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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隐士 ...

  •   一只眼睛旁长了红痣的鸽子拍打着翅膀,最后落在南白宿手上。当地县尉告诉她这是有人专门寄给她的。会专门给她写信的人,她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字条上熟悉的笔记印证了她的猜想。
      “白宿姑娘,沿途义行安素有听闻。近日有要事相求,报仇之时可待他日。余姚隐士虞仲宁性命有危,望汝前去相助。”
      “会是太后陛下的命令吗?”
      “那也用不着专门通过谢安石来传达,八成又是他私下的决定。”南白宿收回纸条,“这位谢安阁下似乎觉得我很好使唤,有点伤脑筋。你知道虞仲宁是什么人吗?”
      青泓正色道:“虞仲宁可是当代最了不起的大儒,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奇人,九次辞官不就后一直隐居在余姚,先帝都在他那儿吃过闭门羹。虽然也有人说只是沽名钓誉的手段,但是他那些著作实在是见所未见。到底是什么人想对他不利?或者说,敢对这样的人不利,背后一定有着凶险的势力。”
      “你了解得很多嘛,刚才的口气活像个世家子。”
      “之前偶有行骗。为了骗术需要掌握很多知识,才不容易被拆穿。”
      “是吗?如果欺骗我这种没见识的女子,就会来得轻易得多吧。”
      青泓来不及回答就眼前一花,脚下不稳。南白宿伸手,青泓的脑袋越过她的手腕直接倒在了她的肩上。南白宿这才惊觉,青泓的手一直都很冰凉的。她背起青泓:“一直被你照顾着,却没能关心你,连你身负重伤都没发现,对不起,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的。不要死,青泓,我们约定好了。”
      背着一个男人在大街上行走是件不体面的事情,引来了许多路人的侧目。不过他们看到南白宿的佩刀和青泓的佩剑,想到江湖儿女的作风便心下了然。
      李大夫行医多年,他最不喜欢医治的就是侠客了。倒不是说嫌贫爱富,只是这些舞刀弄枪的人多半是逞凶斗狠,自作自受,伤好了后还会祸及他人。有一次还有个侠客拖着个都开始腐烂的尸体非要他医治,若非官差路过,他恐怕就要命丧当场。李大夫见到南白宿的佩刀,心中不以为然,但见她并未以刀具胁迫,言行也恭敬有礼,还主动询问定金,心中的成见立刻去了大半。
      “这个男人受过很重的内伤,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如果想为他做些什么,就趁早给他留个后吧。”
      南白宿讶然道:“这个人是我的师叔。拜托你想想办法。一直对别人温柔的青泓,光顾着享受他的温柔,却没有想到也要对他温柔。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总之先给他服用些护理调和的药物。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但是再不尽快治疗,他必死无疑。”
      “我手头只有十八文钱,剩下的三文会择日补上。”
      “算了吧,刀客的钱想必也是沾满了血腥,我不想收。如果想要报偿我,以后必须救下一个八岁的孩子。我的儿子是在八岁那年被刀客为了试刀杀死的。”
      南白宿轻轻说:“一般来说会让我报仇的吧,你不是一般人。”
      “就算报仇雪恨,失去的也无法回来了。”
      “还请李先生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人在杀人试刀?在下实在不能放任那样的人继续下去。”
      “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刀术很高明的源刀派正通过杀人,掌门苏源的刀术可算是出神入化,他座下弟子虽然比不得他,却也行事狠厉。”
      “白宿身为惜光刀的持有者,在得到报仇许可之时也背负上了斩奸除恶的使命。”
      李大夫愣了愣,说:“真正的古道可不比贵族为了观赏举办的比武。”
      “白宿很清楚这一点。”
      “你也别闲着,帮忙一起熬药。”
      “是。”
      青泓迟迟没有醒过来,连日的奔波对于他这个身受重伤的人来说太过辛苦了,他却始终未曾透露半句自己的伤势。对于他的陪伴,南白宿不知不觉开始习惯起来了。但时至今日她其实都未曾了解到青泓的来历,
      她依靠着灶台,竟不知不觉陷入熟睡。
      竹笛声延绵不断地传来,从南白宿的梦中延续到现实。这是一支三年前非常受欢迎的小曲,不过一般都是由琵琶弹奏,换成笛声则褪去了缠绵,而沾染上几分空灵。
      南白宿顺口唱了出来:“霞色胭脂暮色路,凉风翩跹染花信。”
      “云杉水镜诀别曲,苍星碧月满霜滨。”青泓放下竹笛,顺着吟唱出后半句。
      “这支歌是我从前最拿手的一曲了,”南白宿怀念地说,“就算满怀虚情假意,唱着唱着也忍不住流露真情。”
      青泓感叹地说:“现在你已不必唱给不喜欢的人听了。”
      “青泓,是谁把你打成内伤的?”南白宿的口气稍稍委婉了些,“我不是刻意要打探的意思,只是想要确定不会有人加害于你。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的师叔。”
      “我没事的。”
      “这世间本来就有许多难言之隐,青泓你的事情我不会再追问了。”南白宿转而说,“但是,你想要主动跟我说的话,我也很愿意听。”
      “谢谢你,白宿姑娘。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
      “一起上路吧。”南白宿朝他伸出手。
      “我还可以和白宿姑娘同行吗?”
      “我们是同伴啊。”
      余姚古道中寂寥无人,茂盛的枝叶间尚未见到屋舍和人群,便已听见朗朗的读书声。再前行数十步,质朴的木屋便呈现在阳光下,此处即是名人虞喜虞仲宁晚年幽居之处。
      “天高穷于无穷,地深测于不测。天确乎在上,有常安之形;地魄焉在下,有居静之体。当相覆冒,方则俱方,圆则俱圆;无方圆不同之义也。其光耀布列,各自运行,犹江海之有潮汐,万品之有行藏也。”
      年近六旬的虞仲宁精神抖擞,眉目间褪去了哀乐之色,余下的唯有宁静。
      “《安天论》是先生的名作。但是,先生的说法将天宫置于何处?”一个年轻学生提问道。“天界的说法自古以来就有。”
      “再古以前呢?”虞喜慢慢说,“人在探索世间万物时总是会有许多说法。而其中的真理仍需我们探索。”
      不多时,弟子们纷纷散去,坐在屋檐下的虞喜半合着双眼,似是陷入了沉眠,又好像无比清醒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南白宿不好判断,只得静静守在远处,以免不慎打扰了先生。
      “出来吧。”虞喜凛然睁开双眼,
      南白宿这才走上前来拱手作揖:“见过虞先生,在下南白宿,是特地前来保护先生性命的。”
      “姑娘就是御前比武的优胜者南白宿吗?”
      “正是在下。”
      “余从小弟那里听说过姑娘的事迹。为近日余收到的刺杀令,听闻他拜托了和姑娘有私交的谢家安石来保护余,不料姑娘真的不日赶到。有劳了。”
      “哪里,”南白宿低下头,“能以在下的区区刀术保护先生尊贵的性命,实乃白宿的荣幸。”
      虞喜叹了口气:“说什么尊贵的性命,到最后都一样会被收回。余只是想要在归去之前完成心中的念想,去追逐更加广阔的世界。相比无穷无尽的宇宙,偌大的建康城、乃至晋国、成汉,赵国都是如此渺小。”
      “先生所言甚是。白宿也相信更加广阔的世界,因此而不断努力尝试突破自我。”
      “这位也是一起的吗?”虞喜看向她身后。
      青泓作揖道:“小生名唤青泓,是白宿姑娘的同伴,也将在此次行动中一同守护先生安危。”
      对虞喜的刺杀令是在上个月发出的,信中扬言虞喜触怒天神,将受到诛杀。这样的信件不但被寄送到虞喜家中,还被送到了附近的县尉和太守家中,以至于迅速引起了朝廷的重视。虞喜自青年时代起就崇尚郗萌所提出的宣夜说,在咸康年间终于完成了《安天论》,主张天地宇宙无穷无尽,并在民间对自己的思想加以传播。然而直到完成《安天论》十数年后的近日,他却因此受到性命威胁,而威胁者的来历尚且不明。
      南白宿同当地派出的几个卫兵分别的屋角四周严阵以待,房中烛光翕动,在一个黑影闪过的时候瞬间泯灭。
      守在房间外侧的南白宿身子一侧,手中刀一抖,便在对方的脖颈间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她迅速扬起左臂袖子,血雾作扇形在上面撒了一片,分毫没有沾染到书房中。而其余地方潜入的三个凶徒也都被当场击杀。
      南白宿见状不由得面露微笑:“没有弄脏先生宝贵的书籍真是太好了。”
      “劳烦南姑娘了。”虞喜朝她微微作揖。
      “不,还没完。以在下的直觉,这恐怕只是一波试探的刺客,我会禀明县尉,这几日必须再加强戒备。”
      也正是因此,在今夜她没有使用御刀惜光,而是用了平日不常用的环首刀。环首刀在刀末端呈环状便于手握,也因此有着比其他刀具更大的挥洒余地,乃是当今的刀中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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