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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吻别 ...

  •   黄泉比良坂,或者说是阴阳相交界的地方,冷蓝的天幕下是重重叠叠的群山,人流仿佛蚂蚁,追随着前者的脚步,一步一步,迈向死亡的火山口。
      西里斯是看守黄泉比良坂的冥卒之一,上百个冥卒每时每刻在这里巡逻,保持秩序,护送死者前往审判所。至于亡者们被审判之后的目的地,或是地狱,或为天堂。
      他独自走在冥界的入口,作为新上岗只有一年的冥卒,他巡逻的路线是最长的一条,从某个偏僻的冥界的入口直到死界的火山口,都是他的必经之路。这漫长的路线要不眠不休的走上24个小时,没有搭档,没有同事,更不要说谁来和他说说话。
      死者们多数保持者刚刚去世的样子,一身血、邋里遢他、残腿断臂、更别提有的人还用手提着自己的脑袋。它们唠叨着生前最后的执念,从没有人看过他一眼。西里斯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叉子,无奈的看着这群即将死的透透的灵魂,撇了撇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种工作,哪怕是上一休一也让人觉得崩溃啊!”他大声嚷嚷道。
      “像您这样的生物,恐怕任何的工作都会让你觉得约束和崩溃吧,自由习惯了的蠢狗。”
      一个熟悉的声音结下了他的话,西里斯发现,死者的队伍停顿了一下,队伍里有个喉咙上开了两个洞的男人,正冰冷冷地盯着他。
      他很高兴,哪怕是冷冰冰地瞪着他,他也觉得很开心,终于有人能和他聊上两句了,如果一如既往的安静,说不定他哪天就真的疯了。
      他冲上去,把那名能回他话的死者从队伍里拖了出来,不让他影响正常的人流,也顺便和他说说话。然后,他开始了自我介绍:“你好,死人,我是冥卒西里斯,你是谁?为什么能和我说话?”
      “用锁链捆着我,是你问话的方式么,冥卒先生?”男人指了指自己喉咙上的锁链,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这种被束缚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快。
      “好吧,我知道了,可是我怕不捆着你,你马上就会回到人流里,就没人和我说话了。”西里斯郁闷的看着男人,就算他被锁链捆着,依旧一点一点的向火山口的方向挪动。
      “这是死者的本能,狗脑子冥卒先生。”
      “好吧好吧,我拿下来,不许说我是狗脑子,我是个聪明的冥卒,虽然我会变成一条黑狗。”西里斯说着,将锁链去掉,走到男人身边,撅了撅嘴。“算了,我和你一起走吧,反正我也需要看着你掉进火山口。”
      于是,冥卒和死者在队伍边,以正常的速度一步一步向前走,一步一步,向地狱迈进。
      死者很沉默,听着冥卒抱怨冥界的天总像冰蓝的铁幕,听着冥卒抱怨他比他的同事多很多能耐,听着冥卒抱怨自己记不得生前的一点一滴。他也觉得很神奇,死去的人,听老冥卒们说,是不应该听得到别人的呼唤,更不要说和冥卒交流,甚至离开既定的,通往火山口的道路。不过,死者记得自己是谁,也大概能猜到眼前的冥卒生前是谁,毕竟,他们过去太熟悉了。他清楚这位冥卒先生的一举一动,他了解他的生平事迹,更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判断出他下一句话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他关注了他,足足有二十几年,哪怕中间,冥卒被关进了监狱十二年之久。
      冥卒说累了,还是兴奋地手舞足蹈,西里斯抱着男人的胳膊,像撒娇也像抱怨,三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是平时,他们早就应该厌倦了彼此。此刻,却在冰冷的阴阳交接的世界里纠缠着。
      “你叫什么名字?死人?”冥卒大狗一样盯着他的眼睛,满是一副可怜的样子。男人觉得心疼,和西里斯打交道的二十几年里,他记得这个强硬的格兰芬多只在被逐出家族的那几天流露出过这样的神色,而且,不可能是对着他。
      那时候的他,还真的想过,如果西里斯漏出这样的表情,直勾勾的对着自己,自己应该怎么做,是讽刺还是激烈的嘲讽?早就忘了曾经的答案,现在的他,抱住一身漆黑的冥卒,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西里斯,你不应该记得我,我是你曾经的敌人。”男人温柔的望着冥卒的脸,轻声回答。
      冥卒把男人精瘦的身躯抱得更紧,似乎想从死者冰冷的环保里榨取一丁点不属于冥界阴寒的温暖。死者仰面朝天,他忽然想流泪,大大地睁着双眼,冰蓝的铁幕不可能给他温柔的瞬间,可是这情况,他又怎么想得到。
      良久,男人缓缓地从冥卒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皱着眉头问:“地狱……是什么样子?”
      “通过阴阳交界,你会到达冥界第一狱,米洛斯大人的审判庭,第一狱审判了进入冥界的死者,将他们发配到其他七座地狱去受刑。接受完痛苦的刑法,洗涤了自身的罪过,才能通过冥界,到达神之天国和彼岸人间。”
      冥卒说的很简单,表情真挚的让他难以怀疑,同时又不得不质疑。无论何种神话里,地狱都是苦难的集中营,没有人,能够从地狱里轻易走出,经历无数苦难和刑法,最终步入天堂。
      “走吧。”男人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恢复到平时冷漠孤傲的常态。地狱好像就是一块巨大的磁铁,男人不得不屈从与他,被死亡的洞穴吸引着,一点一点的向火山口挪动。
      冥卒不舍松开,紧紧地握住男人的左手,调整步子,和男人一起向火山口进发。
      “你拉着我,会比队伍慢的。”男人微笑,左手紧紧地被抓住,整个心都集中在左手上的感觉,真好。
      “没关系,”冥卒不在意,“你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你平时一定不经常笑,眉头中间的皱纹看着都能夹死苍蝇了。”
      “不过没有一直苍蝇被我的眉头夹死,让您失望了,冥卒先生。”
      “那一定是它们飞不过你那个大鼻子。”西里斯吃吃地回答。他想,这个男人一定不是自己的敌人,如果是敌人,他们两个的灵魂不可能如此的合拍,不可能聊得如此的开心。他喜欢男人嘲讽他的时候的表情,颦起眉头,扬起一条眉毛,嘴角向下坠去,言语虽然不甚好听,可眼睛里全是笑容。他试着调侃他,收到的却是个复杂的笑容,笑容是怀念,更是伤感。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在死后碰到你,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现在才发现……”男人的语气里透着浓烈的悲伤,西里斯看到男人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光彩,却忘记了,那种光彩不应该由死人眼中流出——泪水的光彩。
      死者的泪水,是灵魂强大的象征。死者的灵魂强大到让冥卒匪夷所思的境界,他想,他想知道死者是谁,这个家伙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年岁,只是这么打扮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四十岁上下。披在肩膀上的长头发被血浸成一缕一缕的,脸上生硬的线条好似刀割。
      泪水是悔过,泪水是伤感,泪水是痛恨,泪水是无助。西里斯沉默了,他跟着男人大踏步向火山口走去,刚才的调侃让他更加伤心。明明刚刚说的很开心,为什么男人会流出这样让他心疼的眼泪?如果记忆是让人心痛的,为什么男人还要保留自己生前的记忆,而不是像其他死者那样,只留下最后的执念?
      男人的步子越来越大,他的手还被西里斯紧紧攥住,就像整个人拖着西里斯再向前狂奔。他不是赴死,而是不想再面对。不想面对自己曾经的敌人依恋着自己,不想面对对方友善的面容,不想面对曾经的记忆,可偏偏,强大的灵魂让他足以保留下所有,他能留下的东西。他肮脏的,难以洗涤的灵魂。
      他杀过人,他折磨过别人,开始为了自己,后来为了最后的胜利。他从来都是站在真正是虐者身边的帮凶,他不指望自己能够进入天堂,却希望地狱里的刑法带给他灵魂的痛苦不会深于该死的“钻心剔骨”。于是他扭过头,问落他半步的冥卒:“西里斯,我杀过人,用刑罚、魔药折磨过无辜的人,我会被怎么处理?”
      “大概是第六狱中的血池地狱吧,审判官说过,施行暴力的人讲在血池地狱受血池的洗礼。”西里斯打了个寒战,“我觉得你人还是不错的,除了嘴巴有点讨厌,心灵是很好的。”
      “何以见得?”自认为罪孽深重者定住脚步。
      “灵魂是有颜色的。”西里斯慢慢解释,“你的颜色是白色带点蓝,挺纯洁的颜色,你看看这一列一列的死者,有几个灵魂的颜色比你颜色浅?比你浅的比你纯洁。”
      “纯洁能够赦免我的罪过?”
      “只能让路尼大人在量刑的时候看着少量几天。我见过路尼大人,他是个不会讲情面的审判官。”西里斯做了个无辜的表情,“不过我会找机会去看你的,冥卒不工作的时候可以在冥狱里游荡。”
      “是吗?那么多谢了。”男人的伤感似乎戛然而止,依照亡者的习性向前进发。冥卒却有些伤感,他不知道死者的灵魂能在血池地狱里坚持多久,是否能坚持到他等到十年一次的大休假去血池瀑布的人海还里寻找他。
      找他……西里斯在嘴里叨念着,这个词给了他些许的温暖和安慰,可是下一刻,他就被自己惊得半死。他脑袋里闪过一些零散的画面,黑色的清瘦的身体被自己和朋友们欺辱,冷漠的眼角下不屈的泪水。有什么东西,敲打着他的心灵,让他瞬间,痛彻心扉。
      男人还在牵着自己向前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狠狠地甩出锁链,圈住了男人的腰,企图让男人的速度慢下来。离火山口越近,死界对亡者的吸引力就越发强大,那种力量,是他一个小小的冥卒无法抗拒的。强大的力量还让亡者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天狼星布莱克,非常想让和自己手拉手的死者停下脚步,就这样和自己亘古相依。
      终于,亡者回头,微笑里带了点探究,就好像他看到了自己刚刚熬好的魔药,西里斯想,魔药。是的,魔药,魔药是这个男人逃避世间一切事物的方法,他无数次的作弄,无数次的无理取闹,都无法把这个男人从他钟爱的魔药里拉出来,更别说用他西里斯认为玩笑抹平两个人之间深深的身份差距。他试过各种方法,只是让自己和男人的差距越来越远。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西里斯的手换了个姿势,和男人十指相交。
      男人终于停了下来,用灵魂的力量来抗衡亡者天性和死界的天然吸引。这种抗衡让他很不舒服,不过男人没有表现出来的意思。他习惯性冷漠的面容上带了些许的温柔,努力的想从西里斯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去,却几次没有成功。无论是或者还是死了,西里斯布莱克的□□力量,都远在他之上。
      “斯内普,西弗勒斯·斯内普,你是西弗勒斯·斯内普。”西里斯激动的叫道,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尖叫了。
      亡者本来苍白的脸色瞬间成了惨白。他清楚的知道他和冥卒之间的种种恩怨,更清楚的知道他们中间的不可调和,刚刚被忽视的锁链紧紧地缠绕在腰间,让他明白,一切妄想都是不可能的,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他,放弃了挣扎。
      死界对他的吸引变得更加强大,不用动,那股力量就拉着他和西里斯更靠近终点。西里斯使劲攥住锁链,妄图减慢拉扯的速度,可偏偏,世界的规律不给他这个机会。
      火山口,近在眼前。
      死界的入口,近在眼前。
      西里斯放弃了抵抗,冲到过去使劲抱住亡者,像一条大狗那样将他扑倒在地。他狠狠地吻着亡者的嘴唇,撕咬着能撕咬的地方,妄图在亡者的灵魂上留下自己的烙印。
      “斯内普,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的……”
      “我知道了。”亡者在火山口轻声回道,“希望,你死后的誓言,不在落空。”
      然后,斯内普笑着,落入了死界。
      冥卒爬起来,坐在火山口,对着不断翻滚的尸气,怀念起亡者的一颦一笑,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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