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夫难求》果喵

12、病骨

　　辉煌的宫殿处露开一个门缝，萧倾歌蹑手蹑脚而入，大殿一片宁静，朱红色的大门上那方方格格被室外的一片微光穿透而过，遍地金黄。
　　空气中的尘埃也清晰可见，她背过身将门掩上，顿时瘫坐在地面，还好还好，她那御前侍卫慕大人不曾发现。
　　纸张翻动的摩挲声响渐渐传开，萧倾歌踱步入内，便见自己平日处理折子的金丝楠木桌旁有一人正盯着她圈圈点点的蜀州水利图看得认真，那眼神带着微微敬意干净而纯澈。
　　绿意浑然不知萧倾歌已经归来，偏头撞上身后案几，那桌角处的卷轴“哗”的一下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一幅蜀州水利图触及墨迹并非早些年所作，他盯着那山峦重叠，水流迂回处，萧倾歌的笔锋绘制地详细精确，连一丝遗漏都不曾有。
　　萧倾歌才想起，这人方才是自己怕被盈川发现塞入的，这一回来，他倒是醒了。
　　她故意一声轻咳，提醒某人自己的存在感。
　　绿意霍然抬头，一惊匆忙跪下，“陛下恕罪，奴才方才……”
　　“方才只不过看了这蜀州开渠的水利图而已……”
　　萧倾歌亲扶起他并无为难之意，绿意犹豫地看了那双伸过来的手慢慢接过受宠若惊，他随即明白倾歌待他全是因为他是皇夫身边的人，萧倾歌绕开他身侧，转而坐定抚上这蜀州水利图，“可曾看出什么？”
　　“诶？”
　　台阶下的人紧张地揉了揉袖子，萧倾歌将这番动作看在眼底笑道，“朕恕你无罪。”
　　绿意迟疑想起南笙卧榻之时的话语硬着头皮如背诵诗文般僵硬复述：“念河水位居高不下，祁红坝泄水犹盛，陛下若要开念河之水归入蜀州必然要增加东西湾入江口门，而这口门所在之处，却临近蜀州与……明州交界处，此处有民群居者甚多，一旦决定，必然要对这些原居住地百姓重新安置……”
　　萧倾歌抬首目光灼灼，“绿意倒是懂得不少……”
　　绿意又惊又喜却又不敢居功，“奴才跟随在主子身边，随口听主子说便记了下来……”
　　“哦……”
　　萧倾歌拉长了声音，一个字的音色却意味难明，“皇夫可有还说什么？”
　　绿意咬唇似是思考，又似是回忆，“主子还说，陛下要想引流，此举少不得一人——江州堰建造之人沈怀大人。”
　　绿意信口一提，萧倾歌眸光渐深掩盖在那一副明媚笑容下似夸非夸，“在皇夫身边倒是增长你不少学识，只是今日的话，便是你与朕之间的一个秘密，不得告诉他人，明白吗？”
　　“陛下是怕皇夫知道会不悦吗？”
　　他心思单纯只想着南笙考虑的问题被他一个奴才抢了先，自然是不好的。
　　萧倾歌轻轻一笑，“嗯。”
　　“奴才明白，定然不会告诉皇夫。”他顿悟信誓旦旦地允诺。
　　“下去吧！”
　　萧倾歌背对着他转身，绿意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怎么了？”
　　萧倾歌听闻脚步声落下在她身后徘徊不定，就见绿意怯懦地试问了一句，“陛下今日……”
　　“朕今日一直都在朝阳宫绘制这水利图，不曾出去过。”
　　绿意随即明白了倾歌的意思，福了福身走出，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地重新关上，少年呆立在外，眼中闪过刚才那一句话，晃了晃头，陛下说没有就是没有。

　　萧倾歌扫过这桌前的水利图，南笙所言之人便是纪瑶门下门生吗？
　　那沈怀刚正不阿，不懂官场迂回之道，却是极懂水利工程之人，虽有才华却抵不过这百官之间利益相连，自请辞官回乡，那现居住的地方便是江州一带。
　　满朝文武，苍无忧与纪瑶各自一派，她如今削弱纪家都来不及，又岂会为那伸手遮天的纪家添上一只臂膀吗？可他既然辞官，也未必是纪家一派。
　　萧倾歌的脸色淡了下来，长睫扑闪了几下有些庆幸，也亏得南笙是她皇夫，若是此人身在朝堂，这天下怕是要姓“纪”了……
　　纪南笙不比沈怀，不比苍无忧，虽然病弱却并非无谋，绿意的话语却在此刻点醒了她，纪家权势滔天不得不防，她虽信南笙但皇夫南笙必然得留于后宫。
　　不论他手中权力，不论他掌握多少，重要的是南笙一人，维系的却是纪家对朝廷的忠心……有他在后宫一日，便可安帝都一日……
　　可是，这株参天大树已然物腐虫生，而这根源里有多少是因为纪家的权势呢。
　　萧倾歌心头微动，想起今日在文雅斋所见，便沉下目光，此时此刻此事，她出面怕是不妥，可也不能放任此事不管，萧倾歌挥笔写了一封折子，便唤道殿外候着的单喜手中，“派一个不显眼的人将折子交由大理寺少卿离染手中。”
　　“遵旨。”
　　单喜双手举头接过又匆匆离去，萧倾歌的眉目间似有悲凉，她身边站着的是她如今最在意的男子，若是那人知道此事的幕后是她主导，在家族与她之间只怕更加难以抉择。
　　只是，她不曾料到的是，在文雅斋的一切未曾揭开的时候，那人却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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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意顺路回熹微宫，他今日睡在倾歌殿中一日，青水不知道怎么找他呢，他心下一急便往回走，不远处却缓缓驶来一辆马车，站在车旁的是皇宫永乐门的御林军统领戚未央，绿意愣了愣，注视着那辆马车，宫中之人能让马车直接入得宫廷的人自然尊贵无比，他的双眼盯着那帘子被打开神色顿时一喜。
　　“主子……”
　　绿意疾奔下来，隔着距离远了些，纪南笙不曾注意，下了马车望向那身侧的坚毅银冠束发女子，“将军送到此处即可，耽误了换岗便是南笙的错了。”
　　他如此说着，如此提醒，柳无阙在，戚未央便能为他所用。而至于为何能让那女子妥协，更多地是铁甲之下的那份柔情吧！
　　“皇夫的话，本将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她一字一顿，看似谦恭，却是迫于那人不得不屈服。纪南笙并不担忧事后那人会如何请罪，真正到了那一刻，只怕手中无他真正的把柄，戚未央又怎么会触倾歌心头大忌而贸然行动。

　　戚未央逐渐远去，纪南笙的脸便越发的苍白，身后一阵喊声，绿意奔跑着过来挽住他的手，“主子，不是说去三日吗？怎么回来了？对了言哥哥呢？”
　　他开口便问，又望向那走了几步的熟悉背影，“主子，那是戚将军吗？”
　　纪南笙眉目柔和，“你都看到了？”
　　“嗯，主子回来了，奴才能不看到嘛。”
　　他略带撒娇的意味，纪南笙无奈的笑了笑，三人之中，唯独绿意年纪最小，他对他行事总是宽容几分。本是担心倾歌才回来，现下却是担心这副身体能否撑到宫殿。
　　“随我回去。”
　　绿意挽上那人手臂，却触及一片寒凉不免担忧地望了望那人近乎难看的脸色，又不敢说什么，他虽然有时做事毫不经过脑子，可南笙做什么事他却不敢插嘴一句。
　　自家主子，做什么一旦决定是绝不会听他的话的。
　　走到半路，绿意莫名问了一句，“主子，你回来不去见陛下吗？”
　　他无意撇头望向南笙的脸，扶着那人身子，几乎失色欲哭。
　　“主子……”
　　纪南笙苍白的脸染上了一抹病态的潮红，额头溢出一阵一阵的冷汗却费力地吩咐，“走，不得与任何人说。”
　　绿意此时哪敢违抗纪南笙的命令，那人习惯了如此忍着，皆是因为这病无法根治，只能精心休养，可又有多少次，他眼见他卧榻不醒，不敢去唤任何人。
　　言夕哥哥在还好，现下他一人，绿意更是不知所措。
　　纪南笙走得踉踉跄跄，一只手被绿意扶着，另一只手却是压在绿意扶着他的手臂上，浑身上下也不知哪里来的意志力，强撑着踏入熹微宫的大门，半只脚才跃过门槛，他勉力走了几步，只觉得一片黑暗袭来，心脏剧痛已然窒息来不及呼唤一声整个身体便失去了重心直直朝着地面栽去。
　　“主子……”
　　青水正愁绿意为何不曾回来，此刻听到声响从殿内跑出，眼中皆是惊恐与不安。
　　纪南笙的脸色愈发地苍白，身体陷于混沌之中已无力气，被褥下的身子也渐渐地越来越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绿意，去太医院喊姜太医过来。”
　　“可是，主子吩咐不得告诉任何人。”绿意犹豫不决，青水猛地戳了一记他脑门，“这样下去，便是寒疾也得发作了。”
　　他双眼放大猛然拔腿往外跑去，抽抽泣泣就想大哭一场，平日里这番事都有言夕在，现如今他却六神无主，只求南笙能平安无事。可却到至今都不曾明白，为何南笙每每寒疾发作，却从不愿告诉陛下一声。

　　“姜太医，姜太医……”
　　一声接着一声的喊声将这太医院都惊动了，却见姜兰拿着药材从药房出来，“意儿……”
　　“快随我走……”
　　姜兰急忙带上药箱被绿意拉着奔出太医院，她平时也不见绿意这番焦急，定然是纪南笙病得厉害。
　　两人奔到熹微宫时，纪南笙已是半昏半醒，苍白的脸上不断地冒出冷汗，双眸紧闭，呼吸难耐，似乎那空气变得愈发稀薄让他脏腑处沉重不堪，撕扯着他残留的意识。
　　姜兰上前一步伸手去探那人脉搏，床上的人突然间瞳孔微缩，附身朝着床沿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霎时身子一挺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地面顿时红红点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