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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八章 ...

  •   骊蛟面带微笑,两双清澈的眼睛满含信任的彼此对望,在骊蛟心里,哪怕只比自己小一天的人也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她沉稳的说:“绿香,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会直接告诉他,对其他人说有什么用呢?而且我不会改变自己去迎合他的眼光,如果他实在不喜欢本来的我,那只是很遗憾,勉强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就算暂时赢得了心上人,也不会保持长久的快乐,我向往的幸福,应该是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彼此吸引,互相留恋,不需要劳神伤身,不需要费尽心机。”
      绿香轻轻噘起嘴:“骊蛟,你说的道理很好,我也很希望那样啊。可是你当然不用费什么心思,你随便往哪里一站,追求你的男孩用苍蝇拍子都赶不走。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
      “世上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人,什么人对什么人动心,什么人和什么人在一起感到快乐,没有道理好讲。会有女孩把你当成要好的朋友,也会有男孩把你当成心上人。”
      绿香的心里果然存不住烦恼,骊蛟寥寥几句话,已经让她豁然开朗,她高兴的说:“对!虽然你比我强那么多,可是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瞧不起我,你一直都是真心把我当成朋友。”绿香搂着骊蛟的脖子:“骊蛟,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因为你把每件事都做得那么好,可是我又很可怜你,因为你做每一件事都花费那么多心血,你一定过得很累。”
      骊蛟轻轻拍拍绿香的手:“不管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代价,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我还是喜欢当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傻丫头。唉,真希望周公子喜欢我这种傻丫头,至少他还没流露出讨厌我的意思,可是我们总共只见过三次面……”绿香苦恼的晃了晃头,怎么也理不清这段思绪。
      天色依然很亮堂,已经有丫鬟进来预备晚饭,骊蛟便挽留绿香:“在这儿跟我一起吃吧。”
      “不了,我答应过我娘回家吃,我得赶紧走了。”绿香起身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她猛然一回身:“多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作为报答,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可是绝顶重要的哦,大表哥还不让我到处乱说呢!”绿香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丫鬟在走动,直接就大声说:“他就要升格当爹啦……”
      骊蛟宛如五雷轰顶,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没听见绿香还说了什么,也没有迈动腿脚把客人送出门。等到不知跑出多远的绿香又折回来,突然出现在骊蛟面前,竟把她吓得后退一步,不知道绿香还要说出什么更惊人的消息。
      可是绿香只是把一张纸塞到骊蛟手里:“这是我娘让我带给大表姐的药方,刚才在她那里忘了拿出来,你帮我送去吧。哎呀我这个脑子,一听见小孩子哭就什么也想不起来……”绿香就这么念念叨叨的又跑了。
      绿香对秭山情有独钟,烟织怀有身孕,骊蛟已经分不清这两个消息究竟哪一个更让她震惊,更令她痛苦。

      虽然非平下午才下定决心不再“指手画脚”,可他心里怎么可能放下骊蛟,他不知道绿香那张没有把门的嘴能在骊蛟面前说出什么话来,但他知道骊蛟虽然对男孩堪称严酷无情,而她对女孩却情愿委屈自己,也不会伤害朋友。所有的女孩遇到心事都会来找骊蛟谈,可是骊蛟自己的有了心事却宁肯一个人跑到山顶的小木屋里去静静思考。非平想,如果连自己这个做长兄的都对她不闻不问,那她一个人怎么能负得起那么多重担?
      果然,当非平走到骊蛟房外,听见几个女孩低声议论,说四小姐因为天气太热,没胃口,晚饭一口也没动过,她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去厨房要点清凉解暑的汤点。
      “不必了,吃不下就不用勉强。等她饿了,自然会找你们要吃的。”
      丫鬟们听见大少爷吩咐,赶忙行过礼,各自散去。
      天色已黑,只有书房点了灯,骊蛟伏在书桌上睡着了。非平看了看摊在桌上那些簿册,皱着眉摇了摇头,他轻轻将骊蛟推醒。
      骊蛟睁开双眼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中交织着渴望和伤痛,无论她在梦境中见到了什么,总之不会是平原北部刚刚搭好的房屋构架和尚未深耕的田地。
      骊蛟缓缓站起身,低声说:“你……找我有事?”
      “对,有很重要的事。我特意过来告诉你,累了,就到床上去睡,趴在桌子上,只会越睡越乏。”
      骊蛟慢慢摇摇头:“我不累。”她漫无意识的整理手边那些纸张。
      “骊蛟,做任何事都要讲究循序渐进,不能急功近利。你还很年轻,又是女孩,我们这么多人苦心盘算了好几个月的事情,怎么是你一天之内就能想明白的?拓建新的村镇,涉及到很多个方面,你必须先把每一方面的问题一一弄清楚。二弟不应该一下子把所有这些资料都拿给你看,难怪你会理不出头绪。”
      “是,我明白了……”骊蛟低头答应,她没有反驳,没有争辩,没有不服气的说“我就是要一个晚上就把你们几个月的工作都做完”,这反而让非平心里更不是滋味。
      非平心疼的说:“骊蛟,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自己的身体比什么……”
      骊蛟抬头望着非平,苦笑一下:“好,我就去。”
      非平忽然觉得骊蛟距离自己那样遥远,好像忽然之间,她再也不把自己当成最亲近,最信赖的兄长了,于是他猜到,绿香透露给骊蛟的,不止关于秭山那一件事。
      “骊蛟,你要学会放松一点,不要把每件事都看得那么严重。过一段时间再回头看,你会发现以前让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那些心思,其实都是无关痛痒的琐事。”
      骊蛟满怀委屈的看着非平:“可是你以前一直都告诉我,做每一件事,都应该全力以赴,全神贯注,投入得越专注,成功的机会才会越大。”
      “那个时候,你还是小孩,我怕你三心二意,一事无成,可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更要学会收放自如,举重若轻。人会变化,道理也会变化。”
      骊蛟的眼睛亮晶晶的:“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什么道理,是永远,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吗?”
      非平低下头:“会有的。”他明白,他们正在谈论的,并不是关于“努力”和“成功”的道理。
      “好,你说会有,我就再相信你一次!”骊蛟的语调又恢复到素日的精明,能干,不服输。
      骊蛟补吃了晚饭,沐浴更衣,便早早熄灯上床。她在黑暗中抚摸着玉匣中的雕像,心中不停的默默呼唤,秭山,你在哪里,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你会怎样回答我呢?

      这几个月,是骊蛟有生以来度过的最艰难的一段日子。绿香还像平时那样,每个月至少来转悠一圈,她不再刻意谈论秭山,可是骊蛟总感觉绿香不再像以往那样大大咧咧,随心所欲,不知道是因为女儿家有了心事之后,言行自然就沉静下来,还是因为绿香在努力改正自己身上不讨人喜欢的习惯。
      骊蛟不会因为秭山的事而对绿香心存芥蒂,可是她真的很怕见到绿香,因为绿香每次一来,必然要大谈特谈烟织的身孕。绿香以为,像骊蛟和非平那么亲近的关系,骊蛟肯定会对非平即将诞生的儿女怀有同样强烈的兴趣。
      烟织的喜事瞒不上两天就被闹得众人皆知,虽然这并不是虞家出生的第一位孙辈,可是非平毕竟是长子,眼下又大权在握,所以烟织受到了空前的隆重对待。非平为人处事向来最注重场面应酬,如今,那些礼尚往来的回报都应在烟织身上,非平明知那些礼节难以拒绝,只好私下里加倍体贴的善待妻子。可是这些话经过绿香的嘴传到骊蛟耳朵里,就变得愈发夸大其词。
      “生个小孩子会有那么麻烦?就连喝的水也不能叫丫头碰过,难道大表哥亲自端的水就会变成蜂蜜吗?嫂子喝了就能一下生出两个小孩子?要我说嫂子应该派人盯住大表哥才是,免得他耐不住寂寞,又要故伎重演,寻花问柳……”
      就连骊蛟都忍不住要替非平辩解:“大哥他不是那种人。”
      “说的也是,妻子和情人的待遇果然是不一样,刚才我不过在他那里多说了几句话,他就嫌我高声喧哗,硬是把我赶出来,哼!可是天底下只有一个女人做得他的妻子,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这样的好运气偏偏被嫂子赶上了,哎呀,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么好的命运呢……”
      骊蛟只有转过脸去,脑子里拼命回想一些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努力不去听清绿香都说了些什么。
      从小到大,骊蛟一直认为,自己拥有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一半是与生俱来的,一般是自己用艰辛努力换来的,所以,她会有这样的家,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兄弟姐妹,这样的亲朋好友,所以,她会赢得别人的敬爱和信任,所以,她能把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完成得滴水不漏,她一直以为,只要先动脑子想清道理,然后动手实际操作,就没有什么目的是无法达到的。
      可是现在,骊蛟才明白,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确定无疑,一成不变的。她和秭山在平凡的场景下相遇,然后平静的相爱,她以为他们会这样平安的度过一生。骊蛟将身边的男子视若无物,即使她明知他们对自己怀有暧昧的感情,可是她根本不屑于为此伤神。然而不但有绿香,还会有其他女孩对秭山产生同样暧昧的感情,骊蛟相信秭山也不会为此动摇,虽然秭山从未向骊蛟发下许诺和誓言,甚至也没有直白的向她表达过爱意,可是骊蛟一直认为他们两人是天生注定在一起的。
      真正让骊蛟感到苦恼的,是她意识到,如果在自己遇到秭山之前,他已经心有所属,那么自己会有多么伤心,她能感受到绿香,或者其他女孩将为秭山感受到的伤心,她想起水心和那个会跳舞的绢人,价值连城的玩具她都可以不眨眼皮就拱手让人,可是她不能把秭山让给任何人,因为爱情是无法谦让的,她终于明白,上天安排的事情并不总是圆满,顺利,毫无遗憾的,有些遗憾,连她自己也无力解决,骊蛟很希望水心和绿香这一生都能找到她们自己的幸福。
      骊蛟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非平起初不愿意公开妻子有喜的消息,按照他的性情,巴不得把每一件跟自己有关的事情都大肆宣扬一番才好,难道他也觉得,由那样一个平庸乏味的女子生下自己的后代是一件不可告人的耻辱吗?
      骊蛟害怕小孩。她喜欢和朋友家里的孩子一起玩,无论他们多大年龄,可是她害怕自己兄弟姐妹的孩子,当她遇到秭山之后,她已经能够理解人们为什么会相爱、成亲,她不再对姐夫和嫂子们心怀戒备,可是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小孩子出生,一想到就连非平也要有儿女了,她就加倍感觉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离大哥越来越远了,他不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只和自己一个人最亲近,他渐渐的走进那些自己不喜欢,自己只想躲避的人当中……
      骊蛟记得非平说过,他第一次对这个小妹妹产生兴趣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刚刚练习走路的小娃娃,可是很快,将会有另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娃娃取代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大半年,骊蛟就是在这样时而清晰,时而混乱的思绪中度过的,非平忙碌得甚至连和骊蛟交谈的时间都没有,骊蛟知道他在忙哪些事务,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总是想象着他在家里陪着自己的妻子。与秭山分别的时间一天天缩短,可是烟织的临产期却一天一天临近,骊蛟希望秭山在那个小孩出生之前赶到,不然她可没法一个人面对那么一个从天而降的小东西。

      秭山终于及时赶到了。一见到秭山,骊蛟就确信,他正是世上那种“确定无疑”,“一成不变”的东西,他不会违背他们的约定,他不会改变对她的情意,就连他本人,也是永远安闲自如,不慌不忙。
      可是秭山却从骊蛟欣喜若狂的目光中看得出来,她盼着见他,不但是因为思念,她一定遇到了什么无人倾诉的心事。
      果然,两个人上了船之后,骊蛟问秭山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对小孩子有什么看法?”
      秭山一愣,骊蛟的脸立刻红了,她想起来,秭山还没听说大嫂身怀六甲的消息,虽然两个人感情亲密,可是平白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容易被人误会。
      不过秭山表情端正的认真想了想,就高高兴兴的说:“对小孩子嘛,不用管他们。”
      骊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最开始,你得给他们喂吃的,得给他们裹暖和,还得当心他们受伤。不过等他们学会走路之后,就可以让他们喜欢做什么就自己去做什么,如果他们冷了,饿了,他们会自己想办法,做父母的就不用操心了,不会很麻烦。”
      这似乎不是骊蛟想要的答案,虽然骊蛟最重视实际行动,不过她还没有认真思考过抚育幼儿的问题,可是她也明白,养大一个小孩子,绝不像秭山说的那么轻而易举。骊蛟困惑的盯着秭山,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二尺高的小男孩吃力的爬到一张高凳子上,用力拍打着桌子喊:“我饿了!我要吃的!”骊蛟渐渐绽开笑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直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秭山看见骊蛟笑得这么轻松,他也放下心来,他依然不知道骊蛟苦恼的根源是什么,可是他知道,像骊蛟这么聪明的女孩,她最需要的不是别人的解答和指教,她只需要给自己一个轻松的心境,一切难题,她自然有能力独自解决。
      秭山才不相信小孩是“爱情的结晶”,他想,真正相爱的人,都不会喜欢多一个小家伙掺和在两个人中间。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意外的产物,没有人真正想要他,也没有人真正认真的对待他,制造他出来的那两个人完全沉浸在他们自己的幸福和痛苦中,他得自己找吃的,自己找衣服,自己跟自己玩,自己给自己的伤口上药,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哄自己睡觉,可他还是快快乐乐的长到这么大了。所以,在秭山这一生中,他对其他任何人也从不会勉强,不会干预,不会主动影响,他想,就让每一件事顺其自然的发展吧,哪怕是对自己的骨肉后代也一样。
      可是骊蛟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对一件事,要么倾其心血做到完美无瑕为止,要么就不屑一顾,完全当它不存在。她想,秭山就不一样,他对眼前的人,眼前的事,的确非常诚恳,非常专注,可是等他转过身后,就不会再惦记它们,所以他既能把事情做好,又能让自己轻松自在,毫无负担,而不像她那样,永远都在牵肠挂肚。
      骊蛟和秭山并肩站在船头,船走得不徐不疾,脚下的浪花也飞得不紧不慢。骊蛟想,在自己心里,除了秭山之外,世上其他东西的重要性似乎都可以退却一些,就像大哥说的,她也应该学着收放自如,学着像秭山那样,不为任何事忧心忡忡。可是骊蛟忽然又想到,不知道当秭山转过身去不看自己的时候,他是否依然会将她放在心中,还是也就那样将她留在脑后了?

      秭山跟虞家各人打过招呼,歇了一晚,骊蛟就迫不及待的提出建议:“咱们进山去吧。”
      “好啊。”
      “坐船去,走远一点,得花几天的时间,咱们可以在山里过夜。只有……我和你。”
      骊蛟事先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这个念头还是她一大早上起床的时候刚想出来的。骊蛟早就有心躲开这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一大家人,可是她孤零零一个人跑出家去,只能加倍增添萧条、落寞的心境,如今有秭山陪她,她可以找一个彻底清静的地方,好好调整情绪。
      就连秭山也知道眼下并非狩猎的好季节,看着骊蛟脸上混合着烦闷、渴望,还有些许羞涩的紧张表情,秭山的眼角又溢出笑意:“好,今天就可以出发。”
      骊蛟立刻派人准备船只、水粮,不到中午,一切应用之物已经就绪。
      非平一面要安排春季耕种的计划,一面要预备烟织随时可能生产,他一听说骊蛟就要外出好几天,连忙抽身赶来看她。虽说骊蛟早已长大成人,往来行动不受局限,她也曾多次独自在山里过夜,无需为她的安危操心,可是现在多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她,反而更令人忧虑。
      “骊蛟,你要和秭山一起去北山?”
      骊蛟都忘了上一次和大哥说话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事,她对非平的复杂态度并没随着秭山的到来而彻底平息,她抑制着兴奋的心情,冷淡的说:“你放心,我知道现在正是禁渔禁猎的季节,咱们家颁布的禁令,我自然会以身作则,绝不会明知故犯。不信你可以去检查我的船,绝对没有一网一箭!”
      非平原本心情急躁,更没有耐心和骊蛟斗嘴,他索性直话直说:“不是这事。我知道你对秭山一往情深,想必你已经暗发誓愿非他不嫁,不过这次你们……”
      骊蛟瞪了非平一眼,伸手戳戳他的胸口:“‘小人之心’!”说完,便继续挑拣随身必备之物,打点行囊。
      “你是君子,可是天下的小人不止我这一个!”
      “好啊,那就让我亲眼见识见识,秭山到底是不是和你一样的小人!”骊蛟傲慢的说。
      非平追着骊蛟在各间屋内快步走动的身影,寨里的管事却一直追到四小姐这里来向大少爷回报请示,骊蛟看着大哥言犹未尽,无奈离去的匆匆背影,她心里觉得解气,觉得不服,却又有些莫名的酸涩,她只有尽快背上那个小包裹,急忙去找秭山。

      四名船夫逆水行舟,将骊蛟和秭山送到碧落江最北端的渡头,二人黎明时分下船,徒步穿过杳无人烟的荒地,终于赶在天黑前攀到半山腰的第一处猎屋,所幸这里的柴草充足、干燥,还有几张硕大的皮毛可供抵御春寒。二人关紧门户,通开烟道,升起火堆,用自己带来的干粮、清水吃饱喝足之后,便每个人铺开一摊松软的稻草,垫上兽皮,舒舒服服的坐在火盆边,尽情休息已经劳碌了一天的腰背腿脚。
      屋外环绕着寂静的浓夜,虫鸟刚从严冬的蛰伏中苏醒,还没开始喧哗,屋内弥漫着暖意融融的木香,秭山自得其乐的挑拨着燃烧的木棍,将它们搭成各种奇怪的形状,火焰一边翩翩起舞,一边用柔暖的火光抚摸他的脸庞。骊蛟痴痴的盯着秭山的每一个动作,心中充满无限宁静,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触到的,全都带给她祥和的安慰,她觉得自己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整个世界就是这间一丈见方的小木屋。
      两个人默默无言的相处了很久,很久,骊蛟忽然脱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你。”
      即使在柴火的烘烤中,骊蛟也能感到自己的脸颊骤然发烫起来,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秭山把手里的木棍扔进火盆里,将身子往后挪动一些,背靠在墙上,他随意伸直两条腿,轻松的说:“我在想,你第一次在这种木屋里过夜的时候,大概只有这么高吧,你背着小弓小箭,拖着比你都高的木柴走来走去,心里还想着明天一早上出门就能打死一只大老虎,那时候的你肯定很好玩。”
      骊蛟情不自禁的低声念叨:“你……就想这个?”
      秭山笑眯眯的看着骊蛟,好像在说,那我应该想什么?
      骊蛟的脸更烫了,她的心跳却慢慢平静下来,她有点委屈的问:“你怎么知道那天我打算去找老虎?”
      秭山还是没开口,但是他更加灿烂的笑容分明在说,你的心思我猜也猜得到啊!
      骊蛟也忍不住笑了,她再一次体会到,和秭山在一起,不需要为任何事感到紧张,不论是她盼望的事,还是她担忧的事,所有一切都会自然而然的发生着。
      骊蛟果真开始向秭山讲述她第一次在山中狩猎的经历,可是她说着说着,就忘了那只她从来都没碰见过的老虎和那只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才勉强断气的小鹿,她只说大哥。她说非平怎样瞒着四叔四婶,偷偷带着不到六岁的小妹妹在山林里过夜,虽然骊蛟脸上的伤痕只是她追赶小鹿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可是两个人回家之后,骊蛟的母亲还是抱着女儿大哭了一场,而非平的父亲则把儿子狠狠揍了一顿。她说当她发现那只出生不久的小鹿被她的利箭所伤而痛苦不堪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再看一眼,非平却逼着小妹妹一定要亲手了断它的性命。她说当树丛中传来异响的时候,非平如何闪电一般抽出兵刃护在小妹妹身前。她说当她后来知道非平带她去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虎豹出没的时候,她怎样冲大哥大喊大叫,拳打脚踢,发泄出一个小女孩可能实现的全部愤怒。她说当她为那只无辜丧生于自己手下的小鹿深感内疚,以至于吃不下睡不稳的时候,非平怎样向她讲解猎人选择猎物的基本准则,她那时才明白伯父为什么要严厉惩罚那些在春天偷渔偷猎的人……总之,骊蛟的第一次狩猎经历虽然并非值得夸耀、值得回味的壮举,但却是她难以磨灭的记忆。
      秭山认认真真的侧耳聆听,他听骊蛟继续讲述她和非平一起经历的其它故事。骊蛟认识的人都和非平非常熟悉,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对另外一个人讲起大哥。人们都知道骊蛟和非平的感情非同一般,可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大哥之间并不是那种和和气气的亲密关系,他们几乎总是在争论,骊蛟从不服输,非平也从不谦让,他们简直将彼此之间的明争暗斗、唇枪舌战当成必须时常演练的一样本领。骊蛟不提非平那些优点,她只气愤他总是拿她当成脑瓜不够用的小孩一般横加教导,她更恼火他那些指点往往都是正确的。当她提到非平的婚姻,她终于可以将自己对大嫂的所有不满毫无保留的倾泻出来,可是她又举不出一条烟织身上实实在在的缺点来。
      秭山的脸上带着耐心而宽容的微笑,他心想,原来这就是骊蛟的心事,她自幼和她大哥亲密无间,她只是无法容忍别人和她一起分享他的感情和注意力而已,无论他娶的是什么样的妻子,她都不会满意,他大哥对我的看法也一样嘛,不过就算我和骊蛟毫无关系,大概他也不会喜欢我,就像我不喜欢他一样。
      秭山从没见过烟织,再怎么热衷于说长道短的家人也不会在他面前谈论起大少奶奶的是非来。其实骊蛟对烟织的了解十分有限,这两年来,她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从那寥寥数句描述中,秭山已经明白骊蛟的大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对这种人很熟悉,因为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平平淡淡,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想,只因为骊蛟生在那样一群出类拔萃、各有千秋的兄弟姐妹当中,所以她对那些本来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反而感到惊奇不解。秭山对非平的眼光倒是挺赞同的,他想,要是我没有遇见骊蛟,又被人逼着成亲,多半我也会挑一个能够安稳度日的平凡女子为妻,幸好永远不会有人强迫我娶妻生子,我也遇到了心爱的人,只是不知道我和骊蛟能否得到安稳的生活……
      骊蛟终于讲完了烟织临产在即的消息,她毫不隐讳自己就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孩出生才想跑出来躲几天。秭山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这根本就是小女孩的小心眼,她还好意思嫌别人不把她当成年人对待。不过秭山可没有非平那份对别人宣讲大道理的爱好,他琢磨着,挑骊蛟爱听的说,把她哄高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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