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高城结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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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袁朗第二次打电话给高城。第二次，还是因为同一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袁朗当然不会打这通电话。可是没办法，谁都能看的清楚，蓝语信任对方，远远超过信任自己。
“蓝语在你那吗？”
犹豫了很久，袁朗还是放弃了寒暄，直接就问了出来。
他没办法不急。蓝语已经失联了很久，如果是以往，他不可能会担心，毕竟身为一个老A，至少自保的本事是有的。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蓝语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接电话就被问题怼上来的高城有点懵，要不是事关蓝语他非得直接挂断。高城不喜欢袁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听到蓝语两个字，哪怕是他再不耐烦，也得听下去。
可问题是，袁朗是蓝语的主官，哪有主官找不到人的道理：“蓝语？她不是应该在你们老A吗？到我们师侦营找什么？”
这幅语气，初听没什么，可是细听，就能感觉到高城的怨气。蓝语进了死老A就跟被囚禁一样，这么长时间就只回来过一次，还只有几个小时。他向来跟蓝语发不起脾气，那这份怨气自然全部倾泻到死老A——袁朗的身上了。
不过这句话发泄完高城就回过味了——袁朗找不到蓝语，并且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却还把电话打到他这里，那必然是出了他没办法搞定的事。
他很快想明白：“你给我等会儿...你是说，蓝语不见了？！”
话尾音调上扬，几乎变成质问的语气。
袁朗没理会电话那头怒气上涨的七连老虎。当他听到否定答案的当时，他就叹了一口气。这种结果他并不是没想过，但是即使有准备，也在高城的否认下忍不住的烦躁起来，他下意识的开口：“高副营长，她...”袁朗刚刚开完口，就停住了。她什么？失踪？隐匿？躲藏？蓝语不见踪影这件事决不能闹大，闹大了对她的仕途将会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因此知情者自然是越少越好，而高副营长...
袁朗这个犹豫的瞬间，高城直接就急了，他本就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几乎想隔着电话去拎起对方的衣领：“到到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袁朗捏着电话，闭着眼睛权衡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办公桌上蓝语的资料——蓝语的字其实是挺张扬的，但好在三年医学生的经历还没有把她的字变成职业医生那样不知所云。
一张很薄的个人资料单
父亲：去世
母亲：去世
其他亲属：无
紧急联系人：702团装甲侦察营副营长高城
这张资料单是每个老A都有的。所填报的人，说难听点，其实是问当你牺牲时，将由谁领取你的遗物。
蓝语当时在洪兴国指导员跟高城中犹豫了一个瞬间。而她最终填报的，就是高城。
袁朗再叹了一口气。
蓝语信任高城，远远超过自己。并且，也远远超过了对于一个上级、一个朋友的信任。
既然如此，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半真半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袁朗只好最为简单的解释：“她离队了...我们找不到她的行踪，你那里有任何消息及时来通知我们。”
高城楞了一下：“离队？什么离队？”问完他就反应了过来，语气却激烈了起来：“你说蓝语？私自离队？！不可能！”
高城说的十分决绝。
他当然有这么说的理由。离队，并且身为主官的袁朗都不知道蓝语的行踪，这绝对是私自离队。长期私自离队，并且毫无行踪——在这么说的情况下，一般都意味着此人成为了逃兵。可是蓝语？私自离队？她绝对不可能！什么是天生的军人？伍六一那种当然是，他部队的盔甲都穿在身上，站与坐，都是部队的一笔一划。可是蓝语的盔甲穿在眼睛上，她笑也好，闹也好，眼睛永远都是坚定的，她相信，也接受了部队的一切，规则、生存方式、行为准则...这一切都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坚不可摧。遇见风雨或是遇见雾霭，她的眼睛永远都亮着，永远也在盯着前方。
人都得找个信念。许三多抓住的信念，是好好活，做有意义的事；高城过去，并且现在一直紧抓着的信念，是七连。而蓝语，则紧抓了军人这两个字。
她用脚下一步一步踏出来的路，来证明自己。她的那条路，就叫做军人。
她怎么可能离开部队？她怎么可能会当逃兵？你干脆说许三多转行讲相声好了。
袁朗叹气的次数自己都想不起来了，他否认了高城的说法：“并不是私自离队。她请了假的，但是...但是现在我们联系不到她。”
蓝语当然不可能私自离队。在某些规则上，她固执的跟许三多有一拼，她既然想离队，那当然早早将休假申请，暂离报告写的完完整整。可是请假程序完整并不代表她安分，当初为了让蓝语散心，袁朗的假条批的仓促，疏忽的后果就是发现蓝语的目的地写的范围十分之大，大到根本找不到她。
蓝语出了部队就行踪不明。很有计划并且故意的行踪不明——一个前侦察兵，并且是优秀的侦察连副连长，要把自己藏身在名为中国的这么一大片草原里，即使是袁朗这个狐狸出身的老猎手，也很难找到这只兔子。
束手无策之下袁朗想到了那份资料单，拿出来往紧急联系人一看，竟然是高副营长。其实袁朗并不认为蓝语此时会到高城那里，因为她既然想要藏起来，那么就不会跑的那么容易被查到行踪的702团。可是事已至此，袁朗也只能碰运气，依赖于这个兔子的前主人——高城。
高城那里也没有。袁朗实在不知道蓝语还能去哪了。
高城不知道袁朗想了些什么。其实他连自己是蓝语的紧急联系人这件事都不知道。此刻他只觉得火大：“袁中校，我的人好好的交到你手里了，你现在告诉我，她人呢？！”
高城的脾气简直发的毫无缘由，如果袁朗知道蓝语在哪，哪还用得着打电话问。眼看事态要爆发，袁朗不得不把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起因是蓝语的退伍申请不出所料的没有通过——培养一个老A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花的财力物力跟心血很难去计算，铁路自然也不可能说复员，就让一个一直表现优秀的队员轻轻松松的复员。但是该说的也说了，该谈的也谈了。袁朗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让蓝语回心转意，蓝语的说法就只有一个——我的心理状况出现了问题，并且用这个问题击回了所有的劝导。如果说蓝语确实产生了心理障碍，并且经由心理干预小组评审，作出决议确定她不适合老A也就罢了。可是现实是蓝语的内心却极度的排斥心理审核，既不相信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心理展露给心理干预小组，并且因为辅修过心理学的原因，连续三次心理测评都让她用各种技巧敷衍了过去。所以没有确定的评审结果证明蓝语确实心理出现了障碍，蓝语个人又坚持要复员，最后袁朗只能在矛盾中，努力调和铁路跟蓝语的矛盾，使得双方达成了一个协议。
由袁朗提出，让蓝语休假一个月，等她回来以后再对去留问题进行讨论。
对此，袁朗是有信心的。袁朗一贯的认人很准，他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蓝语，认为她跟许三多一样，习惯了部队也离不了部队，都是出了部队大门就再也适应不了的人。如果这样，那么她最后终归是要回来的。
当时蓝语沉默了很久。袁朗至少对了一件事，她并不是对军队毫无留恋。
但她也不是出了部队大门就再也无法适应。
这事的第二天，吴哲本来都准备好了一车的话代表老A再继续磨嘴皮，结果一开门就傻了。蓝语的寝室空无一人，她谁都没说一声，也没有拿任何的包和物品，交了休假申请就彻彻底底的消失匿迹，连个紧急联系的方式都没留。
袁朗苦笑：“我以为她会去你那，再或者是她其他的老连队。我甚至连她以往的所有待过的部队都联系了。海军陆战队、话务连，还有你们702团——都没有...她还能去哪？”
高城根本没听进去袁朗的后半句话：“蓝语要复员？！她复什么员？！”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高城的情绪，这一瞬间，他心里好像有一只被困的猛兽，众多繁杂的感情四溢起来。高城当了这么多年兵，有一件事情他是看的清楚的——复员就是告别。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再好的战友，再亲密的关系，退伍了就只能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没了联系。这么多年，他送走了那么多战友，包括史今，也渐渐冷静下来，接受了部队的离散。可是他脑子里就从来没有想过蓝语也是会复员的。即使七连整编，即使蓝语从机一连到老A越离越远，高城总觉得都是在部队，想见她，抬抬脚的距离，就跟在他身边一样。
可复员就不同了，复员是彻底离开部队，彻底离开他所熟知、他所能掌控的地方。这是高城绝对无法忍受的一点。蓝语复员？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她她她...她想走哪去？！
猛兽在心底撕咬，高城忍着一肚子火，最终把原因都归结到老A身上：“你们到底怎么她了？！”
袁朗苦笑：“保密守则，高副营长。”
高城彻底爆发：“保密个屁！我的好好一个人被你们带走，你们都干什么了？！要不是...！”
高城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啪”的一声响，不过也因为这一下忍住了下面的话。他现在并不是在对袁朗发火，他只是...他需要发泄这种急躁与突如其来的手足无措。他想起来上一次蓝语回702，睁着眼睛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哭的好像压抑了许久的痛快。高城一向是烦眼泪的，他烦这种既软弱又没用的东西，可是蓝语每一次掉眼泪都能让他的心高高的揪起来。
他就是拿这个没办法。蓝语很少掉泪，但是每一次掉，都能让他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包括写那个很蠢的保证书。
那个时候他在写保证书，写完抬头，才发现蓝语已经枕着胳膊睡着了。睡着的蓝语皱着眉头，并不快乐。
高城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盯着蓝语看了多久。他就奇了怪了，这么好对付的一个姑娘，给个糖就能乐半天的人，怎么就能被欺负成这样。
他就只好这么看着蓝语，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没想，看了很久，都不觉得烦。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鬼使神差的朝蓝语伸出手，顿了很久，才试探的放到了蓝语的背上。
高城记得清楚，蓝语在被碰到的时候蜷缩了一下，但是并没有醒。于是他犹豫半响，终于非常轻微的拍了拍她。
就像家长安慰哭泣的孩子。就像丈夫安慰委屈的妻子。
有人会情真意切的安慰，有人会陪着一起痛哭，有人会一言不发的陪伴。高城不会这堆腻腻歪歪的东西。他不屑...实际上以往，他连这样足够隐晦的安慰动作都不屑于做。
但是对着蓝语，以往的不屑就全部被抛在脑后，连想都想不起来。
他对着睡着的蓝语：“别哭了。”
语气轻柔。
一个根本称不上是命令的命令。
袁朗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这里有的消息远远比复员更为严重，而...或许是因为高城是蓝语的紧急联系人，这些消息他认为高城有责任知道：“我们之前对队员进行了心理测评。蓝语...蓝语她辅修过心理学，所以对她的测评进行的极其艰难。我们刚放了她一个月的休假，然后心理干预小组在之前留下的测评卷中发现了问题——蓝语被确诊为患有PTSD。”
“P...什么？”这陌生的名词高城并不清楚，但是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朗顿了顿：“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症。”这几个字他说的并不轻松。
高城一时没有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其实这个中文名称他听过，也了解，他知道这个病症是什么意思，但是跟蓝语联系起来，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响。
“你...”高城哑了一会儿，终于回过了神：“她什么？！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袁朗都能想象到高城的表情，恐怕比上次选拔更加恐怖。他苦笑都笑不出来了：“这个涉及任务内容，我没办法告诉你。但是高副营长，蓝语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心理干预小组怀疑，暂且只是怀疑，蓝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是儿童时期形成的，并且同时伴随着抑郁症。”
高城反常的安静了下来，没有说话。在电话的那头，袁朗在这阵能让人呼吸不顺的安静中，听到了传来的细小声响。
那是电话濒临碎裂的“咔”“咔”的声音。似乎高城手里的并不是电话，而是袁朗的脊背。
有一瞬间，袁朗还以为那部电话会彻底报废在高副营长手中。但即使如此，他也只沉默的听着。他知道高城此刻的心情，如果要是自己的队员在别人的手下变成这样，他的愤怒也不可能会比高城小。
更何况...从高城的语气也能听出来，蓝语对他而言并不只是一个部下。
袁朗当然会愧疚，他自己知道作为一个指挥官，他犯了多大的错误，也当然知道蓝语这次出事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不会推卸，但现在有比承担责任更为重要的事情：“高副营长，你还在听吗？”
高城沉默了很久，在开口时声音冷静，是温度极低的冷静：“你说。”
袁朗顿了顿。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戳了老虎的死穴，否则高城那样的人，怎么会把怒火压抑起来。但话不能不说：“我们现在急需联络到她。抑郁症状可能引发她悲观厌世，再严重...也有可能引发自杀。”
自杀。
对面电话中的呼吸一窒。
袁朗再次沉默。
每一句话都坏的沉重，每一句话都说的困难。他没办法开口，他还清楚的记得心理干预小组那种郑重其事的态度。
“...袁中队，我没有夸大其词，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跟你开玩笑。我确实不知道蓝语同志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我能清楚的告诉你，蓝语同志现在生病了，就像是感冒，你用意志是没办法控制住体温的上升。”
“我不管你到底多信任你的队友，也不管她多坚强...就算她能躲过敌人的全部的子弹，也躲不过自己手里的水果刀——她现在可能就在准备自杀，甚至她可能已经成功了。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死在自己的手里。”
“我希望能引起你们的重视。”
袁朗紧急停住了回忆，他不想再往下细想。
电话的另一头，高城的指节发白，他看起来在压抑自己想摔电话的冲动。
高城：“先找人，有什么事回头再算。”
说完，他终于一把摔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高城结局（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