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戏言（女帝）》由天

29、红娘悄将小窗推

　　弛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一早到了时辰，白绫便将她唤醒了。
　　起身，外面还黑漆漆一团，灯笼影影绰绰，白绫也点了烛台，伺候她洗漱更衣。
　　直到这时，白绫才终于发现了弛瑜腿上的伤口，不由惊呼出声：“陛下这伤是怎么回事！”
　　腿上的伤口很浅，对弛瑜来说很快就能好，她根本没当回事：“一点小伤，鬼叫什么。”
　　“可、可这是什么时候弄伤的？”
　　弛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去取下一件衣服：“你不是看见了吗？昨晚在凤和宫，一时失手弄伤的。”
　　“所以那时的血是从伤口流下来的？”
　　弛瑜迷惑：“血自然是从伤口流下来的。”
　　白绫突然一脸失落：“那陛下和亭西皇后没有圆房啊！”
　　弛瑜手上的衣服“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你说什么？”

　　这种事情总是传得飞快。
　　到了晌午，似乎人人都知道陛下与皇后圆房了，而且都能说得跟自己亲眼看见了一样。
　　什么下人还小不懂事，听见动静就闯进去了；什么侍卫见有人闯进去，不明所以地也冲上去了；什么女上男下、什么观音坐|莲；什么侍卫退出来之后还听见里面一直有低低的啜泣声；什么陛下出来之后腿脚都不灵便了。
　　弛瑜觉得自己这一代，日后可能会留下很多奇怪的野史。
　　烦归烦，这一日该做的事弛瑜还是老老实实做完了。
　　到了傍晚，弛瑜把毛笔放下，静坐良久，唤白绫道：“去趟慕金楼吧。”

　　弛瑜知道现在自己很需要尹人。
　　她很需要一个聪明人，因为她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何况如果尹人被她收入麾下，那么至少慕金楼的眼线可以为她所用。
　　没错，她不知道尹人的底细，不知道尹人究竟想干嘛，但她已经想清楚了——如果尹人也想与她斗，那她只能送尹人赢，她很清楚自己不是尹人的对手。
　　尹人这个人是各方面的强大。慕金楼的体系给了他巨大的助力，他绝顶聪明的头脑又将这种助力运用到了极致。而且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弛瑜发现尹人有一种旁人鲜少会有的心态——他永远认为自己是对的。
　　在刘晋的影响下，弛瑜太缺少这种心态。
　　她不允许自己犯错，总是三思而后行，总挑自己的刺认为自己还不够好，总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这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心态，也是弛瑜最大的弱点。
　　只能说还好弛瑜并非愚笨之人，做出的决定大多是对的，否则她或许会成长成一个毫无主见又十足怯懦的人，就如大哥那般。
　　尹人确实阴险狡诈，而且行事还有些狠毒，弛瑜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尹人畏惧三分，甚至偶尔会被他激起怒意。但是昨夜情绪起伏时，她却那么希望尹人在她身边。
　　正如上次探讨对“男色祸国”一事的理解那般，她想听听尹人更多的看法。
　　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夺得皇位，是否真是错了，她需要天下第一聪明人给她分析分析。
　　虽然弛瑜不想承认，但最近每每遇事不决，她总是先想起尹人的锦囊。虽说乍看起来尹人的锦囊并没有什么卵用，但如果尹人的意思是三张布帛加起来，要弛瑜遇事时“莫急莫慌来找我”，那弛瑜承认昨夜夜深人静时，这句话戳心了。
　　弛瑜希望尹人能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做事，她想正式和尹人达成联盟。
　　弛瑜这次是穿着便装走的正门，规规矩矩地付了银子进的慕金楼。
　　彼时正是戏楼最热闹的时候。弛瑜原以为这个时候尹人应当会在戏台上，可台上唱花旦的并不是他。
　　弛瑜便也未落座，四下看了看，正瞅见那日被自己的发冠刮破了衣裳的侍女，正端着热粥和几样小菜从长廊穿过，似是要去小楼那边。
　　弛瑜快步过去把她拦下，客客气气地抱拳低了低头：“见过姑娘，多有得罪。”
　　阿阳被弛瑜吓了一跳。她自然知道弛瑜是什么人，见弛瑜是便装前来，人多眼杂也不好跪，便只欠一欠身子，微声道：“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弛瑜掌心轻触她的手臂扶了她起来，又道：“敢问周公子现在何处？”
　　阿阳一愣，似乎还想了一下周公子是谁，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弛瑜来这里只会是找尹人的：“少爷他人在房中，陛下的意思是……？”
　　“劳烦姑娘向周公子通报一声可好？”
　　“这……”阿阳看起来有些为难，但还是应道，“陛下先随我来吧。”
　　于是弛瑜与白绫跟着阿阳到了塔楼，又看着阿阳开门进去送饭，两个人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
　　不一会，阿阳走了出来，依旧一脸为难：“陛下先请回吧，少爷他今日应当不会见您了。”
　　弛瑜不解皱眉：“却是为何？”
　　“少爷他今日心情不好，连戏都不愿意上了，陛下现在前来他必定不会见的。方才奴婢已经劝过了，可少爷仍说，今日烦闷，不想见人。”
　　其实阿阳转述得已经极为客气的了，尹人的原话是：“不见，让她滚。”

　　可弛瑜也远比想象中固执。
　　对于她来说，她今日是来“求贤”的，是想招徕一个颇有才智的谋士为己所用，以求迷惘时能有所指引。
　　所以，贤能如周公子，即便摆些架子也是人之常情。
　　足智多谋之人必有异于常人之处，若周公子脾气不好、心情不佳，那弛瑜也理当多多包涵才是。
　　白绫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只知道外面戏园子已经散场了，许多灯烛都已经灭去，四下里清冷阴暗，她自己也站得腿软脚酸。
　　弛瑜倒是不累。她自然是不累的，她倒立都能立这么久。
　　注意到白绫在换着脚歇息，弛瑜也有些心疼：“你去楼上找个房间先睡下吧。”
　　白绫忙又规规矩矩地站好：“那怎么成，陛下您……”
　　话音未落，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尹人阴着一张脸，在黑暗中颇有些吓人。
　　他也不多废话，只低头从眼底看了弛瑜一眼，唤道：“进来。”

　　弛瑜进了尹人的房间，很快便注意到尹人桌子上的脂粉盒子摆放的位置有些不同，首饰少了一些，留下的也带点裂痕和毁损。
　　像是一把推翻了桌上所有的东西，然后又重新摆放好的。
　　弛瑜一惊：“刘成辞的人刚与我在这打了照面，怎么会这么快又来一次？”
　　尹人知道弛瑜是看出了桌上的端倪，闷声应道：“关他们何事，我砸的。”
　　弛瑜皱了皱眉头——那这心情也太不佳了：“公子为何要拿死物出气？”
　　尹人不答，只突然向弛瑜伸出手去。
　　弛瑜天生不喜欢人碰自己，警觉地想向后躲，却听尹人冷声道：“再躲现在就给我回宫里去。”
　　于是弛瑜又生生定住，感觉到尹人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的眼角附近轻轻摩挲，搞得弛瑜心里一阵猫抓似的痒。
　　她还是很快闪身躲开了尹人的手，小脸涨红：“男女有别，公子不要戏弄我了。”
　　尹人倒也不赶她走，只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冷的低笑：“昨夜哭了？”
　　弛瑜心里一惊——即便尹人在她身边有眼线，也不该会知道昨夜她孤身在床榻上的事。
　　“看样子我猜对了，”尹人走到床边坐下，言语中始终带着点冷意，“我知道依你的性子，即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必不肯委屈了韩亭西。封后那夜我已经给了你理由不与韩亭西圆房，将你引去了杨真那边，想不到你比我想象的还不知廉耻。如今你们生米熟饭，心下难过又来找我，我根本就懒得理你。”
　　尹人一直没请弛瑜坐下，弛瑜人在他人房中，自然也不敢随意落座，就这么站着听尹人一通掰扯。
　　听到最后，弛瑜已经不知道自己应当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韩亭西确实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对他怜大过爱。若能二人举案齐眉、一生相敬如宾，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但是我与他……确实尚未圆房。”
　　尹人的脸色瞬间好了大半，仿佛拨开云雾见青天：“哦？”
　　弛瑜心里有些打鼓，因为尹人曾半真半假地向她表明心意，可她一直当尹人那时是在戏弄她。
　　如今若是尹人为这种事怒到掀桌，发现是误会后又欢心得如此明显，那弛瑜就有些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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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她求生欲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