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歌》茗谷屋

2、二

　　林元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门，却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她吃惊地发现此时家里竟然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客厅中央的地毯、茶几、沙发上，目光扫过的每一寸地方，全是横七竖八的啤酒罐、五颜六色的食品袋，还有漫天遍地的瓜皮果屑。望着眼前狼藉一片，林元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她拼命用手按住胸口，咬紧牙关，生怕疯狂的怒火立刻变成咆哮把沉睡的小区都惊醒。
　　林元连鞋都懒得换，准备直接冲进屋里，一抬脚却差点被一双躺在玄关的黑色长靴绊个大跟头。她踉跄一下，一个空啤酒罐被踢得满地打滚，撞在四周的瓶啊罐啊上，稀里哗啦，响成一片。林元肺都快炸了。
　　她一把推开卧室的房门，里面同样是灯光明亮，只见一个穿着红色碎花长裙的女孩横趴在床上，大半个脑袋埋在枕头下面，看上去睡得正香。果然在这里！林元紧紧地攥着拳，正打算扑过去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拧起来一顿胖揍。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这时，突然手机铃声大作，女孩闻声猛地一翻身跳起来，大枕头被她顶得老高，摔在地上，又滚到林元脚边。
　　蓬头散发的女孩自顾自地往外走，还冲着手机大声嚷嚷：“张自力，你发癫啊，差点被你吓死！啊？我姐？啊！姐，你怎么站住这里？妈要我给你送粥过来。姐，你怎么关机了，妈急得要命，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事了。我要自力去接你。啊？什么？你看到我姐回来了？你个笨蛋！啊，哦哦，我就下来，马上下来。啊，姐，我走了，今晚我还要去医院值班，自力在下面等我。你记得喝粥啊，我给你热着呢。还有，记得给妈打个电话，哦，好好好，我来打，你喝粥，就不要出来了……”
　　眼前一团红云闪过，接下来“哐当”一声，外面的防盗门打开又关上了，说话的人和机关枪一样的声音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世界重新安静下来。
　　这都是什么啊？人呢？林元目瞪口呆地站在床边，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她的右手还在高高举起，但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
　　“死丫头，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失去了作战目标的林元只得忿忿地把包往床上用力一甩，从地上捡起枕头。林云这家伙怎么说话也不断句的，和记忆中的某人感觉很像诶，林元仿佛不经意地自言自语。
　　门外，林云一手抓着一只靴子，连蹦带跳地往电梯口冲，还不住地惊呼：“哇！好险！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林元坐在床边歇了一小会儿，闻着香气走进厨房，案台上电砂煲正亮着桔色的小灯。她走过去揭开盖，一股小米和莲子的清香立即钻进鼻孔，引得人食指大动。好香啊！林元这才发觉自己是真饿了，她赶紧盛了一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等到刷完锅洗完碗，再把这个给林云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家收拾妥当，林元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呀，快三点了！她打着哈欠，慢慢爬到床上，头一歪就睡着了。
　　这晚林元做了一个梦。赫拉克利特说过，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不！”梦里的林元大叫，“我就要，我就要，即使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不会嫁给你！”
　　对面那个人原本微笑着，温柔而宠溺地望着她，听了这句话后，满目的星辉开始一点一点地消散，最后他说：“元宝，不要太任性。”如今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人唤她“元宝”，他曾说，我要把林元捧在掌心视若珍宝，可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关山万阙，云蔼茫茫，却是没有谁能再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