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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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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我真的能看见了,太棒了!”他欢呼雀跃的起了身,大口呼吸着林间清新的空气,抬眼望望四周的景色,不禁感慨:“好多年没来玉龙雪山了,真是既亲切又陌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阿黛瞧着他的神色不像是骗人,那股子高兴劲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喔……”皮逻阁笼起双手朝着林中大喊了一声,回头神采奕奕地道:“阿黛,本来想给你找点好吃的呢,你看,真是天意呀,今天咱们美餐一顿。来,快起来吧。”
他伸手去拉她起来,脸上带着爽朗真诚的笑意,映着林间细碎的阳光,俊朗宽厚、带着南疆特有的贵族气质。
单纯的姑娘最容易被高颜值的男人蛊惑,哪怕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好吧,那你说说能有什么好吃的。”阿黛最终选择了相信他,毕竟对一个男人来说,两个多月秋毫无犯已经证明他人品相当不错了。
“你看,这里就有好吃的。”皮逻阁蹲下身子,扯住一根像芦苇一样的东西,用力揪了起来。土层破开,露出白白的根茎。皮上带着点土,他抽出匕首,刷刷几下销了皮,含笑递给阿黛:“尝尝甜不甜?”
阿黛瞧着白嫩嫩、水灵灵的长条形根茎,还冒着奶白色的汁水,食欲大振,咔嚓一口咬掉了一块。
“嗯,好甜啊。”阿黛瞪大眼,狂点头。真的太好吃了,吃了一冬天油腻腻的肉,现在能吃上这么鲜嫩水灵的像水果一样的东西,简直欢喜的想跳起来。
“没骗你吧,帮你找到好东西,还不奖励我一口。”皮逻阁拉住她的手,就着刚才的牙印,毫不客气地吃了一口。
阿黛瞧着自己的手,愣在那。怎么可以这么吃呢?南蛮人一点都不讲卫生。
姑娘嫌弃的扔了手里的吃食,低头专心瞧着手里的银饰。是一个类似于发梳的东西,上面雕刻着六只小鸟翩然欲飞,下面还坠着一串喇叭花形状的流苏。“这是什么?”
皮逻阁扫一眼被她嫌弃的吃食,唉!分明嫌弃的是他的口水。昨晚,唇舌火热纠缠的记忆涌上脑海,可惜昨晚看不见,没能瞧见姑娘动情的模样。
“这应该是……云弄蛮姑娘的饰物,可能是个装饰用的发梳。”皮逻阁接过来认真的瞧了瞧。
“那怎么会到树上呢?”阿黛接过来接着瞧。
“云弄峰是苍山十八峰的第一峰,离玉龙雪山也不太远,云弄的姑娘婚前都会用发梳、耳环等银饰来装扮自己,婚后则不再盛装。估计这是一对来这里殉情的情侣,把发梳挂在树上,代表着像少女告别,我猜应该是这个夜晚,他们就睡在一起了。”他转过头,别有深意的瞧了她一眼。
“然后呢?就殉情了么?”阿黛的手有点抖了。
“这也未必,在点苍山,未婚男女相恋之后,如果家人反对,他们会到玉龙雪山住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如果双方家人同意了,就会接他们下山办婚礼。如果到食物断绝,家人还没有来,多半会选择殉情。不过,也有远离家乡,浪迹天涯的。”
皮逻阁拿过她手里的银饰,给她别在了如瀑的黑发上,她没有梳髻,长发及腰,自然灵动。点缀上这样一把银梳,秀美温婉。他蹲下身子背起她,边走边说:
“其实无论这银梳的主人怎么样了,挂在树上的那一刻,都是最美好的祝福。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吧,美丽的南蛮姑娘开美久命金和朱补羽勒盘深深相爱,却遭到男方父母的极力反对,伤心绝望的开美久命金殉情而死,朱补羽勒盘冲破重重阻挠赶来,已是阴阳两隔。悲痛之中他燃起熊熊烈火,抱着情人的身体投入火海,双双化为灰烬……
开美久命金死后化为情神,她在玉龙雪山顶上营造了一个情人的天堂:没有苦难、没有苍老、无比美好的玉龙第三国,专门诱惑失意的情人步她的后尘。开美久命金和朱补羽勒盘是南蛮传说里最早殉情的一对恋人……
后来,民间逐渐相传,在丽江玉龙雪山顶上,每到秋分的时候,上天就会撒下万丈阳光,在这一天,所有被阳光照耀过的人们都会获得美丽的爱情和美满的生活!可这招来了善妒的“风”神的嫉妒,因此,每到这天,天空总是乌云密布。
人们的所有梦想都被那厚厚的云层所遮盖。
风神善良的女儿,因为同情渴望美好生活的人们,就在那天,偷偷的把遮在云层里给人们带来希望和幸福的阳光剪下一米,撒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上的一个山洞中,让那些爱情的勇者,让那些对爱情执着同时又不惧怕困难和危险的人们,可以在那天得到那三尺阳光的照耀,而因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这就是三尺阳光的美丽传说!
所以,姑娘们在把终身托付给一个男人的时候,会把及笄后一直伴随自己的头饰,让心爱的男人挂在树上有着三尺阳光的地方,让她的心上人受天神庇佑,让他们的爱情有一个美满的结局。这是一只被祝福的银梳,戴在头上吧,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阿黛,阿黛……”皮逻阁疑惑回头,就见小姑娘趴在自己肩头,呆呆地注视着前方。距离太近,他的唇简直快要碰上她的脸了。
他几乎没有思考,马上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动了一下头,大声问道:“阿黛,想什么呢?”
司马黛突然回神,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近在咫尺的脸,却没想到转头之际,红唇刚好扫过他温热的唇角……
林中的空气似乎迅速热了起来,烧红了阿黛的脸。她不知道自己白里透红的肌肤,水润润的眸色在男人眼中多么诱人。她只觉得十分的懊恼、懊恼。
斑驳的阳光下,男人粲齿一笑:“阿黛,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阿黛气哼哼地锤了一下他肩膀,双臂使劲推他胳膊,不肯让他背了,要下来自己走。男人转过头去,托住她双腿的有力大手紧了紧,柔声劝道:“别任性,这一带地上都是开化的泥土,你瞧我的靴子,快要被泥掩埋了。”
阿黛低头仔细地瞧了瞧,知道他没说谎,可是在他身上又觉得很别扭。正纠结着,就听到“轰隆”一声响,措不及防间吓得她一抖。
“别怕,是雪层断裂,大块的积雪沿着雪水滑向雪河谷了。”皮逻阁选了一处合适的位置站住脚步,放眼远眺。
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偶尔会有一个小雪峰顺着蜿蜒而下的细流飘走,遇到阻碍的山岩,就会卡在一起,像一堆站岗的小雪人。
“是不是我们很快就可以下山了?”阿黛惊喜道。
皮逻阁点点头,既有几分欢喜,又有一些莫名的失落,幽幽道:“若是这样的好天气,不出三天就可以下山了,不过这个季节天气变幻无常,如果再下一场雪,就还要等上十来天。”
“老天爷,千万别下雪了。”阿黛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很虔诚的祈祷着。
老天爷像是听见了一般,很给面子地回应了一下,不过却是反方向回应的。她觉得眼皮上一凉,睁开眼睛竟然发现下雪了。
怎么可以这样?
皮逻阁抬手指了指远处一座险峰:“你看,那里就是云弄峰,你头上的银梳可是就是从那里来的。云弄有一处美丽的蝴蝶泉,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蝴蝶聚集在那里,别提多美了,普天之下没有第二处。”
“那下山以后,我们是不是要去那里?”阿黛希冀的问道。
“可以去,但不是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我们要先去越析诏,我怀疑世子就在那里,爆炸也是他们安排的。”
提到世子,阿黛一下子精神百倍:“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皮逻阁抬头望了望天,严肃地说道:“今晚可能有暴风雪,咱们赶快回去。回头再跟你细说。”
“刚才还是晴天呢,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呢?”阿黛对南疆的怪天气简直无法理解。
“每年春天,都是这样,先是暖几天,积雪会融化些。然后就有倒春寒,会下大雪。你们北方不也时常这样么?”皮逻阁很淡定的加快了脚步,黑玛瑙跟在他脚边连窜带蹦的好不惬意。二人一兽在路上采了些野蘑菇,找了点新鲜的野菜,捉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狍子,在大雪纷纷扬扬的飘洒下来的时候,回到了温暖的山洞。
“冷了吧?快来烤火。”皮逻阁恢复了视力,比以前更加勤快。肩上扛着的袍子放到洞口,就忙着去添柴,让阿黛取暖。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阿黛坐在火堆边,伸出白皙的小手搓了搓。还没等放到火边去烤,就被一双大手包在了手心。他呵了一口热气,给她搓了搓手,就拉起冰凉的小手揣进了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阿黛失声惊叫,把手抽出来,恨不得抽他一巴掌。
皮逻阁讪讪的笑笑:“小手这么凉,我给你焐热。”
阿黛气哼哼的撅起嘴,不满地怨道:“你们南蛮人一点礼数都不讲,怎么能随便拉人家的手呢。”
姑娘嗔怪的模样娇俏可爱,看着她红艳艳的樱桃小嘴,他真想吃上一口。
舔舔干涩的唇,他苦笑道:“你比我小整整十岁,跟我小妹妹年纪差不多,我没想那么多礼数。既然唐突你了,那就罚我给你做饭好不好?”
嘴上征求着她的意见,其实并没有等她回答,就转身拎了狍子去清理。又弄了一盆雪进来,烧成温水洗菜做饭。
以前他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哪怕步法算的再准,也很难独立完成一顿饭。如今眼睛好使了,就见男人身影忽进忽出,一会儿砍肉,一会儿切菜,忙的团团转。
阿黛悠闲地坐在火堆边,瞧着黑玛瑙跟在他脚边连跑带颠的转圈圈。外面的寒风裹挟着硕大的雪花扑进洞口,火光欢腾跳动,映着男人刚毅的脸庞,认真的神情。若不是亲眼所见,阿黛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俊朗的男人竟然可以为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偶尔抬起头看看她,有时也会扔一块肉给黑玛瑙,故意引他蹿高了去接。
“来,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皮逻阁给阿黛盛了一碗野菜炖袍子肉,双手端给她,像伺候高贵的女王。
他自己却没有吃,而是把穿好的肉串在火上烤的外焦里嫩,递给心爱的姑娘。看她吃的连连点头,才微微一笑,端起自己的碗吃了几口,用剩下的肉汤加了干净的雪,做了一锅蘑菇鲜汤。
“真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阿黛吃的饱饱的,看着洞口吹进来的雪片也不觉得冷了。忘记了刚才小小的不愉快,笑眯眯的瞧着喝汤的男人。
“这些年流浪在外,没人关心没人疼,还学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么?”他喝得很优雅,不疾不徐,一小口一小口的,没有任何声音。
“可你是南诏的王子啊,居然还要受这些苦。”跟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表哥相比,阿黛觉着皮逻阁这个王子忒惨了点。
王子本人却不以为意,放下空碗笑道:“谁规定王子就要养尊处优了,王子肩负的是家国责任,而不是吃喝玩乐。阿黛,你说是不是?”
司马黛晶亮的眼眸瞧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每一位王子都有这样的想法,老百姓还用愁过不上好日子吗?
刚想夸他几句,突然觉着肚子一阵绞痛,阿黛拧起绣眉,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不会吧,又不是第一次做饭,皮逻阁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放心的。
阿黛疼的紧咬着唇,没心思搭理他。
“究竟怎么了?没事吧?”男人不明所以,紧张地蹲在她身边,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阿黛抬头,突然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硬朗俊颜,脸腾地红了,起身跑了出去。
外面的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天地间满是绵柔的白色。阿黛捂着肚子跑到他用树枝搭建的简易恭房里面,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走近洞口,就见皮逻阁挺拔的身影背对这边站着,头顶肩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热切的目光看过来:“没事吧?莫非吃坏了肚子?”
“没事,不是晚饭的问题。”阿黛从他身边过去,去找干净的白布条。细心地扯下两根棉线,把手心里攥着的尖细小树枝咬开一个小口,把一根棉线卡在上面,从两片棉布上穿了过去。不大一会儿,一个简易的月事带就缝好了。
姑娘背对着自己,拿着一堆宽布条不知在摆弄什么。皮逻阁有心想问,又觉着好像她不乐意回答。只得闷坐在墙角,瞧着她一个人忙碌。
看着她缝好了一个奇怪的布袋子,还走到洞口把昨天清理出去的柴灰塞进了里面,然后去了恭房。
她回来的时候,手心里攥着东西,像是布条。她攥的很紧,像是怕别人瞧见。到了木盆边,就把手里的东西放进了温水里搓洗。
皮逻阁貌似百无聊赖的逗着独角兽玩耍,却突然冲了过来,神色紧张抓住她的手腕:“你究竟怎么了,跟我说实话。”
他看到了鲜血的颜色,甚至闻到了血腥味。突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跳漏了一拍,转眼就到了她身边。
阿黛刻意选择了隔着火堆的位置清洗秽物,却没想到他突然奔了过来,火光映着她尴尬羞红的脸庞,黑瞳中倒映着跳跃的火焰,还有他紧张焦急的面容。
“没……没……哎呀,不用你管。”阿黛羞红了脸,低下头去难为情的端着盆出去倒水。
看着小姑娘娇美的俏脸,男人的心都要化了,从什么时候起,这么紧张她了。从前,不管面对多大的凶险,都不曾这么紧张。听说女人每个月有几天身子会不舒服,会见红,或许就是这样吧,那就好好的照顾她,让她温暖、舒心,让她忘了疼。
看着她的背影,男人默默地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暴风雪的夜晚本就寒冷无比,月事来了,更觉得身子冷的发抖。阿黛坐在火堆旁的一块兔子皮上,纠结的皱着眉瞧着茅草铺成的垫子。
皮逻阁一边添着柴,一边观察小姑娘的神情。柔声道:“今晚风大雪大,我们还像刚来的时候一样睡在一起吧,暖和点。”
阿黛抬头为难的看了他一眼,男人就笑了:“怎么?还信不过我?都两个多月了,我若要占你便宜,还会等到现在吗?”
阿黛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皮逻阁蹭的一下站起来,三两步跑到草垫子旁边,铺好了狼皮褥子,把棉被抱到火堆旁烤了烤,双眸晶亮地对阿黛道:“好了,来睡觉吧。”
许是他眸中的精光太盛,阿黛突然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面对他热情的邀约,竟不敢挪步了。
“快来呀,一会儿就凉了。”皮逻阁坐到褥子边,把怀里的被子抱得紧紧的,生怕热乎气跑了似的。
阿黛被他傻乎乎的模样逗得抿嘴一笑,走到褥子边,脱了鞋,在枕头上躺好。马上就有热乎乎的被子盖在了身上,他还特意在脚底下塞了塞,不让凉风钻进去。又轻柔地给她掖好脖颈处的被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道:“你先睡吧,我去洗脚。”
近在咫尺的一张男人俊脸,温柔专注的眼神让阿黛心神有些不稳,她垂眸道:“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男人轻轻一笑,柔声道:“咱们都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客气什么,你若真想谢我,就叫我一声阿逻哥。”
“阿逻哥。”阿黛肚子疼,身子也虚弱,乖乖地叫了一声他爱听的称呼,就阖上眼睛睡了。隐约能听到他倒水的声音,脚步声近了,他钻进被窝。脸上像是有小虫子爬了几下,痒痒的,她在半梦半醒间抬手摸了摸脸,什么都没有。只觉得自己的小手伸出被窝后有点凉,颤巍巍的缩回去,就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包了起来。她发现身边有热乎乎的东西,就往那边靠了靠,伸手抱住热源。
刚刚偷吻了人家,差点被发现。皮逻阁心里咚咚的跳着,壮着胆子把小手握在手心,正窃喜着她没有挣扎。却突然见她身子靠了过来,另一只小手抱在了自己腰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男人有点反应不过来。狂风卷着硕大的雪片扑进了洞口,怀里的姑娘瑟缩一下,梦呓般说了一句冷。
“阿黛,你喜欢阿逻哥吗?等到了蒙舍诏,我继承了王位,你就做我的诏妃,好不好?”明知道熟睡的姑娘听不见,他还是忍不住在她耳边呢喃。
阿黛是在肉汤的香味中醒来的,睁开眼之前想到昨晚两个人是在一个被窝里睡得,确实挺暖和。就怕醒来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闭着眼睛摸了摸,身边没人。好,他起床做饭了,这样可以免去好多尴尬。
“你醒了?来喝点热汤,暖暖身子。”正在添柴的皮逻阁瞧瞧被窝里缩成一团不肯睁眼的姑娘,温柔的笑了。
阿黛抱着被子爬起来,望望洞口,似乎风雪已经停了。火堆上燃着熊熊热火,木柴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锅里的热汤冒着浓浓的白气。
皮逻阁盛好一碗鲜肉野蘑汤,给阿黛端过来:“来,喝点吧。”
被一个大男人这样伺候,阿黛多少有些难为情,伸手接过来却没有喝,放到一旁的地上,起身道:“我先洗漱一下。”
“我给你晾好温水了,来,用这个漱口,用这个洗脸。”皮逻阁紧跟着她走过来,把一碗清水递给她漱了口,又把半盆温水端过来让她洗脸。
“我家的下人们都没你伺候的好,说吧,要大小姐怎么赏你?”阿黛调皮的眨眨眼。
“你以为本王子是谁都伺候的么?只有我的女人才配让我伺候,既然这么感激我,那就以身相许吧。虽然你身份不高,模样也不俊,不过看在这么多天相濡以沫的份上,本王子可以给你正妻之位。”皮逻阁笑吟吟的瞧着她。
“呸!你才身份不高,模样不俊呢,谁稀罕你个破王子。我……”我表哥比你强百倍。
阿黛低头喝汤,皮逻阁讪讪的笑笑,坐在她身边,低声道:“阿黛……”
姑娘专心喝汤,连理都没理他。
皮逻阁静静的看着她出去又进来,她脸色平静,他有些失望。阿黛在水盆里洗净了那带子晾上,又出去倒水。
“啊……”
他终于听到了期盼的一声尖叫。
“喂,你出来,这是不是你做的?”姑娘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他没动。
阿黛跑进来,扔了木盆,拉起他往外走:“阿逻哥,外面的雪人是你堆得么?”
姑娘满脸的兴奋溢于言表,他也在心里乐开了花,这一大早的功课没有白做。
雪后是个艳阳天,明媚的阳光照在玉龙雪山上,温暖明亮。映着灿烂的阳光,一大片神态各异的小雪人,憨态可掬的在雪地上玩耍。有的抱着一根树枝,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像不倒翁一样在傻笑,有的撅起大大的嘴,旁边一个伸手捂着嘴,胖胖的雪手指着它。
阿黛穿梭在雪人林子里,看着哪个都想笑。“喂,你不会堆了半宿吧?”
“叫阿逻哥。”
“阿逻哥,你告诉我,你堆了多久?是从半夜开始的么?”阿黛双眸晶亮。
皮逻阁笑道:“从早晨开始的,现在已经快晌午了,是你起床太晚了,小傻瓜。”
“哇,好漂亮。”阿黛瞧瞧这个,摸摸那个,喜欢的爱不释手。
“给你讲个故事吧,阿黛。传说很久以前,白子国首领张皋爱上了白崖上的神女雕像,在一个雪天,亲手堆了九十九个雪人在白崖边陪伴神女。那一天突然出现了五彩祥云,雕像裂开,走出了一位美丽的神女,和张皋结为夫妻,恩爱一生。”他走到阿黛身后,张开双臂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肩窝:“阿黛,我喜欢你,给你堆九十九个雪人,代表天长地久。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阿黛身子一僵,脑袋里嗡嗡作响,不可置信的回眸一瞧。
男人眼中满含宠溺的柔情,满满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那种发自心底的疼爱与喜欢让她无法直视。虽然以前他也曾开过类似的玩笑,可是跟今日这样郑重的表白,完全是两回事。
她猛地挣脱开温暖的怀抱,低着头搓着衣角:“你……我很感激你这些天照顾我,可是……可是我已经……我对你只有敬重,没有别的。我还要回长安的,不会留在这么远的地方,你……”
阿黛说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转身跑进来山洞,却又忍不住瞧着外面。
他默默地蹲下了高大的身子,双手抱头埋在了膝盖上。骄傲的王子,从小就被视为神童和英雄,从没有对女人动过心。哪怕是父亲给他定下的未婚妻白芙蓉,他也懒得娶。如今遇到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想娶她,想陪她一生一世,可是人家却不稀罕。她的话没说全,可是那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她已经有心上人了,她的心上人在长安,在小唐的帝都,找到哥哥她就要回去了。
皮逻阁沉默地在雪地里不知蹲了多久,在阿黛忍不住想出去安慰他的时候,终于缓缓起身,走进洞里。
“阿黛,既然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共同的目标,你要找哥哥,我要找世子。我还会照顾你,在找到你哥哥之前。”皮逻阁脸色清冷,眸光却很真诚。
阿黛见他想通了,心里轻松了不少。呐呐道:“对不起。”
皮逻阁苦笑:“没什么对不起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不过,看在我今日为你堆了这么多雪人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他不会提出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吧,若是要亲他或是抱他,阿黛肯定不会答应。
“每天晚上睡觉前,叫一声阿逻哥。”他要让她每晚伴着自己的名字入眠,让她养成习惯,习惯到晚上睡觉也会梦到他。
阿黛觉得这要求有些无礼,不过就快下山了,也就这几日他能监督,以后也就不用叫了。阿黛点点头,就见男人笑着朝她眨了一下眼,气的阿黛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时间过得飞快,自从这场大雪之后,每天都是艳阳天,气温回升快,很快地上的雪人都化作雪水不见了。阿黛被他背着离开山洞的时候,心中有些不舍。
生活了两个多月的山洞,朝朝暮暮、风风雪雪,这是她的第二个家,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地方。
皮逻阁把这些天打猎的兽皮卷成一卷勒在腰上,背着阿黛,带着独角兽往山上走。阿黛疑惑问道:“咱们不是下山吗?怎么往山上走?”
皮逻阁好脾气地给她解释:“若要走着下山,不仅泥泞难行,还有可能陷阱被浮雪遮挡的陷阱。所以我们要往上走,去找白水河。撑一根竹篙沿着白水河顺流而下,就能到达蓝月谷,也就下山了。”
撑一根竹篙在水里走?阿黛简直不敢想象,那怎么可能,肯定会掉在水里的。
到了河边,他把阿黛放下来,砍了两根粗壮结实的寒竹,把一张兔子皮用匕首划成四条,把两根竹子紧紧绑在一起,去掉首尾,留下中间的一段,又选了一根长竹竿用来划水。
“阿黛,敢不敢上来?”他转头看向娇弱的姑娘。
“不敢。”阿黛老老实实地答道。
“哈哈,别怕,不会掉下去的。若不是带着你,我只撑一根就够了,怕你站不稳,才用双篙。来吧,抱紧我的腰,下水前先试一试。”皮逻阁站到了双篙上,拉着阿黛的手让她上来。阿黛只得紧随着他的大脚站定,抱住了男人精瘦有力的腰杆。
他给她讲解了注意事项,从皮毛中抽出一块貉子皮,断成两块。蹲下身子,给她包在棉鞋外面,又用皮条绑好了,才起身拉着她走到河边。
“好了,这样就不怕水浸湿棉鞋会冷了,来,我把双篙放到水里,先撑着不让它动,你上来,抱紧我。”皮逻阁放下双篙,自己先站了上去,用细竹竿撑着河边的泥土,不让双篙乱动。
阿黛伸出一只脚先试了试,还算平稳,于是迈出第二只脚,可是双篙突然剧烈的一晃,吓得她赶紧抱紧前面的男人,一动都不敢动。皮逻阁轻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跟着我,你什么都不用怕。”
脚下的双篙动了起来,阿黛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更紧了。第一次这样紧紧抱着一个男人,阿黛来不及羞怯,只惊恐的闭着眼睛,把脸埋在他宽厚的背上。
被心上人紧紧抱着,皮逻阁很欢喜。
平稳地行了几里路之后,阿黛慢慢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河水青碧,远山如画。
“这河水是向下流的,怎么会如此平稳呢,难道没有阻碍的岩石吗?”阿黛胆子大些了。
皮逻阁呵呵一笑:“敢说话了?告诉你吧,这玉龙雪山看着很高,其实白水河是在两峰之间,地势较低,而且这条河已经有千年之久,水中的岩石早就被冲走了。”
头顶是碧蓝的天空,上面飘浮着雪一样白的云;日落西山之后,明月升上了树梢,繁星点点。玉龙雪山高高的耸立在身后,雪山冰川融化下来的雪水晶莹透亮,顺流而下,双篙进了一轮弯月形状的蓝月谷。阿黛低头瞧了瞧湖水,居然清得能看到水底的石子,水面泛着幽幽的蓝光。
“真美啊!”阿黛由衷的赞叹。
湖面平静无波,皮逻阁回头看看心爱的姑娘,柔声道:“苍山洱海,风花雪月,南疆到处都是美景,你若喜欢,我都带你去看。”
阿黛对着他炽热的眼眸,默默低下头,低声道:“等找到哥哥,我就要回家了。”
男人无声的叹了口气,把双篙滑到湖边,抱着她跳到岸上,点起篝火烤干了打湿的裤脚。两个人走到蓝水寨的时候,明月已经快到中天了,一户热情的山民接待了他们。这一户是新婚的男女,男主人顿珠个子不高,只到皮逻阁的下巴,憨厚老实的笑着。女主人措央五官还算漂亮,只是皮肤黝黑。
皮逻阁把身上带的兽皮送给他们,换来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和两套新衣服。
他家只有两间木屋,阿黛本来不想跟皮逻阁睡一间的,可是……出门在外没办法。看着姑娘纠结的模样,皮逻阁简直想笑:“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去提水,你好好洗个澡,换上新衣服吧。”
女主人烧好了水,就回到了自己屋里,插上门不出来了。皮逻阁给阿黛打好热水进来,就坐在木屋门口的台阶上看月亮。
阿黛扒着窗缝瞧瞧外面,才脱光身上的衣服,进了浴盆。好久没有认真的沐浴了,她恨不能搓掉自己一层皮,洗完了,穿上措央的衣服。那是一套黑底红边的蛮族服饰,上面盘着好多红色的丝线。裤子是九分长的,露出白净的脚踝。袖子也是九分,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
刚刚出浴的少女打开门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皮逻阁看呆了。眼睛一动不动,满眼里都是她美丽的倒影。
“阿黛,你真美!”男人由衷的赞叹。
阿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让他进去把水倒掉。自己到门口溜达,给他时间洗澡。
“阿黛,南蛮人不讲礼节,你千万不能出去,万一被别的男人看到,可能会欺负你。你进来把,我不怕你看。”皮逻阁不放心的叮嘱。
“我知道了,不出院子就是了,你快洗吧。”你不怕看,我还怕长针眼呢。阿黛点头应了,就只在院子里的山茶树下站着,并不乱走。
第二天起来,女主人措央黑红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娇羞。看到阿黛穿着自己的衣服那么漂亮,所有的表情变成了羡慕。
“你真美,我见过一些汉人的,可是她们都没有你漂亮,手腕细白细白的,难怪你男人那么疼你。”措央真诚的说道。
阿黛想解释说那不是我男人,可是都一个屋子睡了,怎么说人家也不会信的吧。索性浅浅一笑,把攥在手心里的一颗金瓜子给了措央,买来一双绣花鞋和一套漂亮的头饰。
措央帮她梳好头,推到皮逻阁身边:“你的女人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汉人。”
皮逻阁瞧着阿黛宠溺的笑笑:“嗯,我的阿黛是最美的。”
姑娘抬眸嗔怪的瞪他一眼,谁是你的?真是的。
措央只把这当做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并没在意,招待他们吃了早饭,又送了些干粮。觉着收了人家的金子不好意思,看皮逻阁穿着顿珠的衣服又短又小,就让顿珠去自己娘家大哥那里找来一套干净的新衣服给了皮逻阁,才送他们离开。
赶了几天路,阿黛感受到的并不是南蛮人的野蛮不讲道理,而是他们的热情淳朴,逐渐的放下了紧张。
这天终于到了越析诏的王宫所在地宾川,住进王城里唯一一所客栈,阿黛豪爽的拿出一颗金瓜子拍在美艳的老板娘面前:“开两间上房。”
老板娘凤眼一挑:“呦,小娘子真大气呀,这是和你情郎吵架了么?”
说着,她光华流转的双眸看向了皮逻阁,抿着唇似笑非笑。
皮逻阁与她目光对视了一瞬,转头对阿黛郑重的说道:“阿黛,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越析诏是六诏里面民风最为开化的,你不在我身边会有危险。”
“有什么危险呀,这里是客栈,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又不是荒山野岭。”阿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阿黛,听话。”皮逻阁伸手拉她手腕,被姑娘灵巧的躲开,跟着店小二蹬蹬蹬地上了二楼。皮逻阁无奈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跟了上去。
无论他怎么讲,阿黛死活不同意和他住一间。王城之内,她不信治安会那么差。
到一楼大厅吃晚饭,风骚的老板娘亲自端下托盘里的四牒菜放到桌子上,瞧着怒目相向的两个人,用香花熏过的粉手绢在阿黛脸颊一扫:“小姑娘,这男人若是你不想要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刚好我相中他做我的情郎了,呵呵!”
阿黛嫌弃的挥了挥暗香浮动的空气,捂着鼻子道:“你随便,他不是我男人,我没有情郎。”
皮逻阁挑眉不满的瞧了她一眼,埋头吃饭,不理会老板娘的手绢从肩上划过,还伴随着娇媚入骨的声音:“郎君,晚上奴家去找你呀。”
旁边桌子上,一位魁梧健壮的汉子挥挥自己粗壮的手臂,喝道:“老板娘,同样是住店的,怎么不来找我呀?”
老板娘转到柜台后面一坐,悠闲地嗑起了瓜子:“呦!这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咱们越析诏的规矩不管是一夜情郎还是百日恩爱,都是你情我愿的,您身体太壮实,奴家怕受不住呢。”
老板娘风情万种的笑声响起,吃饭的人们也都在低笑,气氛倒也轻松愉快,只是其中的气氛让阿黛浑身不自在。
饭后上楼,两个人走向了不同的屋子,皮逻阁站在最里侧的天字一号房门口,沉着脸问道:“真的不跟我住一起?”
“当然了,本小姐向来说一不二。”你住的客房还是我付的钱呢,阿黛骄傲的仰起头,迈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主人第一次分开住,黑玛瑙墨色的眼珠子咕噜噜转转,两条前腿迈向了阿黛的方向,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向皮逻阁,小嘴一拱一拱的纠结模样别提多可爱了。可惜两位主人都没瞧它,各自进了自己的屋子。
“黑玛瑙,你还不快进来。”阿黛下了最后命令。
门口忽地刮起一股黑色的旋风,阿黛刚抬眼看过去,就不见了。她走到门口一瞧,走廊上空空荡荡的。心里嘟囔着独角兽没良心,喊来小二添浴盆热水。
另一间屋里,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年轻男子正抱着独角兽顺毛:“老大,这小家伙太好玩了,你居然能找到传说中的独角兽,不愧是老大。”
皮逻阁坐到桌边倒了杯茶给他:“跑这么快,不口渴么?黑玛瑙是在玉龙雪山的时候遇到的,机缘巧合,名字是阿黛取得。”
“阿黛就是跟你赌气的那个姑娘?老大,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惊风嘿嘿的笑。
没等皮逻阁说话,门口响起了老板娘摇曳的声音:“郎君,奴家来了,快开门呀。”
阿黛听得心里一阵恶寒,抖了抖鸡皮疙瘩,用手堵住耳朵,懒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