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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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闽南松溪附近，梨洲城里，有间名不见经传的瓷器行：了妄轩。
要说此地本是松溪窑的原产地，有间瓷行本无甚新奇，可这间小小的铺子，却隐隐成为远近瓷业里一个不大不小的传奇。
传说了妄轩本不叫了妄轩，最初是苗人子氏开的一家鹃啼堂，在这诺大的瓷都里不好不坏的经营着。可是待到永初元年，子老爷不幸病逝，他膝下无子，独女孤立难支，便将铺子盘给了薛姓北方人，从此改名了妄轩，子小姐也顺势继续作了梨洲城里第一个女掌柜。
故事讲到这里本无甚新意，便是那子小姐嫁了薛东家为妻，也无非是喧繁城里一桩可有可无的茶余谈资。
了妄轩奇就奇在他身在松溪，竟偏偏几乎不做松溪窑的生意——除非哪里出了件极品，蓝二掌柜也会跑去收来。更奇的是，不知那薛大东家什么渠道手腕，小小一间店子里，尽是世间少见的器物，从影青到青花，从钧瓷到粉彩，几乎应有尽有。更绝的是，了妄轩主人薛三掌握前朝失传的豇豆红吹釉技法，可说是当世唯一一处可以收到传世瓷器以外的豇豆红的铺子。但这薛三乖僻得紧，自家烧制的瓷器，高兴的话可以分毫不取慷慨相赠，若是不高兴，再高的价钱也求不到一只残片。
听了这样的传说，茶馆里两个男子相视一笑，一人道：“了妄轩？这名字有趣。不若过去看看，给肆爷添件笔洗。”
“你倒还记得摔了我的笔洗。”另一人嗤道。他看上去人在壮年，一头长发却雪化殆尽。“先说好，回雁荡旅雁居还有些个路程，这易碎的物件，你背着。”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闹市中一处极不起眼的小门脸。
“哼，我看你们这铺子也不过尔尔，爷我要一件珐琅器也没有？！”才刚进门，就听得内里一人阴阳怪气的发难。白发男子闻言也不禁奇怪，珐琅器用料都需运自海外，是说贵重却也并非可遇而不可求。难道这了妄轩只是虚名在外？
“这位爷，您可看见我们家铺子叫什么？”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依打扮应就是此店的掌柜子规子姑娘。
“你当爷是瞎子么？”那男子怒道。
“爷即看见了，也就该知道，此间主人最是个一顶一的任性人物。”子掌柜笑笑，“珐琅器虽是名贵华丽按理应属于小店买卖范围，但是大东家嫌他繁复奢靡，故而莫说是珐琅器本身，便是仿珐琅的粉彩器，小店也是一件没有的。”
男人正想嗤笑发作，却听那掌柜话锋一转，“可但凡事我们东家看得上眼的，莫说是钧哥汝瓷、郎红乌金，便是秦陶汉瓷，小店也是有的。却不知，爷真是专爱珐琅？还是收不到我们东家的豇豆红，想来寻晦气？”
那男人被她的气势镇住，气得一甩袖，转身离去。
“两位爷，想看点什么？”正在琢磨女掌柜的手段，却见佳人已然笑靥明媚的站在身畔。
“我们就是随便看看……”白发人情知这店子里并非日常粗瓷，若是直接说出买个笔洗，怕迅即便蹈了那男子覆辙。
“哦~却不知二位喜欢什么品式？不妨说出来，妾身为爷取来看看？”白发人一愣，随即了然。他同行的负刀客现下正在那一派天青月白玫瑰紫胭脂红间闲晃，只是一个转身间黯钧便险些葬送了一只梅子青玉壶春瓶。
“那就劳烦掌柜了，在下比较偏好清淡雅致的纹饰色泽。”边说着，白发人边招手，示意同伴回到他身边站好。
分水青花柳叶瓶、影青凤头尊、青花釉里红天球瓶、甜白盖壶……一件件都是百里挑一的名品，白发人虽是大家出身，也不禁有些“开眼看世界”之感。持起一只白龙抱月瓶把玩时，他神色一动，从什么地方，有什么人，正看着他。作出邀赏瓷瓶之状，回看身边同伴，两人眼神交会，皆有同感。
前前后后又看了数件器物，直到白发人相中了件釉里红海棠印泥盒，那道奇异的视线却只一闪而逝，再没有出现。
“呃，一个小小的印泥盒就……怪不得全国上下都在烧窑呢……”心不疼肉疼的捏捏怀中薄去不少的银票夹子，负刀客摇摇头。
子掌柜猜想开口调笑，却听堂后一声道：“敢问两位客官，可是肆爷和邢爷？”
白发人和负刀客驻足回首。
“正是在下二人。敢问阁下……？”须知亓官肆少年白发，邢昀自来刀不离身，江湖上行走，被人认出本非奇事。可此时二人却是在一家远离中原的小瓷行里被认出。
来人是个素衣女子，她本眉目平平，偏生左目下一点泪痣，让整张面孔灵动艳丽起来。
“这是此间主人的一点心意，请肆爷笑纳。”她说着，双手奉上一只檀木雕花盒。
白发人怔了怔，立时明白前刻视线的主人便是那薛老板。他接下小盒，“萍水相逢，在下实受之有愧，可否请薛老板一见，当面致谢？”
“我家老爷说过，肆爷是有缘人。”素衣女子摇摇头，“妾身多嘴，若肆爷当真由此想法，还请肆爷好好保留这件小玩意，已算是应了我家老爷一片心了。”
人家即已这样讲，又想起那薛三出名的任性和孤僻，白发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谢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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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缎子上，躺着一只苹果绿笔洗。
“这薛三……究竟是什么人……”好不容易打发掉又一帮闻讯而来想要收购瓷器的人，白发男子喃喃道。
豇豆红工艺复杂，即使昔年以官窑不顾本钱的烧法仍是成品率极低，高过七寸的器件更从未出现，故一直是皇家专有的玩赏瓷器。豇豆红中，又分为大红袍、美人醉、娃娃脸、榆树皮等几个品级，而这苹果绿色乃是豇豆红色窑变所得，绿中带红，犹若新熟的苹果，其珍贵度不在大红袍之下。
“也许是故人呢……”似是想到了什么，负刀客看向同伴的目光，带有几分复杂。
“也许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