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也好》迷生

1、1、初见

　　加州南部

　　寂静的高速公路将荆棘的沙漠腹地一分为二。日光的高温下，热气蒸腾的赤黄色的沙漠仿佛燃烧起来。怒放的紫色山艾，还有明黄色的沙漠蒲公英星星点点遍布其中，荒凉而又充满生命力的画面。

　　一辆蓝色的重型机车呼啸着由远及进，点燃了已经接近沸点的空气。

　　蓝色机车停在高速路边的简陋加油站前。一个矫健的身影利落的一跃而下，脱下帽盔的脸上布满了细汗，黝黑的脸庞望向加油站旁边的店铺。

　　缓步向店铺走去，油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挥发，连猫都躲起来的天气，在这沙漠边缘的小镇人几乎绝迹了。

　　店铺的门虚掩着，他透过玻璃窗向里面望去，一个桔黄色的身体躺在长椅上。阳光透过透明的窗子不依不饶的照射进来，那人也不觉得热，用帽子遮着半张脸睡着。

　　他轻轻推开门，同时轻轻敲击玻璃窗，发出不规则的脆响。

　　桔黄色的身影动了一下，渐渐起身。帽子落下的瞬间，他看见了一张白皙而清秀的少年的脸，黑色的短发微乱的支起，漆黑的眸子还带着初醒的迷蒙与雾气。有些迟钝的看了他一眼，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

　　“先生，你需要什么？”

　　“纯净水，香烟。”

　　低沉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舒适，桔黄色衣服的少年多看了他几眼。一张黝黑而年轻的脸，非常男子气的东方人。瘦削的脸颊，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嘴唇却如同女孩子般丰润和肉感。

　　在南加州边远而封闭的小镇能遇见亚洲人，让少年顿感亲切。

　　“你从哪里来？”

　　“我是中国人，我叫继远，你可以叫我JIN。”

　　黝黑的脸庞笑的有点憨厚，回答得很具体。

　　少年也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是SAM，很高兴认识你。”

　　见他并不告诉自己中文名字，唤做JIN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疑问，转瞬又神色如常。他接过水和烟，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坐下跟SAM聊起天来。

　　“这样热的天气，真不适合出门。”

　　SAM点了点头，摸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就算什么都不做，也热得要死。”

　　JIN打开水，大喝了一口

　　“我住在不远处的小镇，为了给车子加油才出门的。”

　　SAM打量着他

　　“为什么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JIN倒想反问他这个问题，想听他怎么说。却只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是自助旅行，到这里没有旅费了，只能留下来歇歇脚。”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说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SAM似乎兴趣盎然起来，眯起的眼睛忽然睁大

　　“自助旅行，那一定很有意思吧！你的车子看起来很拉风。”

　　停在烈日下蓝色机车闪闪发亮，让人感觉骑上去一定就像飞一样。

　　JIN看着他孩子一样的兴奋，笑了

　　“你有兴趣可以试一下，我可以载你去小镇逛一圈。”

　　SAM认真的看着他

　　“你会停留很长时间？”

　　JIN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视我的需要而定，我们应该还会见面。”

　　SAM很坦率的笑

　　“在这里能遇见一个亚洲人很不容易，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JIN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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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重型机车的呼啸声渐行渐远，SAM敞开衣服煽着。脸上的表情不复刚才的开朗与热情，有些心事重重起来。

　　JIN离开时的那抹笑容，让他有一丝疑虑。

　　也许是他过敏吧！现在他身处南加州的边远小镇，而不是繁华的纽约。现在他叫做SAM，刚才并不想告诉JIN自己的中文名字，因为那名字太特别，只怕会惹来麻烦。

　　他本该对自己现在的隐匿非常有信心的，不是么？跨越大半个美国逃到这里，他不信还有人能掘地三尺找到他。

　　之所以他会这么敏感，也许是那张亚洲人的脸出现得太过于突然。又或是那保养良好的机车，并没有所谓自助旅行长途跋涉的痕迹。

　　有一句话叫做心中有鬼，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写照吧！

　　玻璃映照出的少年的脸清秀如昔，无论如何经过暴晒，脱了一层皮还是白皙。身体倒是强壮了许多，手臂，胸膛鼓起的肌肉，让他看起来象本地的男孩子一样勇猛而健壮。

　　他看着自己满意的笑了。他喜欢现在的自己，非常喜欢。

　　顺手拿起身边的圣经，用心的看起来。

　　让过去和回忆都在泥土里葬送，让不堪和痛苦都在上帝面前缴械，让泪水和寒冷都在阳光下蒸发。

　　阳光下，他修长的睫毛在沉静而认真的侧脸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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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加州阳光，热情而充足的炙烤着大地。

　　简陋的加油站内，桔黄色的身影低头忙碌着，用水管冲洗着已经接近燃点的地面。

　　穿着白色背心的男孩靠过来嘟囔着

　　“给这么少的工钱，却要我们做这么多工作，这可恶的墨西哥老头！”

　　桔黄色的身影不为所动的继续低头工作，他不放弃的说

　　“SAM，为什么这么热的天还穿着厚外套？这件工作服从我见你第一面，你就没有脱过，我看只有魔鬼才这样！”

　　桔黄色的身影停了一下，SAM抬起脸来看着他

　　“是，我就是魔鬼，还是个会向老板告密的魔鬼。”

　　白背心的男孩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继续冲洗着地面。

　　“你自己答应可以一个人照看加油站和店铺，我才去约会的。东方人果然不能相信。”

　　SAM直起身体，露出大大的笑容

　　“PAUL，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板了。如果你愿意请我喝杯冰啤酒，我就忘记这一切，OK？”

　　叫做PAUL的金发男孩子也灿烂的笑了

　　“当然可以！我就说你这个家伙还是可以信赖的。”

　　两个人用水管互相打闹起来，转瞬间水汽已经冲散了盛夏的暑意。两个人浑身，脸颊都被冰凉的地下水浸透。

　　PAUL忽然冲SAM使了一下眼色，一脸正经的低头继续干活。SAM也意识到什么，急忙低头工作。

　　严肃而一本正经的声音响起

　　“我是请你们来工作，而不是来浪费水打闹的。”

　　两个男孩子对视一眼，暗叫不好。这个来自墨西哥的严肃老头一向喜欢训人，这次这顿教训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两个人顿时有点蔫了。

　　眼前微微有些秃头的矮个子老头却没有继续教训他们，反而话音一转，体贴的说

　　“你们两个人工作是比较辛苦，所以我找来一个新的员工。”

　　PAUL和SAM互看一眼，心里有些寒意升上来。这么小的加油站，两个打工者足够了。看来这个新来的家伙，势必要取代他们其中一个人的位子了。会是谁呢？

　　PAUL心知肚明自己一向工作状态不好，垂头丧气的说

　　“老板，请别辞退我，我还需要这份工钱给女朋友买生日礼物呢。”

　　SAM没有说话，呼啸而近的机车声让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仿佛验证他的猜测一样，一张黝黑的脸笑嘻嘻的出现在他面前。

　　墨西哥老头介绍着

　　“他叫做JIN，以后会住在店里，和SAM一起工作，至于PAUL。。。”

　　PAUL刚想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却听到了老头大赦的声音

　　“你也可以留下，不过以后再去陪女朋友不工作的话，你就可以卷铺盖了。”

　　PAUl喜出望外的握着老头的手

　　“谢谢老板！”

　　SAM来不及惊奇于这个向来吝啬的老头忽然的慷慨，他只是奇怪JIN居然会选择这里打工。

　　这里的工钱并不高，在周围的小镇里算最低的。自己是贪图一个清净安全的栖身之所， PAUL也是因为附近小镇里的女朋友才暂时留在这里混日子。

　　JIN要赚路费的话，应该去工资更丰厚的地方才对。

　　墨西哥老头又嘱咐了一堆好好工作的话，离开了。

　　PAUL心情大好的对JIN热情招呼着

　　“我叫PAUL，很高兴见到你。”

　　JIN微微一笑

　　“我是JIN。”

　　接着转身对仍然一脸深思的SAM伸出了手，说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看着JIN诚恳的笑脸，尽管心里很疑惑，SAM还是伸出了手。两只大手握在一起的瞬间，SAM皱了一下眉头，那茧子的位置多么熟悉。

　　JIN，应该是可以熟练运用枪支的人吧。

　　他试探着说

　　“你或许不该选择这里打工，这里工资并不高，你的路费也许需要很久才能存够。”

　　PAUL也跟着应和着。

　　“的确，这里的老板很吝啬。”

　　JIN为难的耸了下眉头

　　“附近小镇暂时没有愿意雇佣我的地方，我只能选择这里。而且。。。”他挠挠鼻子，很坦然的笑了

　　“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赛车。这里是练车的好地点，不是么？”

　　SAM有些恍然大悟，那些茧子是因为塞车？那么车子状况那么好，也是因为经常主人翻新么？看起来是自己多想了。

　　傍晚，天气渐渐不再灼热，夕阳的光照也温和起来。SAM和PAUL收拾妥当了一间储物室，帮JIN搬了进去。接着，PAUL下班返回小镇，加油站只剩下两个人。

　　看着忙着关闭店铺的SAM，JIN随口问道

　　“SAM，你是哪国人？”

　　“美国人。”

　　SAM没有思考的回答，接着迟疑了一下

　　“但是我会说中文，我7岁之前在中国生活过。”

　　JIN笑了

　　“我也是美裔华人。”

　　SAM有些紧张，想找些话题岔开这番对话，他害怕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因为关于过去的任何提问他都无法真实回答。他不想骗人，却又不得不。

　　所幸JIN似乎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就此打住了话题。两个人叫了小镇唯一一家中国餐馆外卖的炸酱面。

　　SAM的食量不大，很快吃饱了。用筷子漫不经心的挑着碗里的面条。对面狼吞虎咽的JIN，看上去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大样子。面前这张亚洲的脸孔，慢慢使他的一些回忆复苏了。

　　City high。。。枪杀。。。逃亡。。。

　　想起这些，他隐约觉得自己是落在了一个陷阱里，而他根本连挣扎的资本都没有。现在一定很多人在找他，等着将他挫骨扬灰。他经常在夜半的恶梦醒来，担心即使隔着半个美国的距离，他们也能嗅到自己的味道。

　　他本已经退无可退，可是还是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