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期》木离下

2、第 2 章

　　方玉妆的人生很美满，生在官宦世家，爷爷是前任丞相，父亲也身居高位。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就被家人捧在掌心宠着。好在这女子虽然出身高贵却也心地善良，性格温婉，时常做善事救济穷人。在她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和父亲外出，看见路边一个衣衫破旧的小乞丐，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她便不顾父亲的反对给那个小乞丐拿了几件厚些的棉衣，依旧觉得那孩子可怜，便摘下头上前几日母亲给她买的发钗给了那小乞丐，说话的声音带着些奶气：“这钗子是金子做的，你拿到当铺去，让人家给你换些吃的。”小乞丐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大小姐，冻得发抖的嘴唇一时忘记了如何出声。“我爹在叫我了，我走了。”方玉妆回头对他笑了笑转身进了马车。
　　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太多次，多到他父亲已经不敢在她身上戴很名贵的首饰出门，担心他一顺手又送给了路边哪个老人乞丐。乐善好施的方小姐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此也不知道她不经意的一个笑容，是那小乞丐在寒风中跋涉的几个月来遇见的第一份温暖。

　　天刚蒙蒙亮，杜迟就醒了。昨天晚上装了一把严肃好歹抑制了宁修竹那小子泛滥的好奇心，可他却并没有走远，躲在附近想等宁修竹睡下了再去找棵树歇着。可不想他竟然在院子里坐到了半夜，等到若尘催了几次才进屋睡觉。杜迟找了棵视野比较好又不会被发现的树躺在树枝上，心想早知道会扯出这么多事当初真不应该下树去。
　　杜迟这一觉睡得很浅，可能是就喝多了有点头疼，睡得很不踏实，恍恍惚惚做了好多梦，一会儿梦到被师傅拿着皮鞭教训，一会儿又是漫天的大火熏得人眼睛疼，一会儿又是那个雪天里给他金钗子笑的一脸单纯的大小姐。最后出现在脑海里的，却是一阵熟悉的琴声，悠悠扬扬，赶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杜迟习惯性地往宁修竹房间的方向望过去，才发现刚才那琴声是自己脑海里的，因为宁修竹虽然也起床了，坐在石凳上，却并没有弹琴。他两手托着腮，眉头紧紧地蹙着，一脸烦恼的样子。
　　这样坐了一会儿，直到天色大亮，宁修竹才进屋，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杜迟已经躺在石桌旁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了。
　　宁修竹看到他有些吃惊，正酝酿着准备说话的时候却被杜迟抢先一步，“前几天教你的招数练得怎么样了？”
　　“嗯，还行吧。来过两招你就知道了！”宁修竹借坡下驴，昨晚的事就这么被翻过去了。
　　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而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这个冬天结束。
　　御花园里的桃花开的时候，传来了羌芜使节来朝的消息。听说羌芜善丝竹，皇上便特意请了宁修竹去作为天朝乐师赴宴，宁修竹推辞不过也就去了。
　　宴席很是盛大，除了皇上和使节，皇后和几个受宠的妃子也有参加，曦妃自然也在其中。一阵寒暄之后，皇上道：“素闻羌芜好音乐，朕有几只曲子，想请来使鉴赏一番。”说着便有丫鬟将琴抱来放在宁修竹身边的桌上。
　　“那正好，我们随行刚好也有一个琴师，让二位切磋一番如何？”
　　“哈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宁修竹知道该他表演了。其实来宫中这么久，他早就对这样日日重复的生活厌倦了，只是有些事始终放不下，如果就这么回去的话，是在是太不甘心了。当初一心想知道轻衣客的所谓隐情，便脑子一热进了宫，而他做的这些，那位轻衣客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就在这一天天的犹豫中，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
　　宁修竹一边想着微不足道的心事，一边手指上下翻飞，一首曲子弹得摄人心魂。而这一切，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了，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原本和善的使者拿着刀抵在曦妃的脖子上，同行的人护在他周围。
　　“天朝的皇帝，”使者开口道，“我们此行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用你这位妃子的性命换我们边境十年和平。我身边的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我知道你们皇宫守卫森严，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们也没打算回去，最多拉你一位妃子陪葬。”
　　皇帝看见最宠爱的曦妃被刀架在脖子上，也有些生气。“你们这么做，是你们大王的意思吗？”
　　“王子刚刚继位，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这么说你是为了给你们的新王赢得时间养精蓄锐了？你觉得朕会答应吗？”
　　“听闻这位娘娘最得圣宠，看来也不过如此啊。”使者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些不屑。“既然如此，”他朝挟持着曦妃的人挥了一下手，“那就到此为止了。”
　　那人点头领命，就要把刀划下去。然而就在刀割破皮肤的刹那，一阵剑气冲过来，打掉了那人的刀，身边的侍卫立刻围上来，羌芜来的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朝廷这边有杜迟帮忙，又因寡不敌众，最终落败。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至于那使者的下场，可得而知。杜迟因为立了大功，得了很多赏赐。
　　回去之后，宁修竹对他道：“从没看过你用剑。”
　　“会，但是不常用。刀剑无眼，易伤人。”杜迟淡淡地答到，听不出太多感情。
　　“杜大哥。”
　　“嗯？”宁修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杜迟转头看了看他。
　　“你当初会进宫，其实是为了曦妃吧。”明明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现在看来也是没必要瞒下去了。
　　“我小时候家里遇上仇家寻仇，父母拼了性命才保住我，让我来京城投靠我师父。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她帮过我。我只是报恩而已。”
　　什么恩情要从宫外报到宫里，现在她都嫁到皇宫了，这个恩情就还没报完吗？而且说什么在路上无意遇见皇上妃子出游，其实根本就是一直暗地关注着她的行踪吧！
　　心思绕了十八个弯，终于把前因后果弄清楚，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帮过你什么？”
　　“也没什么，”杜迟淡淡一笑，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只是几件暖和的衣服而已，还有一只钗子，让我去换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宁修竹突然觉得这样的杜迟很陌生，面对他的杜迟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正经的表情，也会这么温柔安静地笑。只是这笑却刺眼的很。
　　“我明天就去跟皇上说要回去。”宁修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之后细想却不觉得后悔，心里隐隐期待着什么，然而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想深究。
　　“啊，这样啊。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到时候我送你出去吧。”
　　连理由都不问一下吗？宁修竹望了他一眼，眼里的失望太明显，杜迟看出来了，却也不敢追问那些失望的来源。
　　“嗯，那我去睡觉了。”宁修竹突然有点后悔这么早说出这句话。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么一走，就真的再也跟他没什么交集了，如果他要守着她的曦妃一辈子，他们以后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自己来宫中不就是为了弄清楚他消失的原因吗，现在目的达到了，也该走了。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甘心呢。
　　他有没有记住我，会不会等我一走就忘了我，会不会最终忍不住把曦妃劫走，会不会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出宫，做回那个潇洒的轻衣客？
　　最终宁修竹就这么纠结着睡着了，最后又纠结地醒了。醒来时发现，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