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沙洲冷》漏断孤鸿

9、第九章 聚散两依依

　　吴畏说到做到，或者说他另有打算，放弃了留在岳振眉家里养伤的机会，让岳振眉陪着他在伏波市内逛了一天，顺便在一家快餐店里解决了午餐。
　　岳振眉发现吴畏看起来随处乱逛的举动其实大有深意，可惜她看不出来是什么深意，只是发现吴畏对于伏波市的街道名称和知名建筑物所在的地点都很清楚，甚至提前就知道某个地方旁边是什么，但是看吴畏的样子，又可以发现他的确是第一次到这些地方来。
　　逛街的过程乏善可陈，吴畏脚上有伤又不想被人看出来，所以走路的速度不快，岳振眉囊中羞涩，自然也是光看不买，最后还是在超市买了一些食材拎回家里去自己做饭。
　　虽然岳振眉没有说出来，但是吴畏显然看出她不怎么舍得花钱。他已经知道岳振眉存款不多，但是这一点对于他熟悉的美国人来说没什么值得吃惊的，月光族这个职业不是中国人发明的。而且据他所知，医生这个职业收入颇丰，没想到岳振眉居然要精打细算过日子。
　　对于两个人不排斥欧美快餐文化的人来说，厨艺这方面加点都不多，自然也不能指望这顿晚餐能吃出什么花样来，倒是医院下班时间之后，杨惜文打来电话问她们要不要出去一起吃饭，被岳振眉婉拒后也就没有坚持，毕竟杨惜文以为他们要过二人世界。
　　又是一个清晨，岳振眉照例在自己的床上孤独醒来，然后才发现这次居然不是自然醒，因为卧室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经过两天的相处，岳振眉倒也不怎么担心吴畏会破门而去，所以她躺在床上定了定神，然后才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一声，千辛万苦的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
　　就算吴畏一直都没有表现出他的侵略性，岳振眉也还是很保守的穿着睡衣睡觉，所以倒也不用担心走光。
　　吴畏一脸清爽的站在门外看着睡眼朦胧的岳振眉说道：“起床吃饭了。”
　　“这么早？”岳振眉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房门上方挂着的石英钟，揉着眼睛嘟囔道：“你还要出去逛街吗？”
　　“当然不是。”吴畏说道：“是你要去上班。”
　　“什么？”岳振眉吃了一惊，一时间睡意全消，瞪大眼睛看着吴畏问道：“上班？”
　　“是啊。”吴畏淡淡说道：“你不想去吗？”
　　岳振眉愣了一会，疑惑的看着他说道：“你不会是想和我一起去医院吧？”
　　“你自己去。”吴畏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岳振眉吃惊的看着他，皱眉说道：“你不怕？”
　　“那么你会报警吗？”吴畏问道。
　　这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就像在软件安装之前出现的使用协议一样，给出的两个选项其实只有“同意”这一个选项可选，除非想要一拍两散，所以岳振眉很吃惊的看着他：“你相信我？”
　　“当然。”吴畏淡淡的说道：“我们总要相信一些人和事。”
　　直到搭公交车来到医院里，岳振眉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路上无数次的怀疑吴畏其实正躲在身后的人群中监视着自己。
　　吴畏叫她起床的时间不算早，再加上起床后磨蹭了一会，所以岳振眉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同事，这个点大家不是正换了衣服等着交接班，就是和她一样赶时间去换衣服，实在也没什么时间互相打招呼。
　　但是走进普外的病房区之后，事情就开始发生变化了，毕竟岳振眉虽然在医院里算是个小小的名人，但是影响力其实也仅仅局限在普通外科的范围内。
　　看到岳振眉快步走进更衣室，一个年纪稍长的同事先是习惯性的和她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吃惊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没事了。就上班呗。”岳振眉含糊的说道。她和老莫头请的是病假，但是今天早上吴畏提醒过她，不要相信杨惜文那一群人的保密能力，所以在没有弄清自己这个请假理由在医院里扩散到什么程度之前，岳振眉决定还是不要说得太清楚的好。
　　同事看着她大有深意的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岳振眉走到自己的更衣箱前开始换衣服，听到身后有人和她说道：“小岳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男朋友来了吗？”
　　岳振眉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别看医生们接待患者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凑到一起八卦起来水平一点都不差。
　　“王姐。”岳振眉说道：“你听谁说的？”
　　王姐就笑：“还不承认？地球人都知道了。”
　　“这群家伙。”岳振眉终于确认吴畏的提醒是完全正确的，忍不住抚额长叹。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姐看她的样子，以为是小姑娘面嫩，虽然其实岳振眉妥妥已经不小了，有向御姐方向发展的趋势，但是在像王姐这样的中年妇女面前，也实在没什么资格装成熟。
　　所以王姐接着说道：“听说你男朋友是从国外回来的？”
　　“是啊。”岳振眉随口答应着，飞快的脱下外套挂到箱子里，然后取出箱子里的平底鞋换上。她今天穿的是裤子，而且不怎么喜欢首饰，所以可以省下摘掉饰物这个步骤。
　　王姐已经换好了衣服，她的资格比岳振眉老得多，所以并不急着赶在莫主任之前去交班室，就站在一边等岳振眉，一面说道：“你说你啊，上次我给你介绍对象，你还说等等再找，有男朋友就直说呗。”
　　岳振眉心里一晒，这才知道身边这位原来是挑理了，伸手取下自己的医生服披在身上，一面锁箱子一面说道：“真抱歉，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段感情能不能继续。”
　　“是啊。”这一点王姐倒是能理解：“两地分居就够惨了，他要是留在国外，那就更惨了，你想得也对。”说着她推开门，等着和岳振眉一起出去，一面又打听道：“那他还走不走了？”
　　“还得离开。”岳振眉已经理清的思路，这年头未婚同居不算什么新闻，所以让大家误会吴畏是自己的男朋友来住两天应该算是最好的办法了，所以顺着王姐的思路解释道：“他这是回国来看看，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真回来。”
　　王姐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这种事对于双方来说都算个大事，正想再说什么，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交班室的门前。
　　莫主任已经到了，看到岳振眉进来，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她了，然后开始主持交接班事宜。老头积威之下，一众小姐妹虽然表情略微有些惊讶，倒也没机会围攻岳振眉。
　　岳振眉今天不用坐门诊，所以接班后要清点值班记录，然后去查房，其他人也各有工作，所以莫主任安排完了工作，大家就都做鸟兽散，也没人有工夫打听岳振眉怎么突然就“病”好了。
　　医生查房按理说护士长应该陪着，不过岳振眉新到医院，年纪也就比杨惜文这个普外三的护士长大一岁，要论资历杨惜文都比她老，所以平时也就是负责病房的护士陪她，今天普外一和普外二的值班护士和她都算不上太熟，倒也相安无事。
　　杨惜文的普外三不在这个楼里，所以岳振眉先去ICU转了一圈，看了看那四个疑似被吴畏打残的家伙，这才发现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吴畏下手有多狠，四个家伙一个脾脏摘除，一个切了半个肺，另外两个也都伤到了内脏。四个人的共同点都是胸肋骨大范围折断，基本上内伤都是被断裂的骨头波及的，也不知道吴畏是用什么打的。
　　ICU里没有她的病人，所以她只是象征性的转了一圈就离开，两个看起来像是病人家属的年青人盯着她看了几眼，到底知道自己哥们的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没敢上前搭讪。
　　到了普外三岳振眉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被杨惜文带着一群小姐妹一顿狂轰乱炸，纷纷置疑她怎么这么快就上班了。
　　好容易瞧了个空，岳振眉拉住杨惜文问道：“我就不问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了，只想知道莫主任到底知不知道。”
　　杨惜文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笑道：“我估计倒是没人去专门告诉他，不过他虽然五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能不能听到就难说了。”
　　“完了完了。”岳振眉跺脚道：“我的一世英名啊。”
　　“哎呀行了。”杨惜文说道：“你都快三十了，请假陪陪男朋友怎么了，关英名什么事？”然后她拉着岳振眉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面说道：“你怎么两天就上班了？我们还以为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呢。他走了？没这么快吧。”
　　“还没有。”岳振眉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然后又问道：“你拉我干什么？我还得回医办呢。”
　　“给你拿两样东西。”杨惜文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知道为了给你买这两样东西，我遭了多少白眼吗？”
　　“啊？”岳振眉立刻好奇起来，外科的护士长肯定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有什么白眼连她都顶不住？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岳振眉看着杨惜文鬼鬼祟祟从抽屉里翻出来的杜蕾丝和事后药忍不住气结。
　　“你自己留着用吧。”她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都还没有男朋友，想什么呢。”
　　“哎呀眉眉。”杨惜文一点都不难为情，她拉住岳振眉说道：“你也说我都没男朋友，自己留着也用不上啊。”然后她凑到岳振眉的耳边低声问道：“是不是他已经买过了？那我就放心了。”
　　看起来要比脸皮的厚度，岳振眉是甘拜下风，所以她很明智的拿了药品落荒而逃。
　　岳振眉所在的市立第一医院是伏波市内唯一的三甲综合性医院，很少有清闲的时候，所以岳振眉忙起工作来，居然也就把吴畏的事情扔到了脑后，只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偶尔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趁机报警的问题，可惜还没有得出答案，就被一群围上来打听八卦的同事给打断了。
　　快到下班的时候，杨惜文回主楼办事，顺便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因为杨惜文的关系，岳振眉和普外三的几个单身小护士关系不错，大家经常搭伙出去吃饭，AA制花不了多少钱，还能改善一个伙食，顺便打发无聊的下班时间。
　　不过这回她知道杨惜文的意思，无非是大家不好意思再去她家围观姐夫，所以想把吴畏也拉出来遛遛。说实在的吴畏的造型算得上精致，拉出倒也不丢面子，不过岳振眉还在纠结要不要报警说自己家里有疑犯，当然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杨惜文也没有强求，笑嘻嘻的说“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然后很光棍的转身就走。
　　医院没有集体晚交班的制度，所以到了下班的时间，岳振眉和夜班的医生交接了一下工作就换了衣服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喧闹声。
　　她的心里正乱着，也没有心思去看热闹，直接出门回家，只是发现似乎是ICU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一路上岳振眉千思万想左思右想，最后直到站在自己家的门外的时候也没想明白要不要就这么回家，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她咬了咬牙，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整齐洁净，就连物品的摆放也都和她平日里的习惯一模一样，所有房间的门都敞开着，看不到吴畏的影子。
　　岳振眉一脸茫然的站在房门前发了一会呆，这才换鞋进屋，还不放心的挨屋查看了一下，然后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吴畏已经走了。
　　当然房间里并不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吴畏走的时候帮她换掉了漏水的龙头，调整了坐便器的水阀，修好了阳台晒衣架的支柱……而最重要的变化是，他在卧室的床上留下了一个不大的皮箱。
　　岳振眉在床边站了很久，才终于决定打开它。不出所料，皮箱里是一叠叠绑好的百元大钞，上面还有一张折成两片的纸条。
　　她没有碰那些红灿灿的钞票，而是轻轻打开了纸条，两行略向右上方侧飞的汉字进入了她的眼帘。
　　“很高兴你信守了诺言，没有带警察来，所以这里的钱是你应得的奖励，我不保证这些钱是干净的，但是它们绝对没有麻烦。”
　　“我走了，但愿相见无期，我会怀念这段日子的！”
　　最后的落款是“吴畏”！
　　岳振眉慢慢折好纸条，看着箱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感觉到了心中那隐隐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