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千与千寻）南北东西归去来》琚光

4、第四章

　　说完，她提着裙子后退，轻巧地跳上二楼，优哉游哉地坐上栏杆。
　　千寻站在臭气熏天的怪物前几欲晕去。
　　怪物伸出一只泥泞的、疑似手臂的东西。
　　“千寻，伸出手来，接着黄金！”西子拿扇掩鼻，瓮声瓮气地指挥。
　　小女孩抖抖索索地伸出双掌，沉甸甸的金粒拖着泥黄色的粘丝耷拉到手上。
　　白龙打了个寒战。
　　“带客人去大浴盆，小玲，你去帮忙。”
　　“欸——”小玲不满地叫起来，“大浴盆脏的很，好久未洗刷了！”
　　“白龙，你——算了，这位客人比浴盆脏一万倍。”西子想了想，“你去多拿些药浴牌子过来。”
　　怪物已经迫不及待地爬入了浴盆，身上源源不断涌出污物，溢出来，看起来像碗冰激凌。
　　冰激凌？西子用力扇风，赶走鼻下的秽气。
　　白龙手上吊着十几枚朱红的药浴牌子回来：“怎样，千寻，会用吧？”他帮着打开壁上的小门，吊上一个牌子，未几，竹管从壁内伸出，浅绿的药浴大股泻下，蒸汽氤氲开来，水与药材的清香冲淡了不少臭气。
　　但是，还不够。
　　泥浆，混合着水，把附近一带变成了沼泽地，靠得最近的千寻白龙一身泥污，令人不忍卒睹。
　　怪物冲千寻张开大嘴，后者一个踉跄，打了个喷嚏后勉强站稳。
　　什么腐烂神啊，分明是河神！白龙气愤地站在沼泽地里，泥浆一波接一波冲到他身上。
　　变成这副模样，简直比被夺去名字糟糕百倍！
　　而千寻在怪物身上摸到了自行车的车把：“客人身上有刺欸！”
　　“有刺就拔出来咯。”西子将绳子扔下去，“白龙，你帮忙把绳子绑上去。”
　　白龙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是把绳子绑到“刺”上。
　　“你今天意外的迟钝欸！”西子责骂着白龙，却没有下来帮忙的意思。
　　绳子被拴紧了，千寻一鼓作气，脚下打滑……白龙捡起剩余的绳索，轻轻一拉。
　　“轰！”成吨的工业生活垃圾从被污染的河神体内流出，微波炉，冰箱，废弃电视，自行车，建筑材料……怎一个壮观了得！
　　“白龙，你是大力士哦！”千寻只来得及发一声感叹，汹涌的清流就淹没了他们两个。
　　恢复健康的河神同时恢复了河流特有的净化能力，先前的泥污稀释淡却，臭气消失。
　　汤屋上下，妖怪神明一齐欢呼。
　　西子吩咐仆役打开门窗，目送河神大笑离去。
　　头如老者，似水凝成的长身，好多对脚，似龙非龙，日本的河神形象是不定的吗？
　　能长成白龙那极端接近东方神龙的形象，也真是稀罕了。
　　潮水退却，除了大量人类垃圾，地板上还散落着为数不少的金粒，汤屋仆役们一拥而上。
　　西子懒得阻止，飘下高楼，湿漉漉的千寻把手里的丸子呈上给她看：“好奇怪呢，我一拿到这个东西就知道它是河神丸子了，它能帮我办到许多自身力不可及的事，姐姐，你说它能救我的爸爸妈妈吗？”
　　西子淡淡含笑：“我不知道，不过千寻可以试试。”
　　荻野千寻转向出力不少的男孩：“白龙，你有没有拿到这个东西？”
　　“我——没有。”白龙下意识地否认，同时手里攥紧了来自他那位同行的赠礼。
　　“把垃圾收拾掉，然后，大家今晚辛苦了，好好休息吧。”西子的视线在白龙身上短暂停留。
　　仆役中有几个蛤人为争抢一粒黄金扭打了起来。
　　真是讨厌。
　　西子走出浴间，经过白衣人，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光洁如玉的面孔，那样清秀的眉目，水光潋滟的黑眸——这位公子，其实是个女的吧。
　　她露出一个拘谨的微笑。
　　话说回来，汤屋很少招待到她这样的女客，来此放松的神明大多外貌抽象，那样的神明大概是不必分男女的，因此通常默认为“他”了。
　　“想不到第一次来此就能看到如此震撼的场面。”她开口说起话，清丽、带着磁性的嗓音让西子不自觉放下戒备。
　　“你是——”西子想知道她的名字。
　　对方明显犹豫起来。
　　“在这种地方确实不能随意将名字告予他人。”西子想到她的顾虑，“尤其是——人类。”
　　她松了口气：“确实如此，术士与彼岸世界的生灵沟通时，会谨慎地自取代号。”
　　“即使是术士，独身跑到这种地方也未免乱来了些。”
　　“但在下觉得不虚此行呢。”
　　西子笑笑：“你还是快点回去的好。”但心里也懒得管她的事，只想快快回到顶楼，洗澡睡觉。
　　“你可以叫我南子。”她在西子身后说。
　　南子？西子心中一动，还真是凑巧。
　　卧室的落地窗大开着，骤雨初歇，浮云在深色的天域上漂移，露出一轮圆满的明月，溶溶的光辉洒下，海域鳞波荡漾，电车的轰鸣在空寂的世界中回响，渐行渐远，在水面拖出两道转瞬即逝的轨道痕迹。
　　美丽的夜景，看得多了，就剩下了寂寥。
　　千寻很快就要离开，白龙也不会永远在这儿待下去，迄今为止，也只有这两个原著关键角色能让她感觉到点生命的活性和乐趣。新的生活，新的身份并未有最初想象的那么好，再美丽的面孔看多了也就那样，不过——至少比起前世已经足够好，西子从未萌生过“回去”之类的念头，其实，她的双亲都健在，然而，她从未思念过他们，一点也没有。
　　凌晨时分，结束工作的白龙回到自己的住处，河神的赠礼被他的手捂得又暖又光，月色透过圆形的木窗，蔓延到榻榻米上。银白的鳞片闪烁微光，字迹清晰可见。
　　从前他在水底时穷极无聊，在自己落下的鳞片上刻下每一个知道的名字，有河里那些毕恭毕敬称他为“大人”，开朗聒噪的河童的名字，也有河边的人类互相呼唤，被无意间他听到的，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的名字。
　　赈早见琥珀主。
　　找回名字的感觉并未如想象中那么激动，自己当初可不就是为了学魔法而自愿交出名字的么？渐渐淡忘过去后，反而对主动抛弃的东西执着起来。
　　忘记名字，就会忘记回家的路，但琥珀川已逝，他还有家可言吗？
　　翌日，差不多临近中午时分，床头柜上的骷髅头电话机铃声大作，西子从被窝中挪出上半身，按下免提键，骷髅头一开一合，传出白龙略有些失真的声音：“是汤婆婆大人吗？您醒了吧。”
　　“出什么事了？”西子打了个哈欠，阿坊“喵”了一声，四条粗短的腿支起圆滚滚的身躯。
　　“妖怪无脸人闯了进来，现在，所有人都被他诱惑了。”
　　“你打不过他吗？”西子暗想，怎么把这茬忘了？
　　白龙巧妙地回避问题：“您还是来现场亲自看看吧，汤屋里的一切都乱套了，对了，那家伙闹着要见千寻，我该不该把她叫过来？”
　　“随你便！”西子短促有力地扔下话，迅速起床洗漱，打开衣柜挑了件方便穿着的花俏和服。
　　无脸人，似乎昨晚用眼角余光看到过，转瞬即逝，想起动画里汤婆婆刚摆了个“龟派气功”的架势，吃得饱胀的无脸人就“黄河一泻三千里”把老婆子彻底淹没……汤婆婆没那么菜吧，宫崎骏安排这出，是搞笑呢是搞笑呢还是搞笑呢？
　　吞吃了太多食物身形变得庞大扭曲的黑色怪物，迈着青蛙的步伐沉重地走下阶梯，所过之处漏下稀稀拉拉的金粒，仆役们兴奋地趴到地上疯抢。
　　一个蛤人脸上涂着歌舞伎的妆容，拈着纸扇又舞又唱：“大爷的大恩大德，更胜再生父母，功德无量！”
　　其余男女仆役，跪在过道两边，跟前摆着盒子，无脸人缓慢地挪过去，小妖们高举盒子，沸反盈天。
　　“大爷，给点吧！”
　　“行行好，赏点金子！”
　　……
　　白龙拾起一枚金粒，亮闪闪的黄金一经他触碰，转瞬化为褐黑的粪土。
　　脏死了！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手绢狠命擦拭手指。
　　“那种妖怪很难对付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西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白龙，千寻呢？”
　　少年变出些清水沾湿帕子，没好气道：“我没去叫她！”
　　哟，有脾气了。
　　“玲——”西子拖长声音，叫住容貌艳丽的粉衣女侍。
　　小玲差点扑街，手里的金粒漏下手指缝，她匆忙蹲下拾捡：“哎呀，汤婆婆大人啊，您怎么有空下来啦？”
　　“千寻呢？”
　　小玲眨巴眨巴眼：“千寻啊，她还睡着，我正要去叫她呐！”
　　“那把她叫过来吧。”西子瞥了眼无脸人消失在斑斓移门后的庞大身躯。
　　“是。”小玲逃命般窜上通向女仆寝室的楼梯。
　　“我要千寻！”无脸人用青蛙的声音在vip包间中喊得震天响。
　　白龙再次道：“您真不打算下去管管么？”
　　西子冷眼乱成一团的大堂：“不，太脏了。”
　　看到荻野千寻的小身影出现在楼梯口，西子犹豫了下，上前。
　　“姐姐，无脸人是什么妖怪啊？”千寻搓着手指，惊恐地看着纸门上映出的扭曲身影。
　　以现在情况看，不管是白龙还是无脸人，千寻与他们的羁绊都不如原著深了。
　　“无脸人啊，是……由众生欲望催生出的妖怪。”西子直接采取了前世影评中的说法，“现在他似乎对你产生了执念。”
　　“为什么他会对我有执念？”千寻头发竖了起来，“我不认识他！”
　　难道千寻还不知道无脸人是哪个？
　　“无脸人，就是看起来像戴面具的，黑乎乎的。”
　　“原来是他啊。”千寻想了起来，“可是，除了下雨天让他进来，我根本没做什么啊。”
　　“大概是孤独太久了，所以别人微不足道的善意都会当成珍宝。”
　　“那他还真可怜欸。”
　　西子拉开移门：“千寻过来了。”
　　无脸人那张哭哭笑笑的诡异面孔转向她们，发出粗嘎嘹亮的声音：“我只要千寻一个。”
　　“可以，但是不许乱来。”西子后退一步。
　　千寻立刻哀求：“不要走！”
　　“他不会伤害你的，别忘了河神的赠礼。”她把小女孩推进去，拉上移门，但留了道偷窥的小缝。
　　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千寻咬开一半河神丸子扔进无脸人的血盆大口，无脸人暴走，狂吐了一路后，千寻把他引出汤屋，妖怪把昨晚吞下的青蛙吐到水里，恢复了苗条身材。
　　接下来该拿他怎么办？是西子目前犯愁的问题。
　　千寻说：“他留在汤屋会变坏的。”
　　无脸人拘谨地站在铁轨旁，很傻很天真地望着她们。
　　总不能派千寻送去钱婆婆那边吧。
　　“别让他接近汤屋就行了。”西子走过去，“能听懂我说话吗？”
　　无脸人怯怯地点点头。
　　“好吧，我的花园缺一个园丁。”西子指指那座接壤汤屋的半岛，“就在那边，我会让人给你修个小房子，每天也不需要做什么，修剪修剪植物，捉捉毛虫就行了，愿意吗？”
　　无脸人点点头。
　　“我会定期派人给你送吃的，不过，不要接近汤屋，今天的经历不好受吧？”
　　得到无脸人肯定的回应，西子松了口气：这也算解决麻烦了吧。
　　叫来万能管家：“白龙，联系下这里……有没有造房子的——建筑师？”
　　“本镇没有。”白龙看了眼远方清淡的城镇轮廓。
　　西子懒洋洋道：“那便去邻镇，去吧。”
　　邻镇是一座远离汤婆婆势力范围的独立城镇，规模很大，开放度也更广，神明、妖怪、人类，种族云集，不同于本镇的闭关隔离，那个地方始终与人间界保持着隐秘的联系，镇子中心有所……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是魔法学院，每年都会从人间征收拥有灵能力的学生，培养所谓的阴阳师，而近百年镇子里的人类占的比例更是愈来愈大。
　　顺便提一句，那所学院曾经致函汤婆婆，给出高薪，希望她能在工作之余抽出时间兼职学院教师，教授新开设的西方魔法一科。
　　然而汤婆婆财迷归财迷，她对人类是极其厌恶的，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