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半夏》By素颜

21、生活会沿着轨道，一直继续

　　明明昨天还是热气腾腾的元宵节，今天就已经到了百日誓师的日子。生活果然是最经不起推敲的虚拟语气，岁月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活在考试线上的学生就是那只沾了阳春水的手指尖，轻轻的不必费力就穿透了岁月的掌纹。教学楼走廊上的夹竹桃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有些落了糜烂在黑色的土里化为春泥，有些枯结在枝桠风干成一朵坚硬的陀螺，接受阳光的温润和风雨的摧残。
　　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花有重开的时候，人却要一直不停步地往前走。
　　百日誓师定在今天下午举行，两顶像高耸的□□一样的舞台盖顶上拉着红底白字鲜明的标语：奋战百日后，笑看问鼎时。“奋战百日后”是真的，至于“问鼎”，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十分不确定的函数值，而且，这是一个需要讨论的分段函数。当你的语数英各科成绩大于等于120，文科综合或理科综合大于等于260，应该是符合“笑看问鼎时”的；反之，则是靠在一边看别人“问鼎”，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那就要看个人的心里承受能力和抗打击抵御程度的高低了。
　　中国的应试教育告诉我们，无论举行一件多么微小的事情，都必须要有一个不太短和不太简约的仪式，例如，举行百日誓师大会。首先，由德高望重的校长率先发言鼓励大家奋勇向前，力争上游，多挣一分干掉千人；接下来是人老服装不老永远系着卡其色丝巾挎着米白色包包踩着7cm高跟鞋的教导主任的谆谆教导和耳提面命的殷切岑岑；再下来是教师代表笃定的誓死与同学们奋战到底，站在路口为同学们掌灯的永远守护祖国每一朵花朵的忠贞宣言；最后是学生代表发言，本来学生代表应该是每次排在成绩排行榜第一位的付昊泽，他懒得去写一篇发言稿又讨厌这种又长又臭且没有实质内涵的讲话就把它推了，暮雨因为感冒因此也逃过一劫，现在站在舞台上发言的是教导主任的侄子，典型的富二代，是这所高中里当之无愧如假包换的胖子，他就是人们所说的“如果不能延伸生命的长度，那就拓展生命的宽度”的那类人，而且，还毫不吝啬地拓得非常宽。165cm的个子有着90kg的体重，从远处看你觉得他没有站起来，从近处看你会怀疑他是否能安全地坐下。为人阴险小气，最爱在别人失败的时候踩上几脚，热衷于追逐名利和看别人笑话，落井下石是他一直坚定不移信奉的人生准则。所有镁光灯下的场合都和美味的事物一样成为他的挚爱，所以他一直活跃在学校的各类晚会和各种比赛灯光银幕的场合上，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所幸的是，他脑海里的知识和他肚子前面的赘肉一样有着稍微丰富的内涵，才不至于让他陷入脑满肠肥的境地。他富有弹性的嘴唇发出的字符通过扩音喇叭传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字字铿锵有力，掷地破土。他冗长的发言可以总结为两句话：1.那些与他成绩差不多的同学都是有希望上名校的；2.那些成绩与他相差太多的同学不必丧气，放松心态相信命运早已替你们做好了安排。好了，终于可以讲誓词了，在讲誓词之前再升个旗，让中华名族的怒吼振奋同学们刚刚从睡眠状态中苏醒的心灵。升完旗后校长戴着金丝眼镜拿着稿纸带领着操场上的一千多名未来进入名校和愉悦接受命运安排的学生宣读誓词。舞台下黑压压的每个人都握紧拳头，半曲着对着太阳穴的位置无比虔诚地跟着校长宣誓，阵容浩荡感情充沛令人落泪，好像《水浒传》中108条好汉突然仰头喝下酒后摔破碗笃定信心揭竿而起自立为王一样充满火热的激情和悲壮的气氛。
　　轰轰烈烈的宣誓大会落下帷幕后，大家各回各家，各自拼爸。暮雨从操场走回到教学楼门前的时候听到付双宜在身后叫，暮雨，暮雨。
　　暮雨回过头，鼻涕恰好在这一个瞬间堵住左边的鼻孔，他回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有事吗？
　　付双宜从教学楼另一侧跑过来，递给他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给你的。
　　暮雨打开白色的塑料袋，一盒小柴胡冲剂和一盒三精双黄连口服液，他打开双黄连口服液的包装盒，六支装的口服液只有五支。
　　那个……我喝了一瓶，试试……苦不苦。付双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玫瑰色发夹上的水晶颗粒在阳光的照射下像萤火虫一样扑闪扑闪地发出明媚的光辉。
　　结果呢？左边的鼻塞好了点，鼻涕又在右边的鼻孔安家落户，《周易》中说的“天人合一，物我相通”真是一点没错。
　　很苦。她嫌弃扭曲的表情完全代表了她对这盒口服液的全部心情。
　　谢谢。暮雨把双黄连包装盒装好，绑好塑料袋，笑着和付双宜道别。
　　付双宜站在原地，等她想起要说声不客气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付昊泽从高三的教学楼走出来，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们说笑、递药、道别，暮雨走远后绕到付双宜面前，端起付双宜的掌纹从不同的角度仔细地看了又看，哎呀呀，掌纹清晰，肤色红润，妹妹今年的桃花运如同三峡的洪水旺得无人能挡啊。他眼神里笑意盈盈，隐藏着不怀好意的意味深长。你不是向来不生病，生病只打针的吗？什么时候竟然为爱以身试药了？这几天我喉咙好像也不太舒服，你也帮我试试罗汉果苦不苦？不怀好意的意味深长像一条阳光普照下的藤蔓，肆无忌惮的拔节生长。天苍苍野茫茫，山无棱天地合，这是爱情伟大的力量啊！付昊泽由衷地发出历经风霜地感叹。
　　走开！天苍苍野茫茫，怎么还没有如来佛祖观世音把你给收了。付双宜白了一眼付昊泽，对他的鄙夷之情在上翻的眼皮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他……嗯嗯？付昊泽往上扬了扬眼皮，眉目间如江水来袭暗波涌动。
　　关你什么事！小心我把你的秘密全都告诉莫祺，哼！她似笑非笑的酒窝里藏着耀眼的光辉，那是刀凌厉的反光。她在付昊泽的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呼”一声吹到风中。到时莫祺的浓情蜜意就像孙悟空变出的猴子一样把你围成水泄不通的长城，君不见长城下，莫祺的柔情蜜意积成山；君不见长城下，莫祺的望断天涯落成珠……到时候你就住在监狱吧哥。她的笑像一滴桃红色的颜料，落在对话的宣纸里，渲染得满园春色。
　　古人说得好，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我只是刚巧路过，今天天气真好。说完付昊泽云淡风轻地离开是非的操场，像一溜烟消失在付双宜的视野中。
　　在走回高三教学楼的时候付昊泽差点撞见了从高二教学楼出来的莫祺，幸好腿脚够灵活，躲过一劫。他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脑海里立刻闪过一句歌词“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狂风暴雨……”他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不会的，今天艳阳高照。他想。然后快速走上了高三的教学楼。
　　付双宜在楼下往暮雨的教室那个方向眺望了许久，往回走的时候看见莫祺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高二教学楼前的第三课梧桐树下表情严肃地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付双宜朝着莫祺的背影喊，莫祺莫祺。
　　莫祺回过头，冲付双宜笑笑然后匆忙地和那个男生告别。
　　哎刚才那位帅哥是谁啊看起来不像是我们学校的。付双宜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越走越远，对着莫祺一脸坏笑。
　　管那么宽难怪你家住海边。莫祺说。
　　别扯开话题啊那位帅哥到底是谁啊？付双宜问。她发自内心地微笑着箍紧莫祺的肩膀像一只死皮赖脸的树懒一样紧紧抱着这个问题不撒手。
　　是我韩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怎么，你有兴趣认识啊？你不是只对暮雨感兴趣吗？莫祺说。她把一张麦色的信纸折叠后撕碎了丢进垃圾桶，连同一个红褐色的礼盒也一并扔进了垃圾桶。
　　哦哦……毁尸灭迹，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付双宜抬起莫祺那只“毁尸”的手，可怜的韩国欧巴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怜可怜啧啧啧……付双宜不胜唏嘘地扼腕长叹。
　　真受不了，哎付双宜你是在话剧舞台上吗？莫祺摇摇头，缩回手用食指戳了戳付双宜粉嫩的额头，对于这种严重到病入膏肓的病人莫祺已经放弃了对付双宜进行任何形式的治疗，扭头就走。
　　哎哎去哪里啊？付双宜赶紧拔腿追上莫祺。
　　叫暮雨下来看场戏。莫祺说。
　　连你也取笑我。付双宜瞪着大眼睛怒视她身旁这位至亲密友，开屏的羽毛飞舞得叱咤风云。
　　还有谁取笑你了？莫祺问。她就想知道她身旁这位口齿伶俐的好基友暗恋的蓓蕾到底开到了什么程度。
　　我……就随便说说。付双宜差点就把“哥”字说出来了，脱口而出的瞬间急忙又像吞下一个滑溜溜的汤圆一样把“哥”字硬生生从嘴边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