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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一日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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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日紫
初秋的晨风穿堂入室,带着些微清新的青草味道,吹在面上,丝丝凉意。
一缕朝阳漫散的铺撒进室内,略略减了几分屋内的阴湿寒气。
无力的瘫卧在床榻上,稍稍移动了下身子,待得勉强将脸侧向那窗棂时,已是十足的一身大汗。低喘了几口气,便直愣愣凝望那窗棂,恍惚间便过了半晌时光。
朝阳下,随风摇曳着朝颜花纤弱的枝蔓,虽攀着窗棂却也羸弱的仿佛随时会在空中摧折,却实在蕴着柔韧的力道。翩芊扶摇的心型叶片,颤巍巍擎着数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迎着那晨光,缓缓颤抖、舒展、旋转、绽放,一轮艳紫。
日头渐渐当了中天,光线里也带了灼人的热度,空旷的房间内也分明温暖了几分。
由远及近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一日的紫朝颜花又要谢了。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身着月白色长衫的高挑身影端着食盘,无声的来到她的床榻前,微施一礼。
“主上,快到用午饭的时辰了,让映新服侍您先把药用了。”
他也不待她答话,便上前将她扶起,在背后垫了软枕,让她斜依在上边。端了食盘上的汤药,一勺一勺的喂到她的嘴边。
她即不抗拒亦不配合,任那汤汁顺着嘴角蔓延流下。
他亦不着恼,只默默的抽出雪白的丝帕,轻轻替她擦拭嘴角,仿佛自然而然的事,端的熟练。
一碗药真服下去的也只三成,他也不在意。放下汤碗,接着服侍她用餐。
午膳时间就在两个人相对无言的静默中流逝了。
他整了整她的床榻,让她更舒适的躺好,随即拾掇了餐具,躬身行礼转身欲退出房去。
“……映……新”她迟疑的唤他。
他身躯微振,滞住了脚步,却没回头亦未回应。
“……为什么”,她问的艰难。为什么他会背叛“她”?自“她”出生,他便跟在身侧,为什么会背叛?她想知道,这个身体之前的主人大约更想知道。所以尽管知道周围有无数人监视着,窥探着,亦按捺不住的想问。
他的身体剧烈颤动摇晃,如波涛汹涌中随时会倾覆的小舟,几乎立足不稳。
良久他终是平定下来,无意掩饰声音中苦涩辛酸之意,涩涩道,“你不明白么?……是啊……你又何需明白……左右你是不在乎的。”声音渐渐低哑下去,最后八个字几乎只含在嘴里,吐出去仅仅只是飘渺的叹息般的音节。随即掩门去了。
她自是没听清,但那声音中的酸涩意味,却是体味到了的。她叹了口气,呆呆的凝视着床榻上方飘逸的幔帐,有苦衷吧,也是,这世上谁没有苦衷的……
她本已死了,领了轮回签便要去投胎,偏生在望乡台前遇见了那人。
那人淡漠的笑着,不知怎么便在那人身边停下,在那前世镜中照了那人的短暂一生。那前世镜端的神奇,那人的经历她感同身受,那人的思忖情绪,她一清二楚。
“倘你是我”,那人忽抬眼望她,一双眸子寒谭般清澈冰冷,“是选择还阳抑或投胎转世?”
她觉得自己仿佛堕入那潭水,一时浑身冰凉,半晌无语。
那人扯出一丝微笑,翩然上前,从她僵硬的指掌中抽出那张轮回签,“也罢,你不是我,怎知我心意……我终是想要那碗孟婆汤的,不如……”
那人忽的展颜一笑,清艳无双,看得她一呆。却同时飞起一脚,将她踢下还阳井。
她极速堕下半空,神智瞬间恍惚,只听得那人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带着细微恶作剧的快意。“不如我们换吧。”那人说。
于是她成了秋朝颜——尚国的显郡王。
那人抢了她的轮回签,踢了她一脚,丢给她一个烂摊子。
丫的,她也算认了。晋江混的久了,雷也见的多了,她的承受力也锻炼出来了。
只是她这算是穿越还是回魂,她还真分不大清。
(传奇啊,俺这是传奇……作者尖叫的回音……)
不管怎样她这趟走得是极窝囊的,她暗想。
看人家穿,都是华丽丽的征服世界,没兴趣征服世界的就致力于征服美女帅哥,个个都是名人诗句流行歌曲剽窃不付版权费,没事扮个名妓神婆将军商贾当休闲消遣,基本上都姿容盖世,才情惊艳,英明神武的。
再看她自己,回魂之后连床的下不了,浑身无力,基本是个半瘫了。还被人软禁在这个鬼地方,话说她连房门都没出去过,具体的环境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唉,她无比哀怨。
刚清醒时她心里原本是有一丝窃喜的,毕竟她在前世镜里已经了解到这尚国所处的时空是女尊男卑制的。但是,随后,她马上体会到什么叫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她瘫在床上这些日子无数次暗咒,“秋朝颜,你个该死的。”
其实通过前世镜,她也知道眼前的境地实在不是秋朝颜所愿,也许是秋朝颜无意还阳的根源所在。
也是,那人以早慧闻名天下。14岁便入朝为官,才华纵横谋略出众。17岁那年以御前将军身份为当今尚国女王登基立下汗马功劳。19岁在与远羌国的征战中任监军,与兵马元帅韩万广合作默契,大败远羌一时风光无限。
这次奉命率军剿伐尚国与顿云国交界处叛乱的南昆部族,却谁料军中出了叛乱,一夕之间,秋朝颜被袭重伤,由此离魂。待得她顶替还魂后,更是被软禁起来。连踏出房门一步也难。
她反复思量过,却也想不出这场计划周详的叛乱的主谋是谁。她想不出,谁能有本事让身为秋朝颜从小的贴身侍从、更是她的一郎的越映新不惜背主叛妻。也许,那人也想不出、想不通吧。
呆呆盯着头顶幔帐,胡思乱想,思忖着前世今生,前因后果,全然摸不着头绪,却便也过去几个时辰了。
黄昏将尽,夜幕初临,几个侍从来来回回在室内掌了灯,在床榻旁的矮桌上摆了晚宴,又各自退去,依旧留一室静默。
她凝视矮桌上的摇曳烛影,兀自出神,不察觉越映新已经进了房。
越映新痴痴的望着昏黄烛光映照下秋朝颜的面庞,心里隐隐刺痛着,这一世她都不原谅自己了吧,怎么敢奢求呢。
他没想到她会伤的那么重的,她昏迷的那些日子,他痛不欲生后悔不迭,恨不能以身代之。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的,不是吗?
对秋映新初初苏醒那一刻清亮而毫无情绪的眸子,他便听见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那双清水明眸直勾勾看及他灵魂深处,却没有爱。哪怕有恨也好,越映新绝望的想。可是没有,只有形同陌路,她看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他后悔了,真的。
他曾一万次的想过,如果她问为什么时,他该如何回答。他演习了上千次,琢磨了数不清的辩解。他想过要扑在她的脚下,痛哭着哀求她的原谅。然而,她一直没问,一直没有开口。
这样也好,他就这样侍候她,就这样,能过一天就算一天,他这样想过,这样盼着。
但是,今天她问了,可是他已经什么都无法说了,一切辩解注定是苍白的,今晨的一封密信彻底击碎他的幻想,没有回头路了,他没有,秋朝颜也没有,甚至……那个人也没有……而那个人今晚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