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锦瑟无端五十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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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罢回了家，安嬽对自己的表现甚是满意，拉着母亲李氏的手说个不停，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如撞玉，煞是好听，像极了一只活泼的百灵鸟。听着她的自夸，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李氏抚着安嬽的头发，却看向安澜说：“这回多亏了你，不然，以这孩子的性子，还不知会闯下什么祸来呢，难为你费心了。”
不待安澜回答，安嬽抢着说：“对啊对啊，姐姐最聪明了。这下五殿下该不会想娶我了吧。只是那个陈季愢太讨厌，简直是……”她歪头想了想才皱着鼻子骂道：“登徒子！”
“咳，无怪父亲每日总催着你读书，登徒子是这么用的么？”安澜的声音虽板正，眼里却透着笑意，说了妹妹一句，才接着对李氏道：“您客气了，嬽儿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嫁入天家，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妹妹，我总得为她打算些的。但我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安，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毕竟帝心难测，这些日子，您还是拘着她点，别再出去惹人注目的好。”
听见这话，原本正兴奋的小姑娘瞬间蔫了，要是父亲母亲说的这话她还敢阳奉阴违偷偷溜出去玩儿，可是姐姐说的……她没那个胆子。说来也奇怪，姐姐平日里都是温柔和气好说话的样子，对她也甚是宠爱，她对着谁都敢放肆一把，却不敢违背姐姐。
看着她这个样子，安夫人憋不住笑了，“这阵子你就搬去和你姐姐住，也好收收心。”
“噢。”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应了声，蔫头耷脑地准备回去收拾东西了。
安夫人跟在她身后一叠声地吩咐人去整理，待她走远了，才转身对安澜笑着说，“这阵子要麻烦你照顾她了。”
“不会，您放心便是。”安澜笑着应了。
一路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安嬽回了清晖阁，院子里为了整理这位娇小姐的住所忙得鸡飞狗跳，正主儿却舒舒服服地窝在安澜房里吃点心。安澜看她满足的样子，已经没了方才的忧郁，再看看绿枝死死盯着掉了一床的点心屑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突然就起了玩笑的心思，淡淡对安嬽说“这可是绿枝早上刚换上的，待会你亲自把被子收拾干净如何？”
安嬽正将一块芙蓉酥丢进嘴里，闻言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一脑袋撞进安澜怀里，刚想开口求饶，却突然噎着了，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蹭了安澜满身眼泪和点心渣子。这下，绿枝的脸真的绿了。
好容易折腾完了，安澜看看绿枝变幻莫测的脸色，赶忙将妹妹赶了出去，“早些睡吧，明早过来练字。”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进了里间换衣服，留下绿枝气鼓鼓地收拾残局。
转眼过了三日，这三日里安嬽被安澜拘着磨性子，虽然偶有撒娇卖痴，却不敢过分造次，是以府中算是难得的风平浪静。这日辰时末，安平徽放朝回家，一进门，就唤人将夫人及女儿们叫到了书房。
这会儿安澜正好带着安嬽在练字，听着外头丫鬟的声音，搁了笔对安嬽道：“该是你那婚事有结果了，走吧，去听听父亲怎么说。”
安嬽闻言，拉着她走得火急火燎。两人进了书房时，才发现安夫人也在。安平徽正负手站在桌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爹，娘！”安嬽先开了口，无知无觉地笑嘻嘻蹭到了安夫人身边。
安澜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这气氛，未免有些压抑了，若是好消息，不该这样才对。莫不是真有了什么变故么？
安平徽似乎是被安嬽吓到了，皱着眉呵斥她，“怎么，就学不会矜持点？”
这口气已经是有些重了，平日里，安平徽还是很宠爱这个小女儿的。安澜愈发觉得不安，问道：“爹，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啊，老爷，现在孩子们也来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安夫人也在一旁说道。
安平徽依旧皱着眉，转头神态复杂地看了大女儿一眼，心内一叹，才开口：“嬽儿不用嫁给五殿下了。”不待众人反应，又接着道：“要嫁的是澜儿。”
看着妻女一脸震惊的样子，他苦笑道：“今日散朝后，君上将我单独留下，对我说他中意澜儿，欲将澜儿许配给五殿下，今日说是问问我的意思。可我之后向乾清宫的小太监打听，说是赐婚的圣旨都已拟好，准备下发了。询问于我，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安澜听到这消息，突然觉得茫然，虽说嫁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自己。但依着父亲的性子，必然是会为她找个身家清白，人品温和的人的。可如今，她只觉得不知所措，她并没有嫁入皇家的准备。看过父母间的纠葛，这一生，她只想有个能体贴她的人，平平淡淡的过完。待她反应过来，不由苦笑，是她想的太天真了。原以为耍些小手段让妹妹避过这一场，也好让安家避免卷入变幻莫测的皇家争斗中。却小看了上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威，安家本就避不开了，不是妹妹和她，也会是家里的其他人……心内一时百转千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谁都没想到，反应最快的竟然是安嬽。她一手拉着安澜，就在父母面前跪了下去，“爹，娘，姐姐不能嫁！皇室哪里是个好地方，姐姐要是嫁了过去，一生就被毁了呀！况且，若不是为了我，又怎么会变成如今的局面，你们快想想办法吧！”
安夫人赶忙扶起她们，眉目间是少见的凌厉，“快起来，在这儿跪着有什么用！这事不能拖，澜儿，你放心回去待着，我这就回宣宁侯府去，求求我父亲，绝不叫你就这样入了火坑！”她一连串地吩咐下去准备车马，语速又快又重，显然是急得狠了。
安澜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赶忙拦住了安夫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没有用的。”她顿了顿，压下心中的杂念，接着道：“父亲方才已经说了，圣旨已经拟好，我们再做些什么，都是不识趣。”
“但总不能让姐姐就这么嫁过去吧！”安嬽在一旁大声喊起来。
“嬽儿说的对。你别担心，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安家的孩子，有什么事，还有我们这些长辈顶着呢。”安夫人拍拍她的手，带着安嬽跨出了门。安平徽也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也没说，跟着走了出去。
迎着日光看着三人坚决的背影，安澜忍不住泪流满面，心里却释然了，前尘往事虽然灰暗，但如今能得这样的对待，不论结果如何，她已心满意足。
宣平侯府内，安夫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父母说了，便立在一旁等着。
沉思片刻，李老夫人先将安嬽遣了出去，对着安夫人道：“蕊儿，我说句实话，这圣旨要改，是难于上青天。反之，那孩子若真是嫁了五殿下，对安家、特别是对嬽儿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娘，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那孩子虽不是我亲生，却也在我身边长了六年，脾气秉性我都了解，最是温和良善的。皇家是怎样的地方，您比我更清楚，您让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况这又是因嬽儿之故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安夫人断然打断了母亲的话，看母亲对这番说辞并不动容，片刻间却又神色一转，哀声道：“娘，您就想想办法吧。澜儿是个聪明的，若是她当真嫁了五殿下，前途必不可限量，以她的才智，若是知道了当年她母亲的事，一心要为她娘争口气，安家还有我和嬽儿的立足之地吗？”
李老夫人闻言悚然一惊，细细思量，知道女儿所言非虚，那孩子她是见过的，虽说低调内敛，却目光清明，是个有主见的聪明人。当年的事，是他们李家理亏，若要追究，又是一笔糊涂账。半晌，她叹道：“罢了，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进宫求求宁荣大长公主，且试试看吧。”
安夫人面露喜色：“若是大长公主肯为澜儿说话，这事想必是不成的了。”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遂闭了眼不再说起这个话题，招人将安嬽带了进来，叙起天伦去了。
安夫人回到府内，径直去了清晖阁。见安澜竟也不急不躁，奉茶设座，心内满意，也不卖关子，直说让她这几天安心待着，不久便会有结果了。
安澜看安夫人进来时脸上神色松快，不复之前的紧绷，心里就有了点数，现在听到这话，不由觉得好笑，前几日自己也这般对安嬽说，拘了她几天，不想现世报来得这样快，如今就轮到她了。她于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想过了几天，宣宁侯府遣人来报，说是宫内传了消息出来，宁荣大长公主管不了这件事。宁荣大长公主作为当今的嫡亲姑母，曾经是抚育过未成年的皇帝陛下的，并且在当年的皇位之争中，力挺当今登极，因而今上对她敬重非常。这些女眷之事，若连她说的话都不管用，那也就意味着，安澜要嫁五殿下的事已是板上钉钉了。这对安府来说，不啻为晴天霹雳——大家都怀着希望的时候，谁能想到，这最大的指望竟也不管用了呢？
看着众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澜心中酸楚，却开口安慰道：“如今既然已成定局，索性就认命吧。”她转而一笑，“却不是我自夸，以我这些年所学，在皇家自保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你们放心就是。”
好容易安抚了家中几人，安澜回到清晖阁，将人都遣了出去，独自坐在桌前沉思，无意识攥紧了手指，用力到指节都微微发白，“其实或者还有办法，若是外祖父……不行！这些年外祖家都无人出仕，已是为了消解皇室对谢家的戒心，如今正值边疆初定，朝野正是难得的和谐，若是因为此时引起轩然大波，却是不该。况今日既然能从宫里传出消息来，圣旨颁布的时间，也不远了吧。”她无奈地自嘲，“以如今五殿下的声望，是多少女孩儿的春闺梦里人，在不少人眼里，怕还觉得是我捡了大便宜吧。罢了，嫁谁都是嫁，从当年决定入京时，不就知道，自此大约是身不由己了么。”
虽然道理都懂，却还是难以释怀，安澜就那么枯坐了一夜，脑中无数念头闪过，从前今日往后，却了无头绪。
果不其然，第二日，赐婚的旨意就到了安府。大约是觉得挑挑拣拣人家女儿不好意思，竟在圣旨中狠狠夸了安澜一通：
“皇帝若曰：於戏！燕翼之树，实属於维城；婚姻之礼，必求於宜室。咨尔资政殿大学士安平徽长女，公辅之门，清白流庆，诞锺粹美，含章秀出。自幼及长，素有柔和之性；监图循史，夙懋幽闲之德。固能徽范夙成，柔明自远，修明内湛，淑问外昭。徽猷益著，淑问可嘉，是以膺兹宠章，主彼中馈，是用命尔为五皇子妃。今遣使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李烈、副使黄门侍郎陈希辅持节礼册。尔其敬佩箴训，克慎威仪，辅我维城，永崇盘石。可不慎欤？”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