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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凌晨五点,已经冻成冰棍的林双双瑟瑟发抖,陪着一言不发的苏尚飞在大雪纷飞的旷野地里呆站着,听了一个小时的户外独奏会。
      苏尚飞又用大提琴拉了几首曲子,最终曲调终于断断续续,再也不能成为连贯的音符。最后啪的一声,琴弦掉在了雪地上。
      苏尚飞没动,费力地伸展了一下双手,对林双双说:“请帮我捡起来。”
      林双双吸溜着鼻涕,将琴弦捡起来,伸手递给苏尚飞。
      苏尚飞看了一眼林双双递过来的琴弦,没有抬手,而是简洁的命令到:“帮我收起来吧。我们走吧。”
      林双双收好大提琴,推着苏尚飞的轮椅来到了他们下车的公交车站。凌晨五点,一个小时一趟的公交车,林双双查阅了时刻表,绝望的发现下一趟车还需要四十分钟。
      “还有四十分钟。”林双双愁眉苦脸地盯着时刻表汇报到。
      苏尚飞点点头,没吭声。
      死一般的沉默。连落雪的声音都快听见了。
      “那个......”林双双尴尬地没话找话:“要不咱们玩个游戏?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苏尚飞一言不发,呆坐在轮椅上。
      林双双看了看苏尚飞呆滞的眼神,发现冰冷得比雪地还冷。林双双一边发抖一边心里暗暗叫苦,那个刚刚还被话唠附体的煞神学霸又复活了,林双双从来没有听苏尚飞动情地说过那么多话,感觉这冷酷的家伙似乎把自己一周的语言存量都耗尽了。
      果然,在接下来一个小时的回城途中,苏尚飞一路沉默,一言不发。
      终于林双双背着大提琴,在萧瑟的寒风中推着苏尚飞的轮椅回到了苏尚飞的家门口。苏尚飞坐在轮椅上,拉开羽绒服的拉链,费力地将钥匙从兜里掏出来,想要插进锁孔。但是他的手抖得很厉害,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终钥匙哗啦一声从他手中滑落,跌落在地上。
      “Scheisse!”苏尚飞低低的吼了一声,用力一拳砸在自己的大门上。
      林双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呆呆的望着暗自生气的苏尚飞。
      “请你......”苏尚飞几乎是用发抖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帮我......开一下门。”
      林双双胆战心惊地绕过他的轮椅,蹲在地上捡起钥匙,把大门打开。门还没完全打开苏尚飞就一把推开大门,自己驱动轮椅迅速进了客厅。
      “你可以走了。”苏尚飞调转过轮椅,冷冷地指了指客厅的桌子:“钥匙放在桌上。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卧室里里,卧室门被他咣当一声摔在身后。
      林双双拿着钥匙,依然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僵在了原地,牙齿嚓嚓地摩擦着。
      混蛋果然就是混蛋!林双双虽然已经冻得里外透心凉,但是怒火却让她几乎燃烧起来。
      “苏尚飞!”林双双窝了一肚子火终于爆发了,一把把钥匙扔在客厅地板上,把大提琴举起来,想摔,犹豫了一下,慢慢放在了墙角。
      林双双几步跨进客厅,冲着卧室的门大喊:“你什么意思!是你半夜叫我过来的!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吗?你还是人吗?我一整晚都很担心你你知道吗!算我林双双看错了你!”
      林双双一把抓过大门,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大铁门摔得能有多惊天动地就有多惊天动地,最好让邻居都知道这屋里住了个混蛋才好!
      可是就在她要摔门的一瞬间,从卧室里传来一声闷响。
      林双双拉着门,呆了几秒钟,然后飞也似地冲到卧室门口,拉开了卧室门。
      不出所料,煞神苏尚飞倒在床旁边的地板上,双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压在翻倒的轮椅下面。
      苏尚飞趴在地上,努力用手臂撑着上身,盯着站在卧室门口的林双双,咬着嘴唇。
      “我不是让你走吗!”趴在地上的苏尚飞大吼一声:“滚!”
      “好!我滚!”林双双也大吼一声:“你去死吧!”
      咣当一声卧室门被摔上了。
      林双双站在紧闭的卧室门后面,气得浑身发抖,胸膛起伏,听见客厅的钟表咔哒咔哒响着,恍惚间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啊。对了,苏尚飞的轮椅转动起来也有咔哒咔哒的声音。她每次听到这个声音,都觉得其实好安心。
      林双双深吸一口气,又把自己刚摔上的卧室门推开了,果然,煞神还是同样的姿势趴在地上,盯着站在门口的她。
      林双双一言不发,气势汹汹的走到苏尚飞身边,将压在他腿上的轮椅掀开,然后蹲下,粗暴地拖着他的胳膊把他仰面翻了过来。
      “干嘛!别碰我!”苏尚飞试图挣脱林双双的手臂。
      林双双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道:“闭嘴!”
      苏尚飞一愣,被林双双的这句话居然震得呆住了。
      林双双一只手将苏尚飞的上身扶起来抱在怀里,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背上,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膝盖下面,一使劲,居然将苏尚飞用一个新娘抱抱了起来。
      苏尚飞像个新娘一样被林双双抱在怀里,吃惊的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林双双。
      “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娘到底有多大劲!”林双双狠狠道。
      林双双并非第一次抱苏尚飞,第一次见面她在厕所里也试图抱着他将他转移到厕所里,但是那一次她只接触了他的上身,这是她第一次碰触到苏尚飞的双腿。
      虽然隔着蛮厚的裤子,林双双还是能感觉到,苏尚飞的双腿一点力量也没有,很瘦弱。他的双脚无力的垂了下来,软软的,像棉花布娃娃的脚。
      林双双抱着苏尚飞来到床头的位置,弯下腰,规规矩矩的将他放在床上。又将他的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伸手去拉他羽绒服的拉链。
      “你干嘛?”苏尚飞一把抓住林双双的手。
      “你......”林双双被苏尚飞一抓,顿时觉得他的手烫得像着了火:“你发烧了?”
      说着伸手去试探他的额头,果然,煞神浑身上下都烫得像火炉。
      “不要你管!”苏尚飞一把推开林双双的手。
      林双双二话不说,一伸手,嗤喇一声,将苏尚飞的羽绒服拉链一拉到底,三下五除二将羽绒外套扒了下来,然后刷的一声松开扶着他的手,站在了床边。
      苏尚飞自然是如第一次在厕所一样,咚的一声躺倒在床上,幸好这次头不是磕在地上,而是倒在了枕头里。
      林双双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盯着苏尚飞,苏尚飞躺在床上,也盯着林双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惊慌,居然像个盯着大汉的小萝莉。
      “苏尚飞,你听好了,”林双双一字一字说:“我林双双今天要告诉你,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十八岁离开家,到二十四岁走了二十五个国家。我在土耳其搭过车,在南非遭过抢劫,在法国睡过地铁,在西藏当过支教!我见过无数的人,我今天就要告诉你,你!苏尚飞,是一个多么大的可怜虫!”
      说着,林双双弯下腰将苏尚飞的腰带解开,再解开裤链,粗暴地将苏尚飞的羽绒裤拉到了脚踝。幸好苏尚飞里面还穿了厚厚的保暖裤,才不至于彻底走光。他双腿的瘦弱无力终于一览无余。苏尚飞吃惊地盯着林双双的一举一动,一言不发。
      “是,你苏尚飞不能走路了。”林双双盯着他的眼睛:“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见过出生几个月就因为营养不良夭折的婴儿吗?你见过双目失明但一步一步登顶珠峰的登山者吗?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为了喝上一口水而要走上几公里去打水吗?”
      林双双说着将手里的裤子摔在地上,刷的一声拉过苏尚飞脚边的被子,给他盖上,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B大的学霸、学神。但是你没什么特别的!别每天就因为自己的这点点残疾自哀自怨,好像全世界都欠你的!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可怜虫!是个做茧自闭的可怜虫!”
      喊完这一句,林双双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站在苏尚飞的床头,死死盯着他。
      苏尚飞吃惊的看着林双双,许久没说话。
      整个屋里死一般寂静。
      过了许久,苏尚飞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的慢慢说:“说完了?”
      “说完了!”
      “解气了?”
      “解气了。”
      苏尚飞叹了一口气,挑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笑什么?”林双双没好气的问。
      “床都湿透了。”
      “什么?!”林双双大惑不解。
      苏尚飞苦笑着说:“你自己掀开被子看看。”
      林双双刷的一把掀开被子,果然,苏尚飞大腿边的床单已经湿了一大片!
      “怎么会这样?!”林双双吃惊的睁大眼睛。
      苏尚飞嘴角带着淡淡的自嘲,慢慢说:“你说的对,残疾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我的身体却要遵守一个残疾人必须遵守的规则。我能控制的只有......”苏尚飞将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这里以上。”
      “我,我......”刚刚还大义凌然的林双双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 ,慌了手脚:“我该怎么办。”
      苏尚飞盯着慌乱一团的林双双,从嘴角嗤的一声笑出来:“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就知道自己又失禁了,纸尿裤早就满了。”
      “那怎么办?”
      “换。”
      “换?!”林双双大叫一声,仿佛黑色星期五昨日重现!
      “对。你小点声。”
      “怎么换?”
      苏尚飞坏笑着淡淡说:“林大小姐,你不是走过二十五个国家,经历丰富,阅人无数吗,至于为了帮人换一个成人纸尿裤这么吃惊吗?”
      林双双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怎么知道,你,你,你纸尿裤满了!我是一片好意!”
      “到那个抽屉里,”苏尚飞恢复了一副冷冷的表情,指了指书柜下面的一个抽屉:“去帮我拿一个新的。”
      林双双手脚僵硬地走到书柜旁,拉开抽屉,一抽屉的成人纸尿裤,整整齐齐,摆的像自己的卫生巾,抽出一片,又慢吞吞的挪回来,伸手递给苏尚飞。
      “帮我撕开。”苏尚飞命令道。
      又来!林双双举着纸尿裤,呆在原地,眼角直抽搐。
      苏尚飞看了一眼呆住的林双双,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字说:“你真的需要我每次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才能懂吗?我没有在戏弄你,我双手的功能不完全,现在已经完全使不出力气。你需要帮我打开,展平,我才有可能自己借助着床的支撑自己换上。”
      林双双赶紧七手八脚把纸尿裤的包装拆开,扔在身后,把纸尿裤展平放在苏尚飞瘦弱的大腿边。
      “那个,我,是不是,就出去了?”林双双蹙着眉头盯着地板。
      苏尚飞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器宇轩昂的女汉子此刻一脸红晕,兀自讪笑。
      “你出去吧。”
      林双双又一次在即将见到苏尚飞核心地带的边缘被特赦了,赶紧转身,推门,默默退出去,关门,然后蹲在地上,默默拿手指在地上画圈圈。
      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过了五分钟,林双双敲了敲门。没人回答。
      她继续蹲下来画圈圈。
      大概十分钟之后,里面传来苏尚飞的声音:“进来吧。”
      林双双站起来,因为蹲得太久一阵小眩晕,踉踉跄跄的推开卧室门,眩晕中看见苏尚飞半靠在床头的靠枕上,已经换上了睡衣衬衫,正对着门口的她微笑。
      林双双呆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微笑啊!像阳光一样温暖,仿佛白鸽的翅膀划破了蔚蓝的天际,一道春日的阳光穿透了这日初雪的清晨。无独有偶,苏尚飞身后的玻璃窗外一片红色的朝霞,雪停了,一切都被映衬得成了红色。在林双双的眼中,煞神又瞬间变成了男神。
      苏尚飞收了笑容,盯着傻在门口的林双双:“你怎么了?”
      林双双闭着眼睛摇摇头:“没......没怎么。那个,对了,你发烧了!”
      “没事。”
      “怎么能没事。你有药吗?”
      苏尚飞苦笑一声,不回答。
      “喂,回答我啊。”
      “我不能随意吃药。”
      “为什么?”
      “因为高位截瘫导致消化道很脆弱,药物可能会造成溃疡,我只能输液降温。”
      林双双咽了一口唾沫,恨自己跟身体残疾的人打交道太少,刨根问底问什么都只能是逼着人家把自己的苦衷非要用语言表达明白。
      “那怎么办?”
      苏尚飞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淡淡说:“还有两个小时我的私人医生就上班了,我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来给我输液。”
      “哦。”林双双打了一个哈欠。
      苏尚飞鼻子哼了一声,微笑着说:“林大小姐,我现在要用最礼貌的语气,用真诚的态度跟你说,请你回家吧。因为你也赔了我一夜,现在回去还可以睡几个小时。我一切都好,可以自己处理。希望不会伤害到你。”
      林双双被苏尚飞这么一说一股热血涌上脸,反而脸红了:“太客气了。那个,那,我就走了啊。我出去把门带上。你注意自己看病。”说完走到卧室门口,拉开了门。
      “等等。”就在林双双关门的一瞬间,苏尚飞喊道。
      “嗯?”
      “谢谢。”
      一股暖流流过了林双双的心扉。大半夜跑过半个城市、雪地里冻得半死、被骂得热血上头的感觉统统都被这句话洗刷得无影无踪。
      林双双大大咧咧地咧嘴一笑,笑呵呵的打趣到:“呵呵,客气什么,那个,那个,我走了啊。保持联系!”说着一脚踩在地上的酒瓶上,绊了个踉跄:“这是什么?哦,对,以后少喝酒啊。”
      “好。”
      苏尚飞笑着摇了摇头。
      “再见。”
      “再见。”
      大门在林双双身后关上。她呼出一口气,用力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林双双,你个傻瓜,真是被猪油朦了心!别人一句谢谢就让你五体投地!
      林双双嘟嘟囔囔、飘飘忽忽的下了五楼,来到街上,呆呆看着地上一层薄薄的雪花,如果不是因为地上的这些雪花,她甚至都怀疑这一夜,自己是做了一个奇特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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