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许以静

1、蝴蝶效应

　　“简直是胡闹！”总行行长胡志平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但此刻他再也无法冷静，一股怒气从胸腔发出，直冲脑门，大脑被怒气充斥，只觉体温升高，脑内充血，意识模糊，这一系列反应就如一个方程式，最终汇聚在握有资料的手上，握紧，抬起，落下，在木质桌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敲击声。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与会者个个低下头，噤若寒蝉。空气仿佛被凝固一般。省行行长也在其中，平时一呼百应的他此刻大气都不敢出，仿佛一点空气的震动都能引起胡志平手中的资料向他砸来的连锁反应。
　　“这是谁的户？谁在负责。”胡志平平复了一下心情，略带颤音的大声说道。
　　“平江支行客户经理许以静的户。客户经理和企业法人的儿子存在恋人关系。”省行行长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责任一推干净。
　　“我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有多大的背景。这样的人，我们行决不能姑息。如果有必要，坚决走法律途径！”

　　远在1000公里以外的平江支行。
　　许以静握着手机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手机里传来播音员甜美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28亿！28亿啊！就算再给她五百个轮回，她也赚不来这么多钱。
　　许以静神情呆滞的看着窗外。依旧是熟悉的街景，依旧是行色匆匆的行人，依旧是川流不息的车辆。门前的那颗低矮的桃树上依旧挂着环卫工人的木质大扫帚。对面保险公司的职工车辆依旧占据了门口的一排停车位，路过的互相搀扶着的大爷大妈们依旧时不时停下来对比着显示屏上理财利率的小数点后两位。
　　一切都结束了。许以静机械性的收拾着办公桌上的东西。同一办公室的同事们纷纷沉默不语的走过来拍拍她的肩。都是些大老爷们，这会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情，许以静将《辞职报告》放在了行长的桌上。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如果把往后一系列的变故比作一场龙卷风，那么今天下午的电话就是那扇蝴蝶的翅膀。
　　许以静曾经假设过无数次，如果没有接过那个电话，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也许，她会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生活；也许，她会认真工作，争取在45岁前挤进市行中层的位置；也许，她会生一儿一女或者两个女儿，但不能是两个儿子，生活压力太大。
　　生活没有假设。
　　许以静全神贯注的做着报表录入的工作，自打一个月前从实习柜员定岗为客户经理以来，她已经感觉到无数次挫败，一没存款，二没人脉，三没工作经验，只能在这种简单机械重复的工作中寻找心理安慰。
　　因为精神过于集中，当电话铃响起时，许以静惊得右臂抖了一下。拿起电话，是办公室的刘姐。
　　“小许，晚上行长有个饭局，你得参加。六点在行楼下等孙师傅，他会带你们去。还有张峰，你通知一下。”
　　“嗯，好的。”
　　“算了，张峰今天不在行里，我来通知吧，你别忘了时间就行。”
　　“哦。”
　　不等说再见，刘姐的电话迅速挂掉。
　　许以静怅然若失的拿着话筒愣了好一会。
　　孙师傅是行里的司机，虽然不是行长的专职司机，但约定俗成的孙师傅负责行长的行程，另一位朱师傅负责副行长和其他需要用车的客户经理的行程。
　　需要张经理出马，看来是个大客户。张峰是行里出了名的好酒量。心里想着，继续手中的报表录入。
　　五点半下班，许以静画了个淡妆，换了身衣服。六点差五分，往楼下走。孙师傅的车已经在楼下大院里等着了。
　　“孙师傅，今天晚上辛苦你啦。”许以静客气的跟司机打了个招呼。
　　“不辛苦，不辛苦。”孙师傅和传达室的保安唠嗑。“张经理呢？”孙师傅见许以静一个人下楼。
　　“他不在行里，我们稍微等他一下。”
　　正说着，就看见张峰的车从大门口开了进来。
　　许以静和张峰两人坐在车后座。虽然都是客户经理，但也分了个高低等级来，张峰很自然的坐在了司机的右后方，许以静则在车后绕了一圈坐在了司机的后面。
　　“今晚行长请的谁啊，还需要动用张经理你啊。”许以静不失时机的给张峰戴了顶高帽。
　　“我就是一出卖苦力的。”张峰似诉苦似谦虚。“今晚是尚鼎房地产老板的儿子，李总。”
　　“儿子？尚鼎老板有那么老么？”许以静早已自动将行长的客户划为中老年一类。
　　“人家儿子也才三十啊。”
　　怪不得这么大架势。许以静若有所思想着。就算不在银行上班，也早知尚鼎大名。
　　“不过不是说尚鼎这几年不行吗？相比于前几年的鼎盛时期，尚鼎近几年开发的脚步明显放慢。”许以静问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尚鼎老板是省行行长的客户。”张峰撇撇嘴说道。
　　“省行的户为什么不放在营业部，而是放在我们支行？”
　　“小姑娘好奇心不要那么重。”张峰顾忌的看了司机一眼，然后躺在后座上开始闭目养神。

　　尚鼎大楼18层的小会客厅内。
　　“实不相瞒，最近确实任务吃紧。”说话的正是平江支行的行长周新明。
　　“周行长年轻有为，又怎么会被这点任务所困扰？”尚鼎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升州市市政工程有限公司老总李道廉心不在焉的说道。
　　“李总，你这就折煞我了。”周新明预感事情发展不妙，急忙转移话题：“利率的问题我们稍后再议，现在最要紧的是吃饭。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呐。”

　　平江支行的车到达云顶，客户和行长还没到，作为下属的两个人只能站在酒店门口等着。孙师傅去停车了，想着刚刚的问题张峰顾忌于司机还没有回答的问题，好奇心又一次战胜了许以静的理智。
　　“你知道我们行长之前是做什么的吗？”张峰也不正面回答。
　　“做什么？”
　　“省行办公室。”
　　这样啊。许以静恍然大悟，暗想着，难怪行长年纪轻轻就能做到支行行长，办公室向来是最接近领导的地方。我们支行新开没不到两年，业务量不算多，尚鼎的业务就占了一小半。给自己的爱将送一份开业大礼，省行行长也确实用心良苦。
　　正说着，一辆奔驰缓缓的驶过来，硕大的车标反射着落日的余晖，刺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许以静大学学过礼仪，知道该怎么站怎么笑怎么指方向才显得更加专业。所以当张峰拉开汽车后门，她立马进入了角色。
　　走出汽车的是一名看着年轻却又显得成熟的男性，个子挺高，穿着深蓝格子的polo衫，黑色休闲裤，黑色反绒皮鞋，长的不算帅，但是穿着打扮还有家庭背景就像是夕阳的余晖给他加了一道光环。
　　这就是所谓的气质吧。心里想着，脸上的笑意更重了。许以静用甜甜的声音说道：“李总，这边请。”
　　酒桌上一共七个人，因为人少，也就没有让司机单独一桌。还有一位许以静也认得，是尚鼎的会计。以前经常来银行办理业务，后来换了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就待在公司里做财务报表。
　　“这位是陈会计，你们应该认得。”李道廉最先发话。
　　许以静友好的与她相视一笑。
　　“哈哈。”周新明爽朗的笑道，“陈会计和张峰是老相识了吧，尚鼎的户就是张峰在负责的。”
　　“那是。”张峰附和道，“当初陈会计来我们行办业务，行里待的时间比我还长呢。”
　　张峰的话真是一箭双雕，既奉承了陈会计那会办业务常年跑银行的辛苦，又不露声色的夸赞了自己每天在行外跑业务得辛苦。
　　一轮敬酒下来，张峰的酒杯最先空，周新明的也快见底，只有李道廉的杯中还剩一半多。
　　张峰察言观色，第一时间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李总今天喝酒不够尽兴，看来是我的失职，没把您陪好。”
　　李道廉端起酒杯却并不回应张峰，反倒转向周新明，“看来周行今天是有备而来啊。”
　　“哈哈。”周新明又是爽朗一笑，“这个纯属个人崇拜行为。”
　　周新明很爱笑，并且笑声很有特点，很爽朗很豪迈，能带动着整个气氛都能活跃起来。相比大部分的支行行长，周新明很年轻，刚过三十五岁。大概是为了弥补年龄上的差距，走了一条平易近人的路线。
　　一旁的李道廉年龄倒是不大，却更显老成。不仅一身深色，也不似周新明那般爱笑。说话倒是很平和，只是听不出情绪上的起伏。
　　张峰会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尚鼎的户一直是我负责的，我也是一直久仰李总大名。今天还真不是行长有备而来，也是我执意要参加。”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道廉自然是不能不给面子。端起酒杯也站了起来，只是相比于张峰诚意满满的一口闷，这一小口的敷衍之情确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张峰年龄比周新明还要大两岁，三人中年龄最长者却是混的最不如意的一个。现实之中的成功往往并不是用努力来衡量的。

作者有话说

　　修改后的第一章，
加了个开头，改了人称，把标点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