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许以静

5、出事了

　　没过几天，便传出了张峰辞职的消息。
　　离职手续拖沓了两个多月，许以静还是经常能看见到他，依旧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也像往常一样回应着许以静。

　　秋去冬来，气温也渐渐接近零度。街上穿羽绒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不管再怎么冷，也总有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或穿着稍厚一点的风衣，或穿着薄薄的羊毛大衣，在凌冽的寒风中竖着领子，捂着胸口，冻得哆哆嗦嗦。
　　尚鼎在城东的那块地依旧荒芜着，只在邻街的一面用广告牌围了起来。上面“尚鼎国际”以及大大的logo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早年尚鼎的董事长李尚德还只是从农村出来闯荡的民工大军中的一员，因为为人仗义，踏实肯学，很快就在一群木工瓦工水电工中脱颖而出，跟在一名包工头老乡后面做副手。接近年终，开发商拖欠工程款，包工头资金断裂导致工人的工资发不出，李尚德领着一群老乡民工通过一个月的围追堵截，最终要回了近一半的工程款，总算解决了工人们回家过年的工资问题。深得民心的李尚德最终聚集了一批老乡出来单干。近十年的摸爬滚打使得李尚德认识了不少当地的房地产开发商。身处于这个行业低端的他深知包工头并非长久之计，要想在社会立足，他必须站在一个行业的顶层。
　　说来也真是老天眷顾，李尚德交好的银行客户经理因为非法集资被存款人威胁揭发，就在这时，李尚德的20万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客户经理铤而走险，篡改了李尚德的小公司的经营状况和规模。李尚德以空手套白狼的姿态套取了银行近千万贷款。
　　有了第一桶金，李尚德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就是当年的尚鼎。凭着这个还是个空壳的公司，以及与沾亲带故的某国土局领导无法明说的关系，李尚德开始了他挤进行业顶端的道路。
　　房地产低迷时期，尚鼎何以在逆境中壮大发展？
　　官商勾结，权钱交易下，究竟隐藏着什么阴谋？
　　这篇发表在当地论坛的尚鼎尚德发家之路，许以静只是大概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删的一干二净。再点击这个标题已经显示无效网页。

　　从起床到现在，李尚德的右眼皮已经跳了一个上午了。索性放下工作，倚着座椅闭目养神起来。
　　李道廉是独子。李尚德自然把全部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前几年，李尚德的夫人徐桂琴张罗着帮李道廉相亲的时候，李尚德还嘲笑她妇人之见。眼见着儿子年近三十，却丝毫没有结婚的打算，李尚德心中不免也忧虑起来。升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罗道海的女儿倒是出落的标致，只可惜罗道海早年丧偶，闺女一直在单亲家庭长大。永盛集团的二女儿也正适龄，但李尚德一想起永盛董事长那副虚伪的嘴脸就一阵不适。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李尚德一向对外只留办公室座机，私人手机只有亲近的人知道。
　　来电话的是公司总经理姚勇。
　　“李董，范国强被人给举报了。”
　　什么！李尚德惊得从座椅上弹跳起来，他谨慎的问道，“因为什么事？”
　　“去年污水处理厂索贿的事。”
　　见与自己无关，李尚德这才放心的坐下，惊觉双腿已经发软。
　　“举报人是谁？”李尚德追问道。
　　“纪委没透露。”
　　挂完电话，李尚德在心中骂道，这个不知检点的，这几年吃相真的是越来越难看了。
　　李尚德最初认识范国强的时候，他还是升州市市委办公室的一个小小的科长。那个时候，尚鼎已经在升州立了足，所以当他的老亲信介绍给他认识的时候，李尚德还有些爱理不理，没想到从那以后，范国强竟扶摇直上，没满五年就调至江海市，如今更是做了江海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
　　好在范国强也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人，丝毫没有介意当初李尚德的怠慢，更是为李尚德在江海市立足打下了根基。
　　李尚德不关心范国强的前途，他关心的是自己在江海市的项目。
　　尚鼎•碧水居即将竣工，原本规划盖20多层的，硬是被李尚德加到了30多层。范国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无异于将李尚德推至悬崖口。
　　规划局的王江是块难啃的骨头。
　　思来想去，李尚德决定让自己的儿子去探探口风。

　　李道廉一身西装笔挺，手提着王江家乡的特产，在门口踌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开门的是王江的夫人刘素梅。
　　“你找谁？”刘素梅没见过李道廉，把门拉开一条缝，用身体挡住门缝问道。
　　“嫂子，王局长在家吗？”
　　刘素梅斜着眼上下打量着来客，见他一身还算得体，这才对着里屋叫了一声，“老王，有人找。“
　　王江一身休闲装从里屋走了出来，见来者是李道廉，忙招呼他坐。
　　刘素梅接过特产去了里屋，特产盒里赫然一只足金的弥勒佛，挺着肚子，乐呵呵的冲着刘素梅笑。
　　再见李道廉，刘素梅脸上多了几许笑容，她倒了两杯铁观音，就又回了里屋。
　　“你父亲最近身体还好？”王江嘬了一口热茶说道。
　　“承蒙王局长关心，家父最近脊椎疼的厉害，其他倒还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也劝劝你父亲，有些事该放手就大胆放手。”
　　“实不相瞒，最近碧水居即将竣工，我父亲也为此操碎了心，前些日子还说道近来身体吃不消，等碧水居如期交房，就退居二线。”
　　“早该如此看开了。”王江倚着沙发，故意避开话题。
　　“话是这么说，但碧水居是我父亲呕心沥血的结果，不亲眼看着交房，只怕他是寝食难安呐。”
　　“你父亲在江海打拼也有些年头了，你若这么说就是太小看你父亲。”
　　“王局说笑了。”
　　话已至此，李道廉心知再谈下去也无济于事。
　　王江所在小区的电梯里，不知是不是因为电梯速度过快，李道廉只觉有些头晕目眩。

　　因为调班补休，许以静得到了一个三天的小长假。
　　犹豫着回老家看父母还是去江海市，最终还是遵循内心的意愿去了江海。
　　金丰国际是江海市最豪华的商场。负一层是化妆品和快速时尚服装类，店里人头攒动，香水味，脂粉味，还夹杂着一丝汗腥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层，仅仅隔了一层电梯，却像是两个世界。除了LV的店铺里还有些客户，其他品牌的营业员都恭敬的站在门口，偶尔背过脸去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大理石地面上时不时传来滴答滴答的高跟鞋的声音，一位位妆容精致，衣着合身的妙龄女子背着LV或者香奈儿的包，顶着一张张扑克脸与你擦肩而过。
　　商场是最以貌取人的地方，这里很现实也很公平。衣着光鲜，营业员就很热情，衣着随便，你就只能自己转一圈然后悻悻的出来，没有人会深究光鲜的背后，是否是持续一个月泡面的结果，随便的背后，是否顶着一身荣誉的光环。
　　许以静穿着原单的chloe的大衣，，背着高仿的DIOR的戴妃包，在营业员从头到脚的审视与鄙夷下走进了一家有一家店。价格都是五位数，以静也只是看看而已。
　　内心的自卑让以静有一种随时都会被戳穿的感觉，索性就早早的回到了酒店。
　　许以静无所事事的打开电视，从第一台调到最后一台，又从最后一台调到第一台，最终鬼使神差的放下遥控器，翻开了手机通讯录。
　　手停在了李道廉的名字上，但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按下去。
　　索性给他发了个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我在江海市。”
　　李道廉正和李尚德宴请房管局、住建局的领导。
　　他回复倒是很快，“你在哪？”
　　“市区这边的锦江之星。”以静回道。
　　尚鼎在市区酒店有套协议套房，李道廉回她，“帮你另定了酒店，我让司机去接你，你收拾东西准备退房。”
　　许以静倒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行李不过一个挎包，来时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司机开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奔驰。
　　穿过车水马龙的市区，车停在了一片民国小洋房前。
　　四周都是繁华的高楼大厦，人声鼎沸，却唯独这片建筑群，仿佛被人遗忘一般，遗世而独立。
　　很多建筑都是民国时期重要历史人物的住处和外国使领馆所在地，梧桐树坐落有致的点缀在建筑群中，就像是一位位历经历史洗礼的老人，安静而祥和的屹立在别墅旁，茂密的树荫遮住了大部分夕阳，只有几缕调皮的光线突破重重树叶，映出斑驳的光影。
　　偶尔路过的服务员穿着民国风味浓厚的白色褂子，亲切的向许以静点头问好。
　　房间的基调有些暗淡，却平添了许多历史的厚重感，赭褐色的家俱，木制的地板，暗黄色的云母石灯，都像是一个个藏着故事的文物，静静地容纳每一位住客。
　　许以静坐阳台上的藤椅上，阳台很小，呈半月状，仅放了两张藤椅和一张藤制的桌子。太阳已经落下，游客渐渐散去，偶尔几个背着背包的学生打扮的女生闯入视线，她们小声的嘀咕着向以静的方向指去，仿佛看风景的人也成为她们眼中风景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