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语蒙山》龙翼姐姐

28、喜妞的婚礼

　　腊月很快就到了。初六那天，玉儿就等不及了，跑到喜妞家去，帮着喜妞绣好一对鸳鸯枕头，还有鸳鸯被。这几天，玉儿便直接住在了喜妞家，和喜妞一起白天准备嫁妆，晚上便和喜妞睡在一起，聊聊她和二狗子的故事。
　　“二狗子啊，可爱吃醋了！还记得，第一次和吴大叔去卖茶叶的时候，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高价买下了我们的茶叶，然后我就想说，真有那么傻的人，见自己买了高价也不多说，我就笑那人。结果啊，回来的路上，二狗子一路都不说话。”
　　“那最后怎么办啊？”
　　“最后，吴大叔说有事，要我们先回去。我在路上问他，他可是犟了半天，才说看着我对别人笑，他就难受。”
　　“真的啊？那时候二狗子哥哥一定脸都红了吧？”
　　“对啊，不过也是他说出来了，我才知道，不是我一个人有那样的感觉。”
　　玉儿想起自己来，好像自己说过的话，吴大哥一点都不在意一样。每次见吴大哥那么忙，自己怎么也没有办法去问吴大哥。每次自己和黄龙哥哥玩得很开心的时候，吴大哥也没有说什么，就是不说话。也许一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吧。
　　“玉儿，玉儿？你怎么啦？”喜妞刚才还在讲着自己和二狗子的事，突然觉得玉儿好像不对劲，忙问。
　　“我没事。”一发声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再摸摸脸，自己竟然不知觉中哭了。“喜妞姐姐，你真幸福。”
　　一听玉儿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喜妞便知道玉儿这是为情伤心呢。
　　“谢谢玉儿。你放心，他会明白的。”喜妞一把将玉儿拉到怀里，像姐姐一样的抱着玉儿，让玉儿在自己怀里尽情的哭泣着。
　　等玉儿哭累了，睡着了，喜妞才将玉儿放开。喜妞想着，平日里玉儿接触最多的就是吴大叔和黄龙了，每次都能见到黄龙将玉儿当宝一样的对待着，满眼的爱怜；而玉儿看黄龙时候的眼神那么清澈透明，找不到一丝爱恋。铁定不是黄龙太子。若是黄龙太子，他决不会让玉儿这么伤心，决不会让玉儿哭泣。那，便是吴大叔了？
　　初七的晚间，在女家是要做花夜的，但是也是一样热闹的。平日里给喜妞耍得比较好的姑娘子，都手里拿着一方自己做的女红，送给将要出嫁的闺蜜，以资作为姑娘子间的留念，“妞姐，做得不好，只是留个念想而已，请收下。”有的亲属会提上一些茶食糕点，为嫁女的亲戚送上一些喜气，“阿妹，我妹的准备，空起手来的哈。”很亲近的老辈子，则要赠送一些装上用品或者更为贵重的东西，来为自己的侄女儿“添箱”。这需要装如箱笼的丝绢床帕，都要在闺房内进行一一清点，“这个是大舅母送的，那个是幺姨娘买的，……”在这过程中，女客们不论亲疏，都到闺房中来，给喜妞打招呼，“幺女，好福气哟，祝贺祝贺！”“表大大，坐。”其实屋里再添不下一方板凳或椅子了，“不了，你忙，你忙。”说着，退出来，再到摆桌凳的地方去，喝茶、磕干胡豆了。其他的女眷如法而行，一一与新人道别。这中间，每个人都说的是祝福的话，可是在一走出来的时候，眼圈里却浸着差一点就滚出来的泪花，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用早已握在手中的手绢擦拭着。一番祝贺过来，最大年龄的老人家这才进来，抱着新人，又是一番亲热，说着体己话；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就哽咽了，接着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呜咽了。最后，老祖宗的右手在自己的脸上掴了一下，“看我这做的啥子，这是乖孙的好事儿呀，怎么弄得来，嗳！真是。嘿嘿”大家又跟着欢天喜地的说笑着。这是夜已经很深了，老祖宗吩咐，“乖孙，天色已晚，明天才是正期，够你忙的啦，你就好好歇着了，明天我就不来送你了。我看过了，二狗子是好样儿的，你会有好日子的。你就宽宽心心的，欢欢喜喜的。”“小阿爷，你就好好歇息啦。”说着，都站起来，喜妞上前搀扶着老人家，走到门口。“乖孙，别送了，赶快杀贴好，好好眯上一觉，明天才有精神。”喜妞点点头。其她的女眷代为将老人家送出房门，向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初八那天早上，二狗子来到喜妞家接亲。玉儿和喜妞在闺房里为难了二狗子好久，喜妞才将喜帕盖在头上，在玉儿的搀扶下，出阁了。喜妞爹娘躲在喜妞的闺房，不敢出门，不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看着抬着喜妞的轿子远去，喜妞娘在后面看着，看着……哭成了个泪人。
　　“哭啥？就这么近点路，一杯茶时间都回来了。”喜妞爹安慰着喜妞娘。
　　到达二狗子家，处处都装上红布红花大红喜字，好不热闹。鞭炮响过，玉儿和送亲嬢嬢牵着喜妞进屋，接亲嬢嬢从玉儿手里接过新娘，一步一步向喜堂走去。
　　吴理真、黄龙太子和霞儿，远远看到玉儿牵着新娘进屋。看着作为女傧玉儿贴身的红衣，比新娘简单的大红喜袍穿在她身上显得稍浅一点，加上毫不掩饰的笑着，每走一步，都扯动着吴理真和黄龙太子的心。
　　玉儿完成了任务来到吴理真身边去。“吴大哥，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玉儿笑着问，好像是单纯的问衣服，可吴理真听得出来，她是在问什么其他的。
　　吴理真见玉儿走向自己，觉得眼前一晃，自己有些站不稳。他不假思索地说道，“好看，好看。”
　　“玉儿穿什么都好看。对吧霞儿？”黄龙太子见吴理真有些恍惚，怕玉儿不高兴，便插话说道。
　　霞儿见状，点点头，也不好说什么。
　　那边，新人拜天地的鼓乐场景，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拜过天地，接亲嬢嬢用一个红漆茶盘端来一杆喜称，新郎二狗子用那杆喜称挑起新娘的盖头，新郎见到妆容精致，有些害羞的新娘竟愣住了。
　　“今天的喜妞太美了！”这是二狗子现在的心声。
　　平日里一起开关了玩笑的二狗子的伙伴们，见新郎盯着新娘入神，便哄笑道，“二狗子哥，都把喜妞姐娶回来了才知道喜妞姐漂亮啊？以后每天都能看到啦！一定会看不完的啦！还是先谢谢你们的媒人吧！”
　　二狗子这才反应过来，拉着喜妞端着喜酒，一块蹄髈，和瓜果来到吴理真面前。
　　“吴大叔，要不是因为吴大叔，我们也不会认识，您就是我们的媒人！这杯酒您一定要喝。”二狗子端起酒杯说道。
　　“你们两的喜酒我当然要喝。还真是，要不是我啊，你们根本不会整天吵吵吵的。你们啊，就是一对欢喜冤家。不过，二狗子，以后可就不一样啦！要好好对喜妞哦！”
　　“嗯，好！”
　　两人喝下喜酒，相视一笑。
　　“谢送亲嬢嬢！”
　　“谢接亲嬢嬢！”
　　……
　　按照蜀地婚俗，喜妞给二狗子的父母换上崭新的床上用品，给公公婆婆敬茶，然后便是喜宴了。来喝喜酒的亲戚朋友，还有村里人入座后，二狗子便带着喜妞一桌一桌地去敬酒，同时要给来最亲的亲人送上枕头，聆听老人家对她们的谆谆嘱咐，和所有人的祝福。当然，那些祝福新娘新郎的老辈子们，也发给他们一些钱帛，作为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
　　喜宴很丰富，二狗子家为了这喜事，特地宰了一头猪，请吴理真来办了个全猪宴，八仙桌坐八人，九碗菜肴。两碗酥肉，两碗坨子肉，一碗翻烧，一碗糯米饭，翻烧和糯米饭演变至今就是咸烧白和甜烧白。一碗盖口，猪蹄膀，三鲜汤。桌上九碗菜肴，取长长久久之意，喜宴上必定会喝酒，豪爽的蒙山人都是用大碗喝酒。所以在蒙山，又将喜宴叫九大碗或者酒碗。
　　今天，吴理真虽是做了所有的菜肴，可他却并不认呈厨管师的称谓，因此，他做好了酒宴的所有菜肴，快要开席了，便入席坐下了。这一桌坐着玉儿、霞儿、黄龙太子，还有几个当地乡亲。
　　玉儿很喜欢盖口。黄龙太子也是，以前在东海没吃过，来到人间那次去京城也没有见过。霞儿则很喜欢翻烧。翻烧和盖口最后成为蜀地特色美食，一般平时也不会出现在饭桌上，成了喜宴的专属。
　　翻烧是将上好的五花肉切成薄片，铺在土碗里面，然后在上面放上切成末的上好的盐菜，盐菜是一种腌制的蔬菜，一般是春天或者秋天吃不完的绿色叶子菜，或者搓揉一下抑或直接放进陶罐里，放很多盐进行一段时间的腌制，然后在取出来将灰尘之类的渣滓洗净，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又放进陶罐继续敷着，等需要使用时，再取出，稍微加工一下就成为一道美味的菜肴了。加上花椒、黄糖之类的调味料，上锅蒸熟，喜宴开始的时候拿另一个土碗扣在原来的碗上，一翻，肉就在面上了，五花肉盖在盐菜上，菜里有肉味，肉上有盐菜香；只因要反过来才能上桌，古交气味“翻烧”，其意取翻身、有搞头之意。
　　糯米饭和翻烧很像，其实就是将盐菜换成糯米饭，在两片五花肉中夹上喜沙糖。故又称着“甜烧白”。
　　相对而言盖口口味清淡很多，但是依旧很香。那是将肉与生姜、葱头子放在一起宰，宰到细碎如末，和上鸡蛋豆粉和调味料，在蒸屉里放上芭蕉叶，再将和好的肉酱直接摊到芭蕉叶上面，上锅蒸熟；起锅后切成长条，再在喜宴前将其切成片。装盘蒸热就好了。这翻烧和盖口都是盖面菜，就因为它太好吃了，一般人家户能上这份菜，就很不容易了，所以在碗的底部都要弄一些时令蔬菜，作为配菜。故只有上面的部分才是肉食，由于数量有限，故人们在食用时都要喊请菜，“来哦，拈这份盖口哦！”、“来，拈这熟肉哦！”……
　　还有用瘦肉和着面粉鸡蛋炸好的酥肉，煮上汤，味美汁鲜。坨子肉，看着一坨一坨全是白膘肉，油腻腻的，但是经过吴理真的一双巧手，将其跑了一道油，加入一些调料，放进砂锅头去炖好。这道菜和着香料的味道，咬一口，便满口益香。真是夹了一块便想再夹一块。
　　猪蹄膀的美味全藏在皮子和肥肉下面的瘦肉上，一扯便是一条，蘸上碗里的蘸水，全是肉香。这道菜的做法很有些讲究，要专挑猪肉的腿子肉，最好的是前腿，所以叫“膀”，由于整酒碗，需求量很大，一般满足不了，故只是在贵宾席的这一桌或这几桌，才用后腿肉来做。而且在有主人家的这一桌，这道菜端出来的时候是不花开的，而且在上面还要贴上一张红纸，这叫“取巧”，意思是要去一点点彩头；等老住人家给出了一定的“封封”，知客师就会高唱，“堂屋头一桌，花膀哦！”这时，端条盘的则高声叫道，“油水来了！”就将封封放到调盘头，再将一碗“膀”端来压着，又是一路高唱“油水来了！”菜端到厨下之后，由厨管师摘下封封，当堂验证，也就是向厨房头的人展示“封封”的多少，以便稍后大家分厘，再将“膀”从皮子一面切入，切刀瘦肉为止，算是花好，再浇上漱清油海椒，撒上一撮葱花，再端出来。
　　三鲜汤，用蒙山上野生的竹笋，菌子或黄花配上一把豌豆尖，再打上几片豆花。尤其是那一味汤，融汇了山间真品的各味清香，竹笋的、野生菌的和新鲜的青叶子豌豆尖，更是清爽、清淡。人们在吃了一桌荤菜之后，喝上一口，又有另一番美味。
　　下午是孩子们和村里人“捣乱”的时候了，是不是便要听到有人说：“送亲嬢嬢，发喜糖，不拿我们就把新娘化成花脸猫！”
　　“送亲嬢嬢，再拿点喜糖嘛！新娘叫我们找你要！”
　　“接亲嬢嬢，把花饼子拿出来嘛！”
　　“拿什么花饼子？晚上再说！”
　　……
　　在一般人家来说，晚宴多半都是将正席拆下来，但还可以食用的菜肴弄热了吃。之后，便要闹洞房，在蜀地蒙山，这边不叫闹洞房，叫萩花饼子。结婚办喜事，就叫洞房花烛，那是要满堂红的；到了晚间，男家的亲朋好友一定要闹洞房，闹得动静越大越好，只要不伤及新人就好。萩花饼子，就是闹洞房。其实花饼子就是米花糖，因为他名字里面就有一个“花”字，甜而不腻，又脆又香，深受老人小孩喜欢。这深受人们的喜爱的另外意思，则是大家都可以参与到“闹”当中去，“大家图个热闹。”
　　新房内，挤满了村里人。新娘坐在床边，新烛照得喜妞脸通红，不只是喝酒后脸红或者屋里人太多缺氧，反正谁也不在意新娘会不会害羞。接亲嬢嬢在一群孩子的威逼利诱下拿出了花饼子，但是很快他们又闹着还要好。
　　最后闹得最欢快的就是玉儿了，觉得差不多，便说：“不打搅新郎新娘了，要不然要错过良辰了，快端洗脚水给他们，洗完睡觉啦！”
　　新娘新郎当着所有人的面洗脚，很是不好意思。二狗子说道：“够了吧玉儿，你们再守着，我都该不好意思了。”
　　玉儿听二狗子这样说就将两位新人的鞋子捡起来拿在手上说：“差不多啦，最后这点，你们拿出来好东西了，我们就把鞋还给你们，不然你们就一直这样泡着吧！”
　　这话一出便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喜妞见状推了一下二狗子，二狗子便委屈的说：“你们，糖和花饼子都给你们了，你们就饶了我们吧！”
　　“这样啊？那你们接着泡脚吧！走咯~”玉儿说着便要转身。
　　“玉儿，不是说好不闹的吗？怎么就见你闹得最欢啊？”喜妞娇嗔着叫住玉儿。
　　“好啦好啦！桌上还有水果和喜酒喜糖，你们都拿去吧！”二狗子说着指了指桌子。
　　“玉儿，差不多了，再晚点不但打搅了新人洞房花烛夜！”吴理真出声劝阻玉儿。
　　“好啦，那鞋子还给你们，我们拿着走啦！喜妞姐姐记得明天早上还要早点起来，给你的公公婆婆端洗脸水啊！”玉儿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最后一个苹果，然后出门，不忘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