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怀念》宁月芙

2、『2』

　　【2】
　　一大早，贝夕蝶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耳边嗡嗡作响的正是同学们不知哪一科的早读声，唉……心中第二十八次叹息。
　　突然，一阵清凉，桌上出现一个大阴影，遮得阳光连一点斑秃都抢不到。贝夕蝶正暗爽着慢慢抬起头，赫然发现科代表笑靥如花地立在她旁边。“贝同学，我知道您成绩好。但是，您如果对小的又任何不满务必请您忍耐，可别打瞌睡啊，侮辱了我事小，浪费了您时间事大啊，对吧。”科代表露了露可爱的犬牙，上头隐约还闪着十字星光呢。
　　贝夕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脸上滑下一排黑线：没听错，她用的不是疑问语气，是肯定语气，没错，是肯定。“啊……哈哈，您说笑了，我哪敢啊。我是在沉思刚才那段古文的内涵啊。哈哈……好深奥啊，哈哈……”科代表挑了挑眉，重新回到讲台上。贝夕蝶对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哼，挖苦我，我贝夕蝶岂是好欺负的！

　　下课铃一响，汾阳旋风般的身影掠过贝夕蝶眼前，然后一招顺手牵羊，把她连人带书包席卷到了走廊的尽头处。唉，不愧是武林高手，忠梁之后啊。贝夕蝶暗叹。据说这个郭汾阳是汾阳王郭子仪的第一百零八代孙，从小就是个练武奇才，筋骨精奇，体力过人。
　　“贝，你怎么这么没精神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给你推拿一下？”
　　此话一出，贝夕蝶登时精神百倍，一下跳开仗余，“不用了不用了，千万不要浪费你宝贵的内力啊，我没事的。”想起上次让汾阳推拿的后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汾阳倒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到底怎么了？”
　　“嗯……我不是不舒服，只是有点惆怅而已。”
　　“惆怅？”
　　“对啊，惆怅。”她趴在栏杆上，看着东边，桑魏楠的学校在东边。
　　“为了桑魏楠？”汾阳的目光落在贝夕蝶的身上，同时也是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贝夕蝶回头，汾阳是少数知道她和桑魏楠所有故事的人，他们三个曾经是初中同学。
　　“还是……”汾阳犹豫了再三，那个名字还是滑出了嘴角：“为了，为了易岑。”
　　贝夕蝶的肩膀不由自主地一颤。不，应该说汾阳是知道她所有故事的人。汾阳伸手轻轻地搭上贝夕蝶的肩，她的手永远都是那么温暖。“贝，你何苦呢。桑魏楠符合了你所有的要求啊，他就是个王子一样的人啊。你忘了？以前那班人知道你们两个一起时，全都一号表情‘你走狗屎运了’。虽然这么说太夸张了，但是他真的很好呀。易岑……易岑不适合你的。”
　　“是啊，我何苦呢……”贝夕蝶垂下了单薄的眼脸。
　　直到很久以后，她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个午后，郭汾阳在她耳边，那句低声的叹息：符合你理智的输给了你的感情，得到你感情的却又输给了你的理智……

　　2001年9月
　　郁闷啊。贝夕蝶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不知打哪来的小石子，走在新学校的小道上。唉，郁闷啊，我这样的天才少女怎么会来到这种三流学校啊，真是时不与我啊。心中第一百零一次叹息。去他的电脑派位！一脚踢飞小石子，叮，贝夕蝶做了个正中靶心的手势。可是她并没有得意太久……
　　正前方，一个看上去很高大的男生正要笑不笑地睨着她，“同学，你是新生吧，似乎很有兴趣加入学校足球队。没关系，说出来，我帮你担保。”
　　“嘿嘿……”除了干笑、陪笑，贝夕蝶真不知道还可以有什么反应，“哪里那里……您见笑了，嘿嘿……”
　　高大的男生似乎也懒得理她，转身走了。贝夕蝶才发现，他似乎也是新生，因为开学第一天，新生都没有校服。她拍拍胸口，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事，希望以后少碰面啊。他看上去应该不好相处，因为即使嘴角擒笑，眼睛也是冰冷的。

　　看过座位表以后，贝夕蝶走进教室，从门口往右手边数三排，从黑板往后门数四行……上帝啊！贝夕蝶一阵晕眩，坐她后面那位仁兄，赫然就是和她有一石之仇的那个高个儿。
　　贝夕蝶深吸一口气，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决定还是得说点什么改善一下同学间得友谊。当她终于转过脸去的那一刹那，表情彻底僵掉。还以为那家伙一直撑着头干嘛，原来是很有兴致地“闭目养神”。
　　正在纳闷当口，同桌的据说叫郭汾阳的女生，突然爆出一句音量上不惊人但意思上很惊人的赞叹：“哇，王子啊！”贝夕蝶抬头往门口方向一看，不，她的意思也不惊人，而是正在在门口处的男生真的很惊人。他完全符合贝夕蝶心中白白的漂亮的王子形象。耶，她不是在做梦吧，王子正带着三十度角，传说中最儒雅的微笑向她走来。天啊，王子就坐在跟她一条过道相隔的位置！噢，王子还有礼貌地对她微笑呢……
　　“白痴。”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嗓音，贝夕蝶原本的梦幻公主脸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夜叉脸。她狠狠地转过去瞪着不知何时醒来的有一石之仇的那个人，一字一顿地吐着：“这位哥哥，你似乎应该进修一下古代伟大的《中庸》，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就放过小妹我吧。”她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圆，凶巴巴的盯着他。
　　半晌，在贝夕蝶感觉眼睛快瞪出泪来的时候，他脸一恻：“无聊。”很好，贝夕蝶差点因为成为史上最年轻之脑中风患者而记入吉尼斯世界记录。
　　再然后，据说这位非常有个性的仁兄叫做，易岑；那个王子叫做，桑魏楠。

　　推了推贝夕蝶，汾阳无奈地说：“怎么，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啊……是啊，我贝夕蝶在母校的时候可是著名的天才少女啊！”回过神，贝夕蝶又是那个自信满满的天才少女了。
　　“嗤。”汾阳笑了，是啊，贝夕蝶的确是一个天才少女。

　　那时候……
　　地理课
　　“同学们，大家知道这几条横向的铁路是为什么修筑的吗？”老师殷切地开着台下的花朵们。
　　一阵沉默后，某花朵吐气若兰，“报告老师，走火车用的。”哄堂大笑。
　　大家知道嵌在嘈杂中的安静一隅是多么的突兀，此刻老师的双眼也在花朵们的帮助下找到了贝夕蝶。据知情人士（同时也就是郭汾阳同学）透露，彼时贝夕蝶同学依然不屈不挠地和数学题玩游戏。
　　老师的眼镜片闪烁了一下，“贝同学，你怎么说？”
　　贝夕蝶也没站起来，自信十足地答道，“运煤。”
　　老师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会产生这种反应，据分析是由于老师第七十九次下马威没下成，玩阴的没玩成。当然啦，贝夕蝶是可以一心二用的天才少女啊。

　　语文课
　　“同学们，你们对老师刚才朗诵的剧本有什么感想啊？”老师完全进入文人的境界不可自拔，期待着同学们加入她彭湃的感情。
　　这时，贝夕蝶举手回答，“老师这段剧本感情彭湃啊。”
　　“没错，没错。”
　　“情节离奇啊。”
　　“没错，没错。”
　　“视角独特啊。”
　　“没错，没错。”
　　“不过作者耍白痴。”
　　“嗯，没……啥？”老师僵住。
　　“他五次提到厅里有一盆花，然后就没了。某高人曾说过，‘剧本提到墙上有把枪，如果三幕之后这把枪没响，就是败笔了’。”

　　课间，同学们聚在一起说笑。
　　某同学神秘地裂开嘴，“我问你们哦，‘后宫佳丽三千’，猜一个成语典故。”
　　就在大家猜来猜去没个结果的时候，贝夕蝶同学忍不住透露了正确答案：“铁柱磨成针。”
　　“呃……你怎么知道的？”出题者满脸潮红。贝夕蝶挑挑眉毛。
　　片刻，围观的同学一致指向出题者：“龌龊！”

　　数学、物理就更别提了。当一个人笑着跟你说，数学题很有趣，物理题好好玩的时候，基本上只有两种情况；天才或者疯子。而贝夕蝶是前者。
　　可是啊，可是，汾阳敲着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想不透，天才少女为什么会看上一个读书一般又不大理人的易岑呢。不但汾阳不明白，贝夕蝶自己也不明白。

　　“哥哥，你要不要来杯咖啡啊？”
　　“……”
　　“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们说一下话啊？”
　　“……”
　　“哥哥，你要不要交一下作业啊？”
　　“……”
　　“哥哥，你要不要听一下课啊？”
　　“……”
　　大概是这样的吧，初中三年都是她在说，他没啥反应。大家都知道，贝夕蝶有个不大鸟她的哥哥，易岑有个死皮赖脸的妹妹。

　　可是，贝夕蝶一低眉，又想起那年校运，她跑八百米摔伤了，是他背她到医务室的；那年新年倒数，大半班的同学都去了，他拗不过她，也去了，旧年的最后一刻钟寒风彻骨，是他在人群中悄悄握着她冻僵的手；那回篮球赛，她站在篮板下大气，球失控飞来，是他帮她挡的；那天高考，进试室前一秒，是他在她背后经过时轻轻说了句，“加油”……
　　贝夕蝶说，这些大概就够她爱上他了。
　　郭汾阳问，这些难道就够她爱上他了吗。
　　“跟你的感情相比，那些你感动的，记住的，就像是他轻微的施舍啊。”
　　“也是吧，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总之相处三年，最后分道扬镳，得到的结论一个：天才少女贝夕蝶喜欢平凡的易岑，但很抱歉，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