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
-
“等等。”
然雅放下水瓶，这一次，他开口没有任何犹豫，那语调也变了。陈仪不会想到，在然雅看来，刚才她那翻话，恰好是印象中某种地位的对调。
当年的小然雅冷冰冰地看着练习时间在冰场里与大堆人聊天说笑的舒宾赫，也曾讥讽地勾勾嘴角，接着漠然转身，表示对这种人不屑一顾。那时候，他不会想到，未来有一天，一个舒宾赫的疯狂粉丝会以同样的态度来指责他。
看着小姑娘傲慢蔑视对方的眼神，还有那副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的表情。然雅不觉有些想笑。他甚至完全可以了解她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的含义，表情镇定，心中却充满鄙夷：“你以为我不懂？成年人的掩饰是最为可笑的。不过一切均与我无关，索性给你们留点面子。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那才是重点。”那简直就像看到一个缩小版的自己。这叫什么呢？无知所以无畏。他在心里评价道，心情却多少有些无奈与矛盾。
“有事？”陈仪耸了耸肩膀，那表情平静，好象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虽然我没有必要向一个小鬼解释什么……”他轻轻蹙眉道：“不过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跑去告诉舒宾赫‘然雅•古斯塔夫是个怕女友吃醋就放弃练习的人’。难道说你以为我会那么做？”
“这是事实……”陈仪淡笑着耸肩，心里却莫明高兴起来，为那种态度的转变。
“你以为每个人都会像你跟哈里搭档那么恼火？”他挑眉，微扬的唇角似乎证明着他说这翻话的底气十足。
“不论我指天发誓或不指天发誓，至少我不会边滑边捂着肚子颤笑不止。姑娘，你或许还没意识到你的搭档有多照顾你。但其他人未必会陪你浪费时间。我可以告诉你，40分钟加20分钟，一小时已经足够。我是单人滑选手，没兴趣改行。用一小时间来完成表演要求，仅仅出于对主办方的配合。”
“胡扯。”
当听完他所说的，陈仪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且不说她与亚雷斯，艾米跟布瑞佛练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而萧何跟马多利也练了一个上午。因而陈仪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然雅跟莫妮娜上午四十分钟下午二十分钟能练出个什么来。配合对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为了配合对方的节奏，双方的动作都会有所保留，即便滑行技术都很好的两人，未必配合得起来。因而，陈仪昨天的训练以往任何一次都累，虽然这个新尝试所包含的挑战性多少让她有了些兴趣，可试过之后，陈仪一点都不喜欢那种被限制无法伸展的感觉。
“不信？”
“不信。”
见陈仪的头摇得果断，他也笑了。抬腿甩了甩，随意蹬了蹬冰滑到冰场中央。
陈仪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正疑惑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向抬起一只手道：“不然，来试试怎么样？为了我的名誉。”
“试？我跟你？”陈仪有些吃惊地抬眸望向他，却见那人眸中含笑，表情轻松。
“莫非你只能跟亚雷斯搭档？我可以跟任何人组合，如果只是这种玩票性质的临时表演。”他扬眉淡笑，那种傲慢而自信的态度让人不得不咬牙。
陈仪眉毛一横，也不多说，两步蹬冰，追上了他，在他身边站定。她等着那家伙绕到她身后去，可等了半晌，那人不但丝毫没动作，还不耐烦地催促道：“你等谁？过来。”
陈仪满头雾水地转头，却见然雅已经开始双脚交替蹬冰向前滑了老远。他的速度不慢，不一会儿已经绕到了冰场另一端。边滑边伸出手道：“很遗憾，我不是哈里•亚雷斯，我不会配合你，如果你有卡萨耶娃的本事就自己跟上。”
他这么一说，陈仪颔首咬了咬嘴皮，一言不发地蹬冰追了上去。很快，她跟上了然雅，紧跟在他身后。等速度均等时，陈仪颔首，又是几步蹬冰，终于够着了那只手。
两人几乎是平行着沿冰场边缘滑行，然雅在外侧，而陈仪在内侧。但然雅不是说这逗人，他真的不等她，甚至不会转头看她一眼，似乎丝毫不会顾及她，刚抓住她的手就已经停止了滑行。
他淡吸一口气，眼睑微抬，直盯着前方的冰面，靠惯性作用浮腿单脚前滑，同时展开双手。
既然两人速度均等，滑行方向一致，相对静止，那么陈仪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亦无时间犹豫。她立刻扶住他另外一只手，按照准备步骤和本能地反应身体前倾，抬腿，如同骑自行车，扶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路，该转弯时转弯，甚至不用去考虑太多……
“你看到了，一切就这么简单。双人滑搭档的默契并不是一照一夕能训练出来的，不过，对于临时搭档，没人会去过分要求同步协调性。”
当他们停下来，陈仪已经懒得去理他说了什么，痴呆状看着冰面上清晰的长弧。虽然它还不太圆，可那至少有七、八米。当然，这以他们滑行前的速度有关，可即便在与亚雷斯配合得最好的时候他们也没法保持这么远，更何况是第一次与然雅配合，准备那么匆促，陈仪简直怀疑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我告诉过哈里，没有必要太配合你，过分的配合会让你们丢掉本身的节奏。”他似乎已经看出了陈仪的想法，也将目光投向冰面那些弧线解释着。说着，很快又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指着陈仪那条叹道：“你的滑行技术跟舒宾赫小时候一样恼火。”
听他这么一说，陈仪当然不服气：“我是跟着你滑的。”
“为什么我的是顺畅的，你看你的……”
他挑眉耸肩，说着还特意走到陈仪所画弧线中用刃不当处，伸出腿，同冰刀指着深浅不均处笑道：“很明显的对比。”
铁证当前，陈仪看着俄罗斯人得意的模样，只能打落的门牙往肚子里咽。不过她很快想起自己稍微不错的一种单脚滑行。为了证明什么，她立刻滑了起来，由前外刃开始，画小半圆，然后顺畅地接后内刃，画出一个与之相接方向却相反的小半圆，不依靠蹬冰的力量，而靠身体自身重心地转移向后滑行。
陈仪一边滑还边道：“我能……单脚滑……滑30米。”
然雅一看，当场就笑了，因为那是基本的单脚蛇行步，不过她滑得确实顺畅，30米，多少还是会耗些体力，也需要些技术。
“这个，我能绕场一周。”他不以为意地摇头，挑眉讥讽道：“或许你还想演示一下最最简单的企鹅步，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告诉我你能滑五十米。”
他耸肩笑着，却遭遇陈仪一个死光眼，无不无奈的摇摇头。远远看着陈仪还在死命滑30米，然雅挑了挑眉毛，悠然笑道：“如果你真的不服气，来点有意思的如何？比如……接一个绕半个赛场的大圆。”
“半个赛场？你说接一个整圆？难道你可以？”陈仪愣了一下，立刻停止了动作。因为那么大的圆，半个都很勉强了，即便是双脚一字型画大圆，也不可能接上一个绕半个赛场的大圆。可看然雅那神色，分明是他做的到的样子。陈仪立刻朝他滑了过去，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好，你试试看，你如果做得到我就服你。”她兴冲冲地指着冰面直道，可那神色却分明不太相信。
“为什么要试给你看？你是我的家人？朋友？教练？”这下子，俄罗斯人倒拽了起来，蹙眉摇头：“如果我没记错，你还一相情愿地说过，我们是对手，是吧？”
见那人洋洋得意，傲慢不已的态度，其实陈仪很怀疑，他是在糊弄人。但仔细想想，要真没这本事，他倒也不至于夸口。陈仪左顾右瞧，仿佛在找什么筹码。忽然，两眼一亮，淡笑了起来。
“这么早到训练场来，怕是还没吃早餐吧？”
“难道你愿意帮我跑腿？”然雅淡淡笑了笑，颔首思索片刻，好象正判断这条件值不值得他秀一下绝活。
“不需要特地跑出去，档板那不是还放着饼子，我可以分一个给你。”陈仪平静地表示，听那语调，这似乎是天大的便宜。不过，她自己大概也觉得这这筹码太低，思索片刻又补了几句：“上次你吃了我的瓜子……而且你要是不做来看看，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
然雅听了淡笑，腔都懒得搭，转身滑走。当时陈仪确实愣了，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算得太精细，把别人惹火了……
然而，一抬眸，她却发觉然雅双脚熟练地蹬冰，速度越来越快，一头金发全飘了起来。直到他滑到了对角地冰场边缘，绕场朝她这头滑来，陈仪这才发觉，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刚才开玩笑的模样，逐渐沉了下来，目光也盯着冰面似乎在判断什么。
陈仪一下子意识到，他确实没吹牛，他是真要画个可以绕场半周的大圆。然而陈仪实在无法想象，以什么样的姿势和平衡才能做到？她急忙后退，贴向身后的档板，目光却紧盯着迎面朝她滑过来的然雅。他停止了蹬冰，转身背对她，浮腿向后滑行。
变了方向？那就是后压步，向后画圆；浮腿？难道他要一只脚画这个大圆？只怕画一半都困难吧？
陈仪瞪着两眼珠，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她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迫切想知道，他究竟要怎么做，甚至连他的表情、眼神也没放过，似乎想从中判断他的下一个动作。
然而，那双浅蓝的眸子里，此刻，除了冰面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陈仪思索着，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单脚蹲了下来，左脚伸直，左手拉着左脚的冰刀，而身体□□，右前外刃与冰面的夹角，一开始是八十五度左右，可随着他优雅后滑……重心逐渐转移到了右后外，夹角几乎只有五十度……
陈仪眼见着他右脚冰刀犹如过急弯的摩托车，由相对的平直到让人捏汗的倾斜，最后，再慢慢直立起来。
一头金发随风轻扬，他的滑行如同向顺风而行的船只般顺畅，用刃精准。而他的右手，指尖一路轻扶着冰面，犹如圆规的轴心。直到大圆的两端完整接上，他立身站起。陈仪已经目瞪口呆，可看上去，这好象还没完？
他几步蹬冰朝陈仪这头滑了过来，速度极快，却距她四米左右的地方，左脚突然向前一步跨，横刀一铲，顿时脚下冰花飞扬，惯性骤减。
待冰花落尽，随他动作的完全停止，被风吹飘起来的发丝也安静地搭落在额上，他这才张臂欠身，功德圆满地笑起来。
陈仪呆滞地盯着眼前这人。原本，这是该感叹、该分析动作的时候。不过，在目睹然雅附送的铲冰动作之后，陈仪彻底石化了。半晌，脑子里才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敢情他这是在打洗发水广告？
那个念头如同流星，一闪而过，陈仪也没再去追究。因为他确实画了个大圆，但，那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的手右手真的撑着冰面？
如果撑着，那他不可能滑得动，也就是说，他的右手撑向冰面，但并没有真正碰到冰面，轻带过起到平衡作用。滑行速度越快虽然会产生足够的滑行惯性，但以站立姿态就相当不好在这种速度下把握身体平衡。因此他选择蹲下，而顿下之后，重心更加集中。为了保持平衡就伸直左腿并用手握冰刀，尽量将一部分重量移向左侧，身体□□用右手伸向冰面，保证身体在倾斜状态下的平衡……但，重心集中虽然更容易掌握平衡，却不好控制刀刃的细微变化。
一时之间，她确实无话可说。画那么大的圆已经不容易，更何况，他竟然不看身后就将圆的两端点顺利接上了……对弧度的掌握和用刃的控制，这不是一两天练得出来的。
然雅抱手站在一旁，眼睑微抬，大约在等待评价或惊叹。陈仪半晌无声，甚至没看他。她走到他画圆的位置，仔细打量着冰面。脑海里回忆着刚才他的动作，似乎是在考虑，如果换了自己，要怎么来做。几番思索，陈仪终于抬眸望向他，淡叹一声道：“不过……这个动作用不能用在比赛里，手扶冰是犯规的。”
“比赛？”他含笑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很想知道“不过”之前的评价是什么，但这也无关紧要，那几乎脱落的眼珠子已是最好的证明。
“我从没想过要将这动作用在比赛里或表演里。”
然雅话音刚落，陈仪猛地抬头看着那人无所谓地耸肩，疑惑不已。
她是第一次看到然雅滑这个动作，虽然手扶冰在正式比赛之中是犯规的，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动作实在新颖、漂亮。天知道他练了多久，但那时间绝不会太短，她甚至可以想象，当他想到这么一个动作并且完成，会有多高兴。可他说他根本不打算将这个动作搬上台面？那未免太可惜了？如果用在表演中，绝对会引起惊叫。
或许是看出了陈仪的心思，他淡笑着沉眉道：“高兴吧姑娘，这个动作我不会用在比赛和表演中。不用在比赛里是因为它拿不了分，而不用在表演中是因为，这个动作不是我想出来的……”
他埋下头轻吐了口气，微微抬眸，平静地审视着陈仪眼中的惊诧。或许他该为自己成功卖了个关子而得意，可心里却无法不为自己的妥协而不甘和无奈。
“不是你想出来的……”那是谁想出来的？陈仪正想问，但吐出前一句的同时，后一句已经不是疑问了。还会有谁让然雅•古斯塔夫叹气？
她突然兴奋地一跃而起，看那翻身农奴做主人的得意表情，简直就像那动作是她发明的。
“一定是廖沙！是他吧？哈哈哈，我就知道。”
这么一个在比赛里作用不大的动作，即便想到，恐怕也没几个人会去练。但在廖沙比赛的时候，规则并没有限制运动员的身体不能接触冰面。
看陈仪得意大笑的样子，然雅蹙了蹙眉，不屑地摇头：“点子确实是舒宾赫想到的，不过，他还没能将圆的两个端点完美接起来、将它拉上台面就从赛场上消失了。”
“你说他没在比赛里做过？”陈仪回眸看了看然雅，不禁蹙起眉来，方才的得意神色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认为他十六岁时滑行技术会有多好？”他抱手而立，挑眉淡笑：“我说了，他还无法将圆的两端完美的接起来。你知道，他最得意的技巧是前外三周，相比滑行，他的跳跃技术要好的多。不过想到这动作确实让他兴奋了一阵子，但这个动作对比赛并没有帮助，我们的教练也不会将这个动作编入他的比赛节目里，要知道，4分钟的自由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一个圆上。我偶尔会用这个动作练练用刃技巧。”
他说着，还做出一个相当遗憾地表情指了指陈仪的冰刀：“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用它练练，或许，练个几年，它会帮你大忙。不过，你要是真的认为舒宾赫还有可能从返赛场，你应该为那个二十几岁的老家伙考虑一下，如果他这几年没法子想到什么好点子，或许还需要仰仗当年的积蓄……前提是，他仍有当时的水平的话。”
然雅大概想证明那时候亚利克斯•舒宾赫糟烂的滑行技术，以及他现在渺茫的复出可能性。可陈仪听着这番话却无法回上半句。尽管他将这动作批评得几乎一无是处，但既然在廖沙走后依然不时练习；他一直在练这个动作，却从来没在比赛或表演中使用过……相比之下……
陈仪抬眸看了看他，转身滑向冰场另一头，蹬冰加速，她想试试这有多难。
然雅抬眸看看她，颔首轻笑着滑向对面档板。他拿起一个饼，一边将他的战利品从纸袋里弄出半截方便食用，一边抬头看了看冰面上飞速滑行的人，轻哼：“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第十八章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