倒是有可能有几分何中绪的能耐。

      钱郎中今天五十有四,对于当今社会之乱象十分不满,恨不得天天上书劝今上立刻闭关锁国,驱逐那些伤风败俗的西洋人。
      西洋!钱郎中每每想到这两个字,总要从鼻子里哼上一声,以表示自己对于那些礼崩乐坏的蛮子的鄙夷之情。
      如今让他堂堂一个朝廷命官去请教一个年龄连自己三分之一都不到的小姑娘,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进了屋坐下,钱郎中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张羊皮纸,随手递给了身边的小厮。那个年轻人倒是机灵,毕恭毕敬的用两只手递给了何宵儿——他家老爷故作矜持,可是能让一个郎中屈尊来请的人,怎么会是什么等闲之辈呢?

      何宵儿一眼就认了出来,那羊皮纸上的是安格鲁文。
      安格鲁文不是哪个国家的官方语言,是西洋各国之间互相交流时才会使用的外交语言,西洋各国的商人、天-朝的商人之间也通用安格鲁文。

      何宵儿不是不会说话,是不会说官话。父亲在世的时候,她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大陆的另一边,所见所闻皆是安格鲁社会,不说听说,读写能力甚至可以和当地人一较高下。
      何中绪所留下的书中有不少是安格鲁文,何宵儿看着羊皮纸上弯弯绕绕的文字,居然生出一股亲切感来。

      何宵儿刚看这张薄薄的羊皮纸,就立刻傻了眼。她没想到,这短短的一句话中的十几个词,自己只认得两个。
      一个是“心”的意思,还有一个是“有”。

      注意到那一群官职不大不小的朝廷命官的眼神正在她的面部表情和手中的羊皮纸之间不断移动。何宵儿摇摇头,把这句话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
      她忽然注意到一个之前被自己所忽视的地名,此时不由得下意识的瞪大双眼,仔仔细细的检查一了遍拼写。
      不会错的,何宵儿深深的吸入一口气,是“京华”。

      京华是京城的旧称,可是京华是赵家的帝都,不是李家的帝都。

      何宵儿猛然回忆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上的九个字,心有什么,什么京华?中间的三个字又是什么?
      心有……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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