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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天使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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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9日是农历端午节,各地习俗大同小异,无非熏艾草、赛龙舟、吃粽子、饮雄黄酒,再讲究点儿的佩香囊、备牲醴。黎狮善男信女多,不管是个什么节,烧高香的人总是络绎不绝,见佛烧香,遇神磕头,和尚道士菩萨真人也不太细分,总之尽心意就好。
牛声下午也在覃柔的怂恿下跑去庙里庸俗了一回,向那个坐在庙门口不僧不道的职业收款员捐了100块的功德钱,还很难为情地把自己的大名也挂在做工粗糙的暗黄色本子上。对方说有高僧大德将日夜为他诵经祈福——阿弥陀佛,万事大吉。
晚上回到牛瑛的酒吧,阎辰跃托快递员寄来十多箱粽子礼盒。牛瑛送惠姐三盒,几个员工也人手一盒。剩下的六盒母子二人也吃不完,牛瑛不想浪费,问牛声还可以送给谁。他打算送给粪球,他还是年前去过粪球家,都快半年没去探望过了。牛瑛没有异议,他随后提了三盒过去。
粪球和奶奶住在白黎区的某条老巷子里,那片区域拆迁进行得如火如荼,不久便会拆到粪球家。老巷子里照明条件不好,时不时会迎面撞出一个人或一辆车。牛声打着车灯,一路颠颠簸簸,直到晚上八点多才抵达粪球家附近。巷子里面很窄,牛声把车锁在外面,拧着三盒粽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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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声到了粪球家,他正在帮奶奶剥玉米叶子。粪球很开心,热情地喊“哥哥”,给他倒水。奶奶招呼他坐下。
粪球家在这里是老门老户,他爷爷当年也算好汉一条,做生意挣下一笔家业留给子孙。只可惜三个儿子都不争气,迷上赌/博/彩票,把老爷子的家业败得所剩无几,最后还欠了一屁股债。粪球的奶奶当年以死相挟才保下这三间老房子,现在有一间已经租给附近做工的人,祖孙二人住另外两间倒还宽敞。三个儿子早都搬出去单过,粪球的爸爸是老幺,以前跟他妈妈也在外面租房。
奶奶年近七十,眼瞅着另两个儿子也指望不上,她自食其力做些营生,一早一晚煮茶叶蛋和玉米卖,这个她做起来顺手,能独自应付;此外她还收些废品,比如瓶子、泡沫、书纸、硬纸板,变钱不多但也是收入,反正祖孙二人平时开销不大。
屋里只有些老式家具,收拾得倒还整洁,墙角堆了些废旧品。
牛声将粽子放到桌上,说今天是端午节,家里粽子也吃不完,提了三盒过来。祖孙二人连忙致谢。
老太太说三盒粽子他们也吃不完,自己消化不好,很多年都不吃粽子了,要粪球晚上给他小舅舅提两盒过去。牛声表示理解。
粪球打电话过去,是他小舅舅接的。对方说现在太晚了,要他明天白天再送过去。粪球觉得今天才是端午节,过了今晚就没意义了。对方没拒绝,要他路上注意安全。
牛声问地方远不远。粪球说不远,走过去大概二十分钟。牛声觉得晚上巷子里黑灯瞎火,不安全,要亲自送他过去。粪球欣然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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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声带着粪球颠簸了十来分钟,粪球说小舅舅的家就在前面。
牛声看眼前是一段向上曲折的石阶路,车根本上不去,于是他把车锁在原地,拧着两盒粽子陪粪球爬上去。
转出这段石阶路,前面平地上是一道很窄的巷子。
粪球说小舅舅的家就是左边第一间。但此刻屋里没有光亮,他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响应,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依然没回应。
两人都觉得奇怪。十几分钟前小舅舅还接过他电话,知道他现在要送粽子过来,怎么这会儿屋里没人呢?
牛声上去重重敲了几下,依然无人应答。本能和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妙,他当即一脚把门踏开。屋里漆黑一片,但分明听到有“呜呜呜”的声音。
牛声迅速摸出手机照明。粪球对屋里很熟悉,借着光线探到墙角把灯打开。地上东西倒得乱七八糟,明显刚刚发生过打斗。
这时,他们又听到叫唤声,明显是人发出来的,只是说不了话,像是受了什么禁制。
牛声从地上操起棍子循声进去,在厨房里看到两个老人被反绑在地上,满脸惊恐,嘴里塞着毛巾。
牛声立即将毛巾拔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正欲回答,粪球跟进来了,大吃一惊,道:“外公,外婆!”
二老慌忙道:“快点报警,快点报警……你小舅舅刚被四个带口罩的人抓走。”
牛声对粪球道:“你来放人,然后报警。我去追人。”
他说完就拔出墙上的菜刀,操起棍子追出去了。
粪球迅速给二老松绑,跟着打电话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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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巷子较长,只有前后两个出口。牛声和粪球刚才从前面的口子上来没撞到人,他判断对方肯定是从后面的口子跑了。于是他果断朝另一头疾追,可奔到巷尾却出现两条岔道,对方到底走了哪条呢?
地面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他只能凭感觉选一个方向——左边。他觉得左边那条巷子宽一点,对方四个人再掳一个人,行走更方便。
打定主意后,他立即奔入左边的巷子里。这条巷子不是很长,尽头却封死了,他奔到头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自己方向选错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犹豫,他立即原路奔回,朝右边那条巷子追去。
右边那条窄巷要长得多,两侧有些居民家里亮着灯火,中间有很多岔路。他心想对方若是选了某条岔路,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他迅速朝前方探寻,每个岔路都瞄几眼。
过了七八条岔路,他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是从某条岔路里传出来的。他立即循声过去。
岔路拐角的屋檐下果然站着四个人,都带着黑色口罩,地上还有一个大口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这一幕牛声太熟悉了,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干过这种事。他没立即行动,而是伏在暗处观察敌我形势。
口罩甲:“操/你妈的,竟然在老子头顶上撒尿。”
那人狠狠地朝口袋踢了一脚,口袋里传出“呜呜”的叫喊声音——毫无疑问,这四个人就是粪球外公外婆刚说的人,而口袋里一定是他小舅舅。
口罩乙:“别管这些,先带回去再说。”
口罩甲:“这家伙真他妈重,老子驮不动了。”
口罩乙:“你来。”
口罩丙:“我膀子刚才被他打脱臼了,使不上力。”
口罩丁:“我口罩刚才被他妈扯掉了,她会不会把我举报?”
口罩乙:“少废话。赶紧走。”
口罩甲:“你自己驮一会儿不行啊?”
口罩乙:“我的伤还没彻底好。”
口罩甲:“我再歇一会儿。”
口罩丁:“我们干脆把他打晕,免得他路上再撒尿。”
口罩乙:“撒个尿有什么要紧?”
口罩甲:“你顶在头上试试。”
他们站了一会儿,口罩乙催他们立即动身,有两个人很不情愿地一前一后把口袋扛在肩上。两个人走在后面,一个空着手,另一个抗着口袋。牛声见他们打算从岔路走掉,立即把菜刀插到背后,攥着棍子跟上去。
跟了一小段,对方进到一个黑暗的甬道里。牛声迅速追上去,果断两棍出手,打在后面两个人的小腿上。那二人猝不及防,怪叫两声全滚在地上,口袋自然掉下来了。
前面两人惊慌失措,立即转身招架。
牛声再一棍扫过去,打在前面抗口袋那人的颈部。他怪叫一声也倒向一边。
牛声正要出手打第四个人,那人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自动手/枪指着他。
那人满目凶光,道:“你是什么人?”
牛声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人?”
那人道:“少管闲事。”
牛声道:“你们现在可以走。口袋留下。”
那人道:“你是真不怕死?”
牛声道:“当然怕。”
那人道:“那就滚开。”
牛声道:“警察已经来了,这人你们带不走。”
倒在地上的一个人道:“老大,我们赶紧跑吧。我不想被抓。”
那人道:“哪里有警察?他吓你。”
地上那人道:“我腿断了,我怕等下来不及跑。”
倒在地上的另一个人道:“我的腿也疼,我们现在抗不了口袋。”
那人恶狠狠地盯着牛声,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牛声看对方的表情,若不是担心枪响会惊动附近的居民,真会一枪打死自己。他根本没料到对方手上会有枪,此刻精神高度紧张,不敢有丝毫大意。
那人一咬牙,愤然道:“我们走。”
地上三人哼哼唧唧,七歪八扭地撑起来。
这时,附近突然传来几声锣响,跟着电筒光晃了几下——是巡夜的人。
锣声毫无预兆,那人被惊愣了一下。牛声伺机立即闪开,迅雷般一棍重重打在他手上。那人“啊呀”一声,枪就脱手了。他怕牛声再出手,也顾不上其他人,撒腿就逃。牛声拔腿便追。
那人窜出几步,转身扔出个东西——竟然是一颗手/雷,刚好落在他三个小弟身边。
他仨还没反应过来,牛声早奔过去了,一脚把手/雷踢开。
手/雷飞向甬道另一端,跟着光亮闪现,一声巨响炸破死寂的夜空。
与此同时,附近传出一声惨叫——是粪球的声音。牛声心下一惊,舍了众人奔向爆炸地点。
手/雷响过后,鸡犬声此起彼伏,附近的居民全被惊醒。
事发突然,那四人都吓坏了,也不再管口袋里的人,立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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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地点在甬道边缘。牛声奔出甬道,果然是粪球,此刻正躺在五米开外的地方。他跑过去一看,粪球浑身抽搐,瞳孔张大——刚才被手/雷误伤,地上衣服上全是血。
牛声悔怒交加,把粪球抱起来,鲜血不断地从他后脑勺涌出来。
牛声立即把粪球翻过来,脱了自己上衣按住粪球头部的伤口,跟着又打120求救。他以前学过几年功夫,对人体结构很了解,捏了捏粪球的四肢,多处骨折。
粪球的体温迅速下降,呼吸也变得很微弱,牛声内心突然涌出不详的预感,眼下来不及等救护车了,必须立即送粪球去医院抢救。
牛声托着粪球,疾速朝主干道奔去。这次不同于去年三月份那次煤气爆炸,粪球当时只是站在楼下被坠物砸伤。
他一路不断地暗示自己“粪球没事”,可只奔了三四分钟,还没到主干道,粪球的生命体征已基本消失——呼吸停止,躯体发凉,四肢开始僵硬,血也渐渐流不出来了。
牛声五雷轰顶。
粪球,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他继续一路狂奔,途中不断地叫粪球的名字。
五六分钟后他终于上了主干道,果断拦住已经载客的的士,要司机立即送他去最近的医院救人。那司机见粪球的情形,立马要乘客下车,火速送粪球去最近的黎狮第二人民医院。
十分钟后医院到了,牛声抱着粪球冲进医院大楼呼喊救人。医生护士立即对粪球施救,但为时已晚,他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了。
六月,雨季来临,曼陀罗正开到荼蘼,而水晶天使昙花一现,坠落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