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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预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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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为公上誉更完衣裳,想起昨夜落雪,现院中积雪厚重,又为他加了一件狐裘披风。这是先生母亲过世前,亲手为先生缝制的。
“先生,可要备辇?”管家王伯近前道。
公上誉抬了眼看去,不知其意,不过随手一挥,便应允下来。
王伯应声退下,低头的一瞬看见公上誉冷若冰霜的模样,心中便是一抽。
公上家一直是齐国贵族,这一代有雎、誉二子,皆为人中龙凤。
长子公上雎温良通达,博览群书,棋艺更是无人可及,素有六国公子弈的美称;次子公上誉自幼顽劣,上房揭瓦,是十足的混世小魔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那一手好字,把六国刚兴起的小纂写的有模有样。
就是这样一个顽劣不堪的小烨颍帜芰系剑旰螅崾钦庋环淠难印2还鹑瞬恢薹乔橹蛔帧
公上誉扫了一眼王伯佝偻的背影,忽然想起年少时,他被母亲罚跪,这位管家偷偷塞给他一块软垫,结果被母亲责罚,那双腿也因此患上了风湿,这种天气总会阴疼。仔细想想,也有十多年了吧。
呵,其实谁又知道呢,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无欲无求,听天由命。
公上誉把脸往披风的滚毛边上靠了靠,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他不想出门,但今日的宴会无论如何也要去,躲避起不了任何作用。
雪已经停了,但院内还积着厚厚的雪,王伯把辇车停在院门口,进来对公上誉道:“先生,可以行路了。”
公上誉点点头,踩着积雪一步步往院门走去,看到院外下人正在清扫积雪,莹白的雪被铲起来,裹着黑泥,莫名的,公上誉觉得开心,于是便笑了。
王伯见他难得一笑,便含笑问道:“先生可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了?”
他点头,勾着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嘲弄说道:“你看那雪,再怎么白,也藏不住底下的污垢。”就像那人,就像他们。
王伯看到那裹着黑泥的白雪暗暗心惊,那笑容也变得苍凉,他怎么就忘了,那白雪,那件事。
公上誉未理会王伯,上了辇车,听着咕噜的车轮声,眼睛落在那处清扫后的空地上,又缓缓移开。
辇车在积雪中走的慢,路人一个个走到前面去,他又不禁想:那又为何要坐辇车呢?回过味来,又恍然,他是御史大人啊,得讲个排场。
之前又是什么呢?宫誉?宫誉又是谁?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是啊,如今才是他本该有的模样,六十而知天命,他已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罢。
“先生,到了。”车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一看,阳陵府已在眼中,门口停着数十辆辇车,公上誉扫了一眼,均是些德高望重的贵族。
“公上大人来了啊。”路过的官员向他问好,公上誉点头,一一应过。
府中张灯结彩,婢女婆子行动匆忙,来往间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贵族世家,由此便可见的,阳陵君的威望有多广。
“公上大人,恭喜您了。”有人不顾公上誉冷着脸,腆着笑来打招呼。
“恭喜?”公上誉冷冷扫了他一眼:“今日是我兄长大喜之日,恭喜我作甚。”
当然是恭喜你榜上一个好靠山啊!那官员心中腹诽,倒是不敢多言,一旁有人见气氛不对,忙拉开那人。
今日公上誉难得没穿白衣,一袭墨色水衫衬得面容清绝,更似高不可攀,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扫到一双身着朱玄衣裳的男子,勾起嘴角,执着手中茶盏行到两人面前。
其中一人与公上誉容貌相似,那是他双生兄长,公上雎;而另一人更是颜冠绝荣,纵然公上两兄弟站在旁边,也能压上一压,而这人,便是这阳陵府的主人 ,阳陵君姜小白。
姜小白乃是齐国国君第三子,自幼聪慧,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不仅琴艺高绝,更是自幼起跟着先生乐叔子游历诸国,而今还是齐国将军。
阳陵君不拘世俗,虽现下男风盛行,但能明目张胆娶男妻的,唯独他一人。
“今日阳陵君与大哥成婚,弟以茶代酒,先敬一杯。”公上誉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笑,说完这句话便饮下盏中茶。
公上雎亦执起酒樽,饮下半樽,姜小白取过另半樽酒,饮下肚中。
二人毫不掩饰的情深看在公上誉的眼里,让他那颗沉静已久的心蓦然跳动一下,接着便是一抽,绞疼的厉害。
忽然,一声娃娃的哭响打断了公上誉的思绪,众人的目光也落在了被乳娘抱着的小娃娃身上。
那是他们的养子,他的亲子。
别人都以为,那是大王子的遗子,却没人知道,那是他公上誉的儿子。
“我会让你的儿子做我齐国的大王,有了这个,你还不满什么。”不满什么?想起几个月前那句话,心绞的更厉害,几乎喘不过气。
浑浑噩噩的一个月,一个月后,他告诉自己,会让他的儿子做大王,他的儿子,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儿子。
“小公子醒了,见不着大人和公子,就……”乳娘抱着哭闹的小公子,一脸踌躇。
公上雎笑着抱起小娃,轻轻拍着他的背道:“阿瑾又不听话了。”阳陵君过去握住小娃的手,道:“阿瑾还小。”
别人家三口和睦,自己独像了个外人,周遭讨好声不断,越是让他心烦。
不着痕迹的退下,那三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别人成亲,你躲在这儿喝什么闷酒。”与他一样的年纪,张扬而不羁的,公上誉抬眉:“原来是太子嵇。”阳陵君的二哥,如今的太子姜稽。
姜稽把桌子与公上誉的拼做一块,将酒樽递到公上誉身前:“看什么,倒满!”
深知这人脾性,公上誉不做纠缠,为他满上一樽酒:“太子稽与我坐一块儿,恐怕不合身份。”
姜瑜不以为然,将酒樽放下,见公上誉执着酒樽要送酒入口,便凑上前就着他用过的酒樽一饮而尽。席上顿时安静下来,公上誉扫眼望去,多是盯着他和姜稽的好奇目光,而台上两人任然逗弄着姜瑾,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公上誉垂眸沉语:“誉位卑,太子与誉一起着实不妥,还望太子移步。”
姜稽仿若无闻,眼睛一挑,示意公上誉:“把酒满上。”
公上誉放下酒樽,对姜稽道:“太子的酒樽已经满上了。”
姜稽不管,指着公上誉的酒樽道:“我就要用这个。”
“太子,此为臣用过之物,恳请太子莫取他人之物。”公上誉的声音仍是冷赐赋鲆凰坎灰撞炀醯呐
姜稽抬眉笑道:“既是他人之物,余自无夺他人之好的兴趣,但如今无人问津,余自当一搏,先生说可是如此?”
姜稽话中有话,公上誉岂能不懂,席上众人虽装作相谈甚欢的模样,但个个耳朵竖起,就盼着听到些八卦,姜稽所言,席上这些人精岂能不懂,看来这公上兄弟是得了运道,大哥让公子小白放弃权位娶他做男妻,弟弟又颇得太子喜爱,倘若太子上位,也能有个一君之位,看来,是要对这两兄弟示好了。
公上誉面有薄怒,姜稽得寸进尺,在他耳边轻语:“终究他们成了好事,留你一人,终究是他背弃了你,你为何不辅佐于我?”
公上誉勾起嘴角,道:“太子所言,誉不知何意。”
姜稽还要说,却被阳陵君打断:“今日多谢诸位前来观礼。”说罢,将酒樽往前一掷,对姜稽道:“兄长能来,弟喜不自胜。”
姜稽亦执起身前的酒樽,道:“阳陵何出此言,今日是你们的喜事,余怎能不来。”说罢把酒一饮而尽。
而后又是一阵道贺声,公上誉喝了不知多少,但眼神清冷,却不像醉了,姜稽又凑到公上誉身侧道:“你看,独自一人饮下闷酒,他却是新婚之喜,今晚必然是被翻红浪,春宵苦短。”
公上誉仍是一樽接着一樽饮下肚,任由姜稽在耳边说着让他心中痛绞的话。
“不如这样,我赠你一枚玉,能对我笑一笑吗?”言罢,姜稽从怀中掏出一块莹白玉佩,玉中有一团黑玉溶墨一般浸在其中,公上誉看着玉,想到早晨见到的白雪,手指忍不住瑟缩起来。
而席上诸人均停下谈话,静静地看着他们,齐国谁人不知,凡事被太子稽看中的人,均会得到一枚玉佩,且玉佩配人,便是寻得与人一般的玉,从不重复,而今公上誉得了一枚玉,也就是说太子稽欲将人收归旗下,好生重用了。
公上誉冷冷的看着四周,又抬头看了眼台上的人,姜稽在他耳边低声道:“还看他做什么,你以为他会怎么?”
不会怎么,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然后又逗着怀中的姜瑾。
他在期待什么呢?他怎么还会期待呢。
公上誉勾起一抹笑,接过姜稽的玉:“多谢太子。”
收了玉,还没等旁人回过神,便晃晃悠悠的直起身,对台上两人行了个礼:“誉不胜酒力,恐坏了兴致,便先退下了。”说罢,不理会旁人所想,径直离开,而姜稽也对两人抱歉的笑了笑:“余也有事,不打扰你们了。”便跟着公上誉走了,留下一群暗自揣测的人。
姜小白抱着姜瑾的手紧了紧,弄疼了姜瑾,又开始哭,被公上雎抱过去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