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千年大锅巴

1、第1章

　　人总有一死，上了那座奈何桥，接过一碗孟婆汤，黄汤下肚，前尘往事，犹如黄粱一梦，一了百了。
　　我在这人鬼交界干了好久的活了，形形□□女老少见过不少，反正只是拿着俸禄给幽魂领个路，对这些过客，我是不会刻意去记的，不过前不久有了例外。
　　那是个胖子，肚大腰圆，三十多岁的样子，人死后会保留他最辉煌时的样子，这辉煌可能是美好的，也可能是痛苦的，总之是最有回忆的，名册上他死时阳寿已过80高龄，看样子他年轻时经历很多呀。
　　这胖子绝对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主，自称是个什么村支书，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天南海北胡说八道，我对这些话自然是不信的。到了孟婆那，那碗汤他却不接了。
　　现在的魂大多急躁地很，总也觉得这辈子这里不满意那里不高兴，巴不得重来一遍，下辈子家世要怎么怎么好，自己外貌要多漂亮，人要多有钱，最好再来几个红粉或蓝粉知己，来一场肝肠寸断的感情纠葛，简直了！所以喝汤总是不会拒接的，最好早点投胎投个金主去过好日子。
　　不喝汤的人也是有的，只是现在真的非常非常少了，所以那胖子不喝的时候我很惊讶，没想到那胖子看着不靠谱，确是个这么有情有义的！
　　那胖子后来果真等起人来了，他在忘川水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安了家，其实也不能说家，就是天天枯坐着呗，我们鬼差也不会去管他，拿多少俸禄就做多少事，押着他去轮回我们也不会涨工钱！咦？这么一说，工钱好像有几百年没涨过了……
　　偶尔会和这胖子聊聊天，这人说话真的特侃，总觉得真假难辨，不过却很有意思，他经常会谈据说是他生前的一些事，那些事真不是普通人经历的，有些故事连我们几个鬼差都觉得玄乎！
　　大概在那坐了十多年吧，胖子等到了，那人是他兄弟，胖子叫他“天真”。

　　那个叫天真的就没那么胖了，大约二十多，斯斯文文一身书卷气，他的眼睛非常清澈，不过人其实挺精明。
　　看他们团聚我也挺高兴，催他们上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要等人！
　　不喝那汤，等的无非就是个牵挂，看样子他们还有个兄弟没来，罢了罢了，随他们吧。
　　这一等就等了三十多年。
　　这事真的很奇怪啊！说兄弟吧？他们这年龄差也忒大了，那胖子和天真也就相差十多来岁，俩人都是阳寿尽了来冥府的，另一个怎么着也该来报道了吧！他的阳寿是有多长！就算和他俩做兄弟时他是婴儿也该来了呀！
　　我实在好奇地忍不住了，便问他们到底等谁啊？命那么长？
　　胖子笑笑道:“没见识了不是？咱们那兄弟可不是一般人，看这情形估计还得等上几百年呢！”
　　我嗤了一声不屑道:“胖爷莫欺我小小鬼差一个，想我也是在这冥府当差上百年了，人阳寿一共就那么点，你们不会等的是个妖怪吧！”
　　那个天真却摇摇头，肯定道:“不会，他是人！”
　　我一愣，忙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这天道轮回自有天定，魑魅魍魉都有自己的归处，说不定你们要等的那个兄弟不归咋地府管，我看你们啊，还是早些投胎吧！”
　　两人对看一眼，没有做声，我看也劝不动他们，摇了摇头就走了。

　　大约又过了七八年吧，他们的兄弟还是没来，不过胖子决定走了。
　　那么多年大家也相熟了许多，胖子曾经提过他有个心上人，可惜那姑娘命格不好，走得早。
　　我后来帮胖子留了个心眼，知道了他心里的那姑娘已经历了一轮，现在喝了孟婆汤，又准备投胎了。
　　胖子一开始想陪着天真继续等下去，天真和他说了很久的话，最终还是劝动他了。
　　带他去轮回的是我。
　　“胖爷我没天真那么死心眼，扯上小哥，天真有时候就挺魔怔的，差爷您可担待着他点，多多照顾下，他看着挺聪明的，其实没啥心机……”想起喝汤时他的嘱咐，我转头看着他一如白纸的眼神，道:“胖爷，这一回您和那姑娘定是有缘的，不过有没有分，能不能成事就只能看您造化了，您多珍重！”

　　胖子走了之后就只有那个天真一人了，他为人和善，极容易相处，鬼差们闲下来都会去他那块石头旁唠嗑一阵。
　　不得不说小三爷真是让人佩服，他看着也就是个普通人，但是却极有耐心，愿意等一个没准是千年老妖的兄弟，渐渐得鬼差们都敬他一声“小三爷”，据说是沿用了他生前刚出道时道上的名号。
　　受胖爷嘱托，我经常跑去他那溜达，其实奈何桥这边就是水鬼多，要过忘川水必过奈何桥，要过奈何桥定喝孟婆汤，有些人执念太重，不喝汤硬要过桥，结果只能入忘川，变成水鬼受那万年冰川蚀骨之苦。
　　“我说何必呢！喝了孟婆汤一样能过嘛！”
　　“差爷您不懂，有些东西，确实很难放下……”
　　“就像您放不下那个妖怪兄弟？”
　　小三爷笑笑:“他不是妖怪，不过确实和常人不同。”
　　“怎么不同法？”
　　“嗯……右手中指和食指很长……”
　　“还有呢？”
　　“记性不好。”
　　“哎哟小三爷！他不会忘了您吧！”
　　“不会，胖子和我做了很多糕点，后院子全种了雨仔参，总有一两颗结果的，他回来看到了会和进糕点吃了的，那果子长记性，听说还能记起前世呢！”
　　我没听过那传说中劳什子的果子，只是越发为小三爷不值了，听他描述，他那兄弟肯定是缺点大于优点啊！
　　所以每次去他那，我都想着法子劝他去投胎，小三爷总是不以为意，笑笑就不说话了。

　　后来过了多久呢？我也不记得了，总之是很久很久，久到一个常人未必能承受的时间。
　　那天隔壁的那个新鬼差奉命勾了一个魂，这魂身上有麒麟神兽的纹身。
　　那个新鬼差一看名册，吓得差点自己投胎去了，他把名册递给我看，我一看他阳寿就知道不对，这人的魂和常人不同，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们这些小鬼差是无权过问的，只要恭敬地带他去地府就成了。
　　名册上写着他姓张。我让那新鬼差退下，对这人施了一礼，恭敬道:“那新人初来乍到，怠慢了张……张爷，请张爷恕罪，小的这就带您进冥殿。”
　　那张大爷没怎么理睬我，只示意我带路。
　　我起身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右手有两指非常长。

　　送到大殿的时候我向他如实相告，还有一条叉路通往奈何忘川，那里不远有块石头，上面有个人，一直再等一个手指异于常人的人。
　　“世间奇人异士多如毛牛，也不知他等的是不是张爷……您等下要不要去看看？”
　　这次张爷理我了，他淡淡道:“一会带我去找他。”然后就被判官大人迎入了冥殿。
　　张爷在大殿待了很久，我奉命在门外等着，也不知他在里面和判官大人谈了些啥？
　　我倚在门口打着瞌睡，想着那个谁谁好像还欠了我几钱银子，正琢磨着回头去讨杯酒喝，张爷出来了，他直接拍了我一下，道:“带路。”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小三爷看到张爷时的表情。
　　他们在那块石头旁说了很久的话，应该是小三爷说张爷听，他嘴巴几乎就没怎么张开过。我自然是不能听的，只能在远处看着，所以不知他们到底说了些啥，总之结束的时候，张爷说了些什么，小三爷笑了，张爷居然也笑了！

　　后来？后来那混蛋的二钱银子没还我！酒也不请我喝！我一气之下砸了他的酒窖，差点还闹到判官大人那！
　　俸禄只涨了一次，后来又没动静了！现在到底多久没涨了我也记不清了，最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大好了。
　　啊？你问那三人？哦，胖子入了轮回，这次投了个富贵人家，可惜还是胖！现在好像在和那个姑娘处，我看有戏！
　　小三爷被张爷带走了。去哪了？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小鬼差，好多事无权过问！
　　不过隔壁那个老拉肚子的鬼差，叫啥来着？他说上回去帮哪里的土地公修茅厕时有看到张爷和小三爷也在，他说他看到他们坐在一株桃花树下一起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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