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许以静

8、尚鼎的楼烂尾了

　　已经近十二点了，这个喧嚣的城市露出了它截然相反的一面。街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辆车疾驰而过，白天拥堵不堪的老城区竟看着有些空旷。
　　高运廷开了辆大众的SUV，车不大，坐着却比兰博基尼舒服很多。
　　“我们去哪吃？”高运廷时不时的转过头看以静。
　　“你带我转转吧。”许以静一点都不感觉饿，就感觉有些胸闷气短，索性把车窗打开。凛冽的寒风争先恐后的挤进来，像刀片一样像她脸上扎来。
　　高运廷的车速很慢，也就四十码，却已经绕着酒吧旁的接到转了两圈。
　　沉默了许久，许以静才缓缓的说道，“你和李道廉是朋友？”
　　“算是吧，他爸和我爸是旧识。刚刚酒吧里头发很短的那个和我是初高中校友，比我大两岁，他和李道廉倒是很熟，他们两家算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那个带了个女的叫蒋盛，也是家里做房地产的，他爸和我爸认识。”就像是积蓄了很久，仿佛许以静的话终于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以静的心情低落极了：他和李道廉只能算认识，却也知道李道廉临时离开是因为他父亲来江海市了，而我自以为是李道廉的女朋友，却只得到他的一句我有事，连个解释都没有。
　　“他爸怎么来江海市了？”我心有不甘的继续问道。
　　“江海市有人给举报了。那个人与李道廉的父亲认识很多年了吧，如果他没有平稳落地的话，李家也会收到牵连。”高运廷轻描淡写的说着，终了，又继续补充了一句，“你是江海人？”
　　“不是。我是邗州的。”许以静面无表情的回答他，仿佛高运廷刚刚的回答对自己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江南省邗州市？”高运廷没有察觉到异样，他像是独处异乡遇见乡音，整个语气都轻松明快了起来。
　　“不过我现在人在升州市工作。”许以静倒不是故意打击他的热情。
　　但他丝毫不在意，反而更加惊讶，“我也在升州市。我老家是邗州的，不过三年级的时候就全家迁到了升州。我之前在邗州一小上的一二年级，那个时候，学校周边的小店都会放奥特曼的动画来吸引学生，就是高出架一个小的彩色电视机，然后在电视机前放几条长板凳。我每天有一块钱的零花钱，我就用它买一根雪糕，然后坐在店里看半个小时的动画。小店里经常有不买东西光看动画的人，所以电视前常常围了一圈又一圈。刚开始，我只能记在人群中站着看，后来我学聪明了，因为我也算是老客户，就让店里老板每天给我留一个小板凳，每天放学后我就抱着板凳挤到人群的最前面。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小，完全没有花钱办事的意识，纷纷对我群起而攻之，店里老板护着我，就指着带头的几个骂道，小东西，天天什么都不买就知道来蹭电视，下次不准你进来了。”他眯着眼睛侃侃而谈道，仿佛以前的事都变成了一张一张的幻灯片在他眼前播放。说完了就开始哧哧的笑。
　　许以静也被他的愉悦所感染，李道廉的秘密也变得无足轻重。她附和道，“奥特曼的动画我也看过。不过我倒是没你那么奢侈，那时候一块钱的雪糕就是最贵的了。印象中好像只有三色杯还有紫雪糕才这么贵。我零花钱就五毛钱，我都是买一个一毛钱的冰砖，又便宜又耐吃，一个能吃半个小时呢。”
　　“不过现在那边都变样了。”高运廷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前几年回去过一次。好多老房子都被拆迁了，政府统一修成了仿古的样式，把那边变成了景区。”
　　“还是有不少老房子留了下来，只有一条靠近园林的街道修缮成了老街景区。”许以静的老家不在老城区，在郊区的镇上，对他的遗憾不能感同身受，只能笼统的安慰他。
　　“不过现在邗州发展真的好快。”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先前的喜悦。“以前沃尔玛的地方都是一片荒地，现在都已经成了市中心了。”
　　“嗯。邗州这几年一直往南发展，我刚上大学那会，沃尔玛基本上就是邗州的最南边，上完大学，沃尔玛一带已经全是高楼大厦了。”
　　“说起来我也有三四年没有回去了。上次回家的时候，老街景区还没修好，临街的店铺都在招租，不知道现在繁华起来了没有。”说完，他又转头看看许以静，像是在等待对方的答案。
　　“百闻不如一见，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看看呢？”许以静反问他。
　　“我家院子靠近景区，虽然重新翻修了一遍，还加了大院，但进出总归不方便，加上我爸每次回去都住在迎宾楼。老房子自然是只能看不能进了。”
　　迎宾楼是邗州市政府招待贵宾的地方。虽说心中早有预料，但从他嘴里说出这个事实，许以静还是被震惊到了。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恭敬起来。“有时间你单独回邗州，我给你做导游，请你吃早茶。”
　　最终，他们没有停下来吃夜宵，高运廷开着车配合着两人说话的节奏在江海市漫无目的的绕了一个多小时。

　　而此时，李道廉正看着李尚德焦躁的走来走去。
　　送给规划局王江的小金佛被退回来了。
　　“爸，这王江也太不识抬举了。”李道廉安慰父亲道。
　　“你之前和他说话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李尚德迁怒于自己的儿子。
　　李道廉无缘无故被喷了一顿，却又不敢回话，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
　　“打电话给姚勇，让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我问出范国强的举报人是谁。”
　　摆在李尚德面前的路现在只有一条。

　　高运廷把以静送回了酒店，就道别了。
　　第二天，许以静独自一人去退房。押金是李道廉用信用卡预授权，扣除了房费、餐费和服务费，其他都原数返回了他的卡中。

　　“三天假期连着双休日，说起来也就是一天不在单位，怎么满桌子材料？”许以静嘀咕着翻动着桌上的材料。
　　“普适制造有限公司的会计打电话过来说今天要开一张800万的转账支票，你记得去市行报一下大额。”坐在许以静前面的赵立林正在忙着写材料，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东风本田4S店的抵质押物到期了，你要填下出库申请单让周行签字。区园林绿化局的5000万定期也快要到期了，周行让你做一下努力，看能不能留住存款。尚鼎的第三方评估报告书出来了，还有土地使用证，你要重新打印一份抵质押物的凭证，连同入库申请书一起给周行签字”。赵立林就像是被按了播放键一样噼里啪啦的一口气说完了。
　　“哦。”许以静敷衍的答应到，手上却迫不及待的翻到尚鼎的第三方评估报告书，报告书就是评估的城东郊区的那块地，上面赫然写道：价值36亿。
　　36亿！许以静倒吸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36亿的现金一捆一捆被人码好摆在她的眼前。
　　“哦，对了，还有，周行让你以后手机别开静音。”赵立林继续说道，他用笔敲了敲脑门，就像脑子里一下子藏了好多话，需要手动给敲击出来。“你看看，是不是有未接电话。”
　　顺着赵立林的话许以静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有个未接电话，不过是个陌生号码，所以也就没有理会，没想到是周行找我有事。她吐了吐舌头问道，“周行还有说什么吗？”
　　“其他，好像是没有了。”赵立林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
　　“我是问没接电话这件事，他有没有说点别的？”
　　“没有。”赵立林一脸肯定。
　　许以静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这种事没有发生在她认识李道廉之前。
　　“你三天去哪里啦？”赵立林像是说话说上瘾了。
　　“江海市。”
　　“江海市？”赵立林放下笔，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小声说道，“尚鼎在江海有片楼烂尾了，这事你知道不？”
　　“不知道。”许以静如实回答他。
　　“也不叫烂尾，楼都盖好了，但是验收没有合格，容积率不达标。”赵立林怕我没理解，又解释了一遍。“怕是光购房者的违约金就要赔个几千万吧。”
　　尚鼎虽说从升州起家，但是江海市的项目完全不少于升州，尤其是近几年，尚鼎把工作的中心都放在了江海市，按理说，这样一个公司，应该不会栽在容积率不合格而造成的验收不过。
　　许以静满腹疑问，莽然想起高运廷说过的某人被举报的消息。“如果他没有平稳落地的话，李家也会收到牵连。”许以静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只觉得心跳加速，额头冒汗，小心谨慎的看看四周。
　　赵立林还在等着许以静的回答，但许以静已经全然顾不上他，来不及解释，拿起电话冲出了门外。
　　尚鼎之所以能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与江海市的本地企业甚至于国企竞争，必定与被举报的某人有着很大的关系。某人被举报，无异于将尚鼎的发迹之路公示于众人，这怎么会不让李道廉还有李尚德烦闷不已呢。某人面临着能否平稳落地的危机，自然也就顾不上尚鼎开发的新楼盘容积率不合格而造成的验收不过的问题。当然验收不合格是小事，几千万的赔偿款也是小事，尚鼎是否会被连带，这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许以静不由拿起手机，拨打了李道廉的电话。
　　电话一阵盲音。许以静焦急的在走廊上转来转去。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李道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以静，你回升州了吗？”李道廉的声音略带憔悴。
　　许以静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着李道廉千方百计的隐瞒自己，就是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去打听，我又怎么能拿着我东拼西凑的消息与他交流着尚鼎的秘密？
　　“以静，你在听电话吗？”见电话那头一直沉默，李道廉焦急的问了一句。
　　“我在。”许以静赶紧回答他。“昨天走的时候没有通知你，今天想起来就想打个电话告诉你一下。还有，预授权的钱退到了你的卡里，你看一下。”
　　“以静，是我不对，我说过结束后去接你的。”李道廉误解了以静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害怕自己会越解释越乱，索性与他道别，“单位还有点事，我先挂了。”
　　“嗯，你好好工作，忙完我打电话给你。”
　　许以静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嘟嘟声，失望的回到了办公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