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沉香》弋楠

2、第二章 洛家有女初长成

　　第2章洛家有女初长成

　　洛大胆背着一对出世才一天的婴孩向西而去，一路不敢太张扬，只能沿途乞食。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来到了华山脚下的来福镇。
　　风声渐渐过去，他和两名婴孩儿就在这里生了根，开了一间药铺，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春去秋来，俯仰之间便过了一十八载……
　　这日来福镇上有集会。
　　五更刚过，集上便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了。摆摊的、卖艺的、说唱的、算命的都早早地支起了小摊，为的是占一个好地界。当然，最具吸引力的还要数瓦市了，南来北往的商客云集于此，形形色色操着各路口音的艺人在这里作场卖艺。
　　大街上人们扎堆驻足，一会儿在说书处捧腹，一会儿在唱曲处流连。女人们争相在针头线脑处挑选、杀价；小孩们举着风车、面具在集市上自由跑跳；男人们能去的地方更多，酒肆，茶棚，棋馆……当然还有赌场、妓院。
　　熙攘热闹的集市，将一个小小的镇子变成了一座热闹非凡的城。
　　一对小姐妹望着眼前热闹的集市显得有些激动。平日里，除了帮着送药之外，爹爹是不允许她们随意上街的。今日送完药正好赶上热闹，一向调皮的妹妹洛倾心此时有些收不住心了。她不停地扯着姐姐的胳膊央求着：“姐姐，我们也去热闹热闹吧。”
　　姐姐洛倾城用纤细的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笑着嗔道：“调皮鬼，你忘了爹爹说过不让我们随意上街走动了吗？”
　　洛倾心望着眼前这热闹的景象，怎肯乖乖回家，拉着姐姐的衣袖的手紧了紧说：“真不明白，爹爹为何不让我们随意上街。”
　　洛倾城蹙眉说：“女儿家，常抛头露面真的不好，爹爹自有爹爹的道理。”
　　洛倾心不甘心地继续央求着：“就一会儿，爹爹若问起来就说今日街上太挤，所以回去迟些，他定不会责怪的。”
　　洛倾城从来都拗不过妹妹，而且她也很想看看热闹的集上到底有些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便也点头默许了：“就一会儿。”
　　洛倾心眉眼弯起，她就知道姐姐不会拒绝她的。
　　姐妹二人随着人流一路说笑着，逛着。
　　忽然，姐姐洛倾心看到一只珠花，便驻足下来。妹妹洛倾心则是四处打量着街上的人，心道：该做些什么呢？趁洛倾城付钱之际，洛倾心小声地嘟囔着：“我们去那边听书吧。”
　　说完便如兔子般撒开跑出了老远。洛倾城一个没跟上，她便没入了人群。
　　洛倾城心下一急，忙唤了几声。许久也不见有回应，她有些担心，便也向着说书棚方向跟去。
　　“哎呦”，洛倾心被旁边簇拥的人踩了一脚，疼得直掉眼泪。但随后的拍手声，叫好声却让她忘记了疼痛。她用尽气力往说书堆里挤去，挤了半晌，总算是到了前头。
　　说书棚里俨然横着几张条桌，上头坐着形形色色的听书人，两边时不时有递茶送水的小二忙碌地往来穿梭着。当然，还有许多和她一样没座位围着棚子站着听书的人。说书人长须，细目，身穿圆领白衫，手执折扇，纤长的手指配合着讲述不时地舞动着。
　　棚里说得精彩，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洛倾心也听得移不开步子了。这位说书人先说完一段《郭子仪平乱》，之后便说起了宫墙里头的事：话说那日这宋姓女子被先皇接入宫中，很是疼爱。可花无百日好，先皇驾崩，这位娘娘怀着身孕便消失得去影无踪，至今下落不明……
　　众人一阵疑虑，胆子小的扭头便跑开了，有胆大的好奇者伸着脖子问道：“说书倌，那你说这娘娘现在何处？
　　说书人捋了捋长须，环顾了一下场中，嘴角勾起笑着说道：“自有她的去处。”这时又有人问道：“那后来呢？”说书人眯了眯眼睛说：“后来呀，没有后来了。”
　　“闪开，闪开……”这边巡逻兵手持兵刃驱赶着一众人，这说书人的书文着实是犯了当今忌讳的，巡逻兵推搡着就要抓人了。
　　眼见巡逻兵驱赶和抓捕，一众看客拥挤着纷纷四散，哭声、喊叫声、巡逻兵的骂嚷声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
　　洛倾心的脚先前已受了伤，此刻跑不动，只好顺着人流涌动。不一会儿，她的呼吸便有些困难了。她费力地往棚里挤，想找个柱子靠上去，以免摔倒被人踩到。可任凭她如何使劲，身子还是随着人流倒了下去……就在这时，站在棚里正欲离开的说书人见她死死地抱着棚里的柱子马上就要被挤倒，迅速地凌空跃起，白皙修长的一双手拉起洛倾心，足尖轻点弓身一跃，两人便双双落在了远处石阶上。稍一站定，说书人便牵着洛倾心转弯向僻静处跑去……
　　巡逻兵驱散众人后，抓了几名看客呼嚷着走远了。
　　说书人牵着洛倾心一路奔跑，速度快得让洛倾心有些惊异地眯起了眼睛。他的胡子被风吹得掉了下来歪在了一旁，露出了棱角分明、白皙光洁的侧颜。洛倾心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低头又看到自己的一双手正在被他肆意地牵着，娇羞的小女儿家情怀瞬间被激发出来，脸上一下子就涌上了万千绯红。过了半晌，她才悄悄睁大一双明亮的眸子打量着身前的说书人：一袭白衣，两条剑眉，明眸清唇，脸庞秀逸。光是这侧脸，就足以让她的心跟着加速了。
　　转过好几道弯，他们才停下脚步。
　　说书人望了一下四周，低头望着有些微喘的洛倾心问：“姑娘，没事吧”。
　　洛倾心心中说不出的激动，缓了缓跳得飞快的心，才吞吞吐吐地答道：“没事，没事，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说书人一双眸子打量着眼前的姑娘，一身男儿装扮，清秀中透着特别，乌黑光洁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深浅合宜的眉色下是一双碧波婉转的眸子，此刻正勾起嘴角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说书人心头一紧，眼前的姑娘宁静清澈得如一汪甘泉。他眉头微蹙了一下，温和地笑着说：“举手之劳而已”。
　　洛倾心忽然咯咯地笑了。
　　“你的胡子掉了。”
　　说书人回神抬手轻轻扯下歪在一旁的胡子，微笑着说：“被姑娘看出来了，实在是唐突”。
　　洛倾心看着被扯下来放在手心的胡子，又笑了起来。说书人怔了一下，也跟着笑着。四目在笑意中不经意地接触了一下。只是一瞬，洛倾心的头便垂下去，不敢再抬起了。
　　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微妙的情愫在流转着。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年轻的男子，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如此清澈无邪的女子。
　　说书人看着紧攥在手中的那缕胡子轻声说：“没人爱听一个毛头小子说书的，所以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洛倾心拿过胡子挂在了自己唇上，笑意盈盈地说：“我像不像老头子？”
　　“怎么会，你是姑娘。”
　　“恩，也对。”
　　“对了，你讲的那个故事，真的没有结局吗？”
　　“结局？自然是有，不过在下也不知是何结局。”
　　那边，洛倾城看着挤进人群里的妹妹不多时就被人群冲散，她焦急地用目光四下捕捉，找寻，却未发现妹妹的踪影。她大声喊着：“洛倾心，妹妹，你在哪里？”可是，今日是集会，各处小贩的叫卖声很快就淹没了她的声音，她苦恼着，焦急地继续寻找着……
　　洛倾心和说书人面对面站着，没有谁想先说话打断这宁静。过了许久，说书人才语气轻柔缓缓地问道：“不曾请教姑娘芳名。”
　　洛倾心微微抬头，怎么就忘了问人家叫什么，反倒是人家先问自己了，真是失礼。
　　“我叫洛倾心，还不曾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柳沐风。今日集上太乱，姑娘还是小心些吧。”
　　“恩。”此时洛倾心似乎听到了姐姐的呼唤声音，环顾了一下，说道：“先生，我姐姐找我，我该回去了。”
　　“洛姑娘别太客气，在下可担不起先生的名号，姑娘就叫我沐风吧，我们算是相识了。我在城中开了一间书店，姑娘若不弃，可来一观。”
　　洛倾心忽觉气氛有些不对，让她想逃出去大口呼吸几下，方才还顺溜的舌头如今却是不争气地打起了结。
　　“那个，先生，不，沐，风，我该回去了，姐姐该着急了。”
　　“好，洛姑娘，注意安全，别再往人群里挤了，很危险”，柳沐风温和地提醒道。
　　“谢谢，沐，风。你，以后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样的书文了，也很危险”。
　　“好”。
　　“还有，你也可以叫我倾心，后会有期”。洛倾心不知自己为何竟生出了些不舍，但她是女子，与生俱来的矜持告诉自己，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转头离开了。
　　柳沐风目送着洛倾心离开，感觉有些不真实。他淡淡地了摇头，身形一闪，便不见了……
　　“洛倾心，刚才跑哪里去了？”洛倾城嗔道。
　　“姐姐，我，那个，那边有些漂亮首饰，我去看了一下”，洛倾心解释着。
　　“你不是一直穿着男装不肯脱吗，什么时候对首饰感兴趣了？”洛倾城叉腰问到。
　　“我是用不上，但我是想买给姐姐的”。
　　“你没有看到刚才官兵抓人吗？赶紧回家。不对，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有，有吗？”
　　“没有吗？”
　　“我们快回去吧，爹爹该等急了”，洛倾心一把拉住洛倾城便往回走。
　　第二日，洛倾心早早就起来了，不，应该说是一夜未睡。只见她坐在梳妆镜前，没有半丝倦意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有些痴了。
　　“洛倾心。”
　　姐姐的声音打断了洛倾心的思绪，她不禁抚摸了一把爬上绯红的小脸慌慌地应了一声，起身跑出门去。
　　洛倾城见迎面跑过来的洛倾心，笑着说：“妹妹今日起得真早，一大早就听到了洗漱声。是有什么事吗？”
　　洛倾心顿了顿，嘴角一勾说：“没，没什么。”
　　洛倾城有些诡异的神情打量着洛倾心说：“平日你大大咧咧，怎么从昨日起，就变得吞吞吐吐了。快说，发生什么了。难道，难道你……”姐姐还未说完，洛倾心一把捂着姐姐的嘴紧张地说：“小声些，爹爹听到怎么办？”姐姐笑得更诡异了，一把扯下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一双眸子直直盯着洛倾心，似要将她看穿般说：“说，你是不是思春啦？”
　　洛倾心被扯下来的手忽的抬起来又捂上了姐姐的嘴说：“小声些。”
　　姐姐笑了，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问：“这么说，昨日你真的不是去看什么首饰。我就说你吞吞吐吐，必有猫腻。说，是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被我妹妹瞧上了？”
　　洛倾心对着姐姐咯咯地傻笑着并不答话。
　　姐姐微笑着问：“洛倾心，你不说我可就要告诉爹爹去了。”说完就做出了一个要离开的姿势。
　　洛倾心一把拉着她说：“其实，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认识他。”
　　“不认识？那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总知道吧？”
　　“不知”，洛倾心心想，萍水相逢，那人是何情况，她一无所知，还是先不说了。
　　姐姐有些不甘，正要继续追问。屋内传来了洛大胆的声音：“城儿，心儿快吃饭。”
　　姐妹两人对看了一眼，洛倾心从姐姐的眼神里读出了威胁。言下之意，如若她不说于她，她就要告诉爹爹了。洛倾心紧张地拉着姐姐，用眼神央求着。
　　饭罢，爹爹背起药篓去了山里，姐姐去了柜上坐诊，洛倾心则是像往常一样，带着客人要的草药出了门。
　　洛倾心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送完了药，来到了那日的集上。集会已过，街头的人比那一日少了许多，洛倾心放慢脚步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心事全写在了脸上，她期待和那日一样的不期而遇……
　　等了半晌，她忽然想起那日他曾说他在镇上开了一间书店，脸上扬起了笑快走了几步，却又灰心丧气地慢了下来。那日她根本就没问那书店叫什么，开在哪条街，如今她总不能逐一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