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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安宁 ...

  •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爱得如此卑微。

      自来身为帝王者,有哪个是专情的。却独独让我遇见了。只是那份专情与我无缘。而我,却仍旧卑微地守护着那份专情。

      陛下的后宫并不充盈,但也并非独宠着谁,我想许是那人已不在的过。朝臣进谏其纳妃,他便允之,却并不宠幸。

      这后宫之中,鲜有善辈,可女人,自来便爱幻想。幻想自己被送了身子,对方便会多看几眼。这也便有了自己爬上龙床的女人。他临幸,之后便只封位,却再无见驾的机会。

      他待女人一向如此,乖顺的,他便给你荣华。只是我从未见过他再对哪个女人开怀的笑过。他的爱,我知道的,已经遗失在那场宫变之中了。
      是的,我的陛下并不仁善。那个位置他是踩着众多尸体上去的。其中那女人,也便是他手中众多孤魂中的一个特殊。

      我见过她。她确实特殊。她是个极其平凡的女子。若说样貌,比起后宫这千百美人聚集之地,她并无优势。若说性子,如水一般平淡。可是,她确确实实是最为特殊的一个。

      他爱她,这是一份特殊,另外,便是她那敏感的身份。

      前朝遗孤。

      多么讽刺,当朝太子爱上前朝公主,这场爱情被身份束缚得几近窒息,注定无果。

      陛下必定也是知道这个注定的,他也在害怕吧。怕自己陷进去,怕自己把自己丢了。

      说来可笑,当时我并不明白,只觉得陛下想要的,那便是好的。既然是好的,那便有资格站在陛下身边。于是,那般傻,傻得将她推向他。

      在陛下还是太子之时,我便是他的太子妃了。许是这十六年的相伴,让现在的陛下待我较之其他后宫女人有那么一丝不同。可我在嫁入太子府之前,便清楚,太子想要的是父亲的支持。弄权,是每个皇室必修的课程,陛下如此优秀,怎会不精通。父亲的旗帜,在我位置确立之后,便牢固地插在了太子府。

      父亲是个能人,就连先帝也对他礼让三分。自他向陛下示好之时,我便知道,太子必定不凡。有那样的夫君,必定是令人万般羡慕的。可当父亲将前朝公主送到府中时,我有那隐约的明白,该被羡慕的,是她。

      许是在那时候的隐约中,我便开始变得卑微了。

      我从不知道,被软禁的人能够如此泰然。我有时在奇怪,这个恬淡得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是如何获得陛下的心的。直到那一天,我看到已经登基的陛下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叫着她的名字时,我顿悟,她像是空气,看不见,却缺不了。

      那时候,她住的园子是府中的禁地,而我却是除了陛下,府中唯一能够自由出入的人。本以为我贵为太子妃,那些暗卫不便阻拦,可后来想明白,这只是陛下的安排。

      那日,如往日般与侍人将午间的饭食送去,见到了至今都刻在心头的一幕。

      我的夫君,躺在那女子的腿上,双目紧闭,眉目舒展,嘴角笑意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你忙归忙,身体也需注意些。”她的声音冰冰凉,却任谁都听得出那份关切。

      “等事情解决了,便给你个身份。”我当时不知,只道是陛下说的身份是在太子府中的一个名分。直到陛下登基之初,只将我这结发之妻封为贵妃,后位空旋。我便有些明了,那身份,是国母。

      只是当时不知,心中虽觉不适,却也未多加阻止。他是尊贵的太子,本该有众多妃嫔,而那时只我一太子妃,着实有些单薄。多一个女人也是理当。若说不适,也只是他嘴角的那抹微笑。

      只是当时不知,陛下爱着她。便是在那丝微笑中,将那份爱入了骨。

      只是当时不知,我亦是爱上了那份微笑的。或许是羡慕那份平静。

      有太多都不知,才在悲剧发生之后却仍旧认为陛下信任着父亲。

      那样平静的女子,果然如同深渊般,平静时似不存在,可一旦深入,便无法自拔。那时我还傻,也简单的认为陛下对我不错,必然是因为全副信任着父亲。我只要守住那份安宁便好。我一直都

      清楚的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得不到的,我便不奢求。

      因而在陛下不去她园子的时候会去陪她说说话。

      她总是淡淡地回应,却也不会让我觉得尴尬。那么傻的我,会与他分享陛下的事,却并未察觉她脸上极淡却亦化不开的忧伤。并不存在炫耀,只是单纯的分享陛下的哀喜。因为我也觉得她拥有的才是值得炫耀的,只是那时,我还并不羡慕于她。

      那个时候,我打心底里希望她亦能来服侍陛下,虽知道她身份敏感,但若让前朝公主甘愿臣服,对陛下的前程也是有利的。她这样的女子,不争不抢,却拥有很多。

      我原先觉着奇怪,那样的女子,为何陛下会如此倾心。后来我想明白,因着她全心全意的为陛下,没有什么私欲的向着他。这些,别说是父亲,就算是我,也办不到。更何况她那样的身份。只是她为陛下着想的时候,却伤到了别人。

      父亲入狱前,将我召回府,叮嘱我,万不可在陛下面前为他求情,保住自己。那时我并不知道,因为她的一句话,让本埋在陛下心中的那根刺长成了荆棘。

      我虽不全懂,可心中也有所明了,听从父亲的话,在太子府安然度日。直到父亲行刑前,才跪求陛下让我见父亲最后一面。

      于是,我知道了,有个词,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我并不明白,哪来的诸侯。父亲手中的权财,已经押到了我身上,为何陛下却不再信任一无所有的父亲。

      只是父亲他赌输了,陛下的心,不是我的。可是他同样也是赢的,毕竟至今为止,陛下待我不薄。

      而父亲,他只是要我平安。

      我心中的不明白,在父亲死后,陛下却明白了,只是有些晚了。父亲的死,让陛下失去了曾经追随父亲的幕僚的支持。陛下那些日子有些烦,也许久未去她园子,反倒是时常来我的院落。

      我知道,他必是觉得歉疚。只是我并不怨他,因为他是我的夫君。于是,我便将父亲留下的书信给了他。

      我自是爱极了父亲的,也为他感到骄傲。那时也是,我的父亲,只一封书信,便让陛下的声望恢复如常。只是,我并未继承他那份聪慧。

      那以后,我仍旧会亲自送饭食去她园子,也会时常陪她坐坐。却已无法像以前那样平静的交谈了,因为心中有了些许悲伤。

      她仍旧是淡淡的,父亲出事之后第一次前去,她对我说:“你该恨我的,大可不必委屈自己来这里。”

      原来一贯平静的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陛下心中有天下,有权势,有她,却没有我。

      所以我才会委屈。

      因为委屈只属于那些明知道无意义却仍旧逼着自己去做的人的。

      可我确实不恨她,因为我们经历的事,都是自己选的。我已经在那里委屈自己了,又何必让自己受累去恨她。

      父亲也说,莫要失去了心中的那宝贝。

      “殿下此刻愿意信任我,我便不觉委屈。”她同我都清楚,陛下想让她活着,因而饭食只经我手。

      想来那时起,我便把父亲说的宝贝丢了。那时我只想着,凭着陛下现在的信任,我便能够得到父亲希望的,殊不知,在我以为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在我怀疑的时候,我便再也找不到了。

      就这样,每次陛下来园子时,我便悄然告退,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贪心。人一旦明白自己不可能得到时,便看得平静许多。

      只是我不贪心,并不表示其他女人不贪心。我看清了,并不代表别的女人也愿意去看清。

      父亲的死,造成的另一个局面,便是越来越多的女子住进了太子府。

      没有侧妃,只是侍妾。不过她们并不在意,或者说是她们背后的势力并不在意。那群女子,表面上恭顺,却怎么也掩盖不了眼中那抹不屑。

      这样的锋芒让我想起园子里的她。平静无波,安然的享受着她本就比我们多的东西。可她已经半月未见陛下了,更准确的是她不愿见他。

      我仍旧如常的送饭食去园子,并未告诉她府中侍妾的事。并非善解人意的明白女人的心思,而是我明白,陛下并不愿她知道。

      可是,敏锐如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那些女人与我一样,只是陛下与外界势力的纽带。而她不同,她那样特殊,至少在陛下心中是特殊的。

      就连她心中的醋意也能让陛下欢愉。

      陛下连日为宫中先帝的病忙碌,回府又要与那些侍妾周旋,心中定是不耐。我便只与她说了句,陛下并未宠幸她们。

      那日为陛下送去晨露茶时,见到容光焕发的他,我觉着,这便够了。

      那么,心中的那份苦涩,便掩去的好。

      只有他能给我安宁呀,而他的安宁,也只有她能给的。

      女人之间的战争,从来只与两样东西有关,一是地位,另一样便是情爱。若说地位,我算是在太子府中的众矢之的,可是那些侍妾们背后的势力,多半是父亲生前的门生。因而我在府中的日子也算安生。只是掩盖在那巧笑美目中的矛头,便直指太子府深藏的秘密。

      她,便是那个想守却守不住的秘密。

      只是几乎所有人都只当她是陛下极其宠爱的女子,并不知道她那耐人寻味的身份。可凡事都有例外,在众多侍妾中,有一个样貌很是出众的女子,那名字我仍旧清晰的记得,一如我记得陛下那日似要撕裂所有人的痛。

      她叫文竹,他的舅舅原是为父亲办事。前朝的公主,便是他带入太子府的。那或许是陛下仕途最为不顺的时刻。先帝病重,却开始重用宠妃之子九王。而朝中也传出太子府中窝藏前朝乱臣贼子的谣言。

      我知道,那不是谣言,是事实。我明白,这事只要将她交出去,便会无事。可我更加懂得,陛下不会舍得。

      那时我便确定了,她是完完全全的为着陛下,爱着他,甘愿放弃她已经得到的安宁。

      我想,许是那时起,我便开始羡慕上了。

      我如常送去饭食,她却不吃,我知道她有了决定。她告诉我,她要离开。

      我等待着她的下文,亦或是让我帮忙。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园子的月桂。那时候正值金秋,满园子的桂花香,甜腻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她说她要离开的时候,表情仍旧平静,只是三年来,本有些远离了的忧伤似又回到了她眼中。我明白的,那是比忧伤更加痛彻的果决。

      那时,我并未读懂她,或许我从未读懂过,只是现在想来,也许能够明白些。

      离开前,我只让她莫要想太多,该更加相信陛下的能力。

      记得她最后一句话,“他够累了,我只想用我的方式让他歇歇。”

      那时我不懂,她早已下定决心,无需我的帮助,她亦能够完成。

      那时我不懂,她本就聪慧,选择的方式定然对陛下无害。

      那时我不懂,若是追求到的安宁不是心中所要的安宁,那放弃,便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那是有太多不懂,才到现在才醒悟。

      当那日我去园子,看到文竹穿着她的衣服时,我便知道,一切都晚了。我独自坐在往日的石桌边,等来了先帝驾崩的消息。

      犹记得那日,园子里的月桂似是如同知道主人离去一般,金黄色铺满了地面。枝桠上只留下暗绿色的叶子,透过阳光,照到我的眼里,很是刺目。

      穿着丧服进宫时,在天玄门却被告知不得进殿。那些原是守和园子的暗卫,我便知道,她在里面。

      殿内静悄悄的,我站在门外看着偌大的宫殿,高耸的宫墙,心中竟没有一丝平静。那一刻,我竟不知道怎么了,似是明白自己失去了件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只得呆呆的看着落霞打在红墙上,染得宫墙发黄。

      白色的丧帷与夜幕一样,瞬间盖住了绯红的殿廊,面目模糊的宫人悄声快行。这一夜,透着诡异。天玄门外渐渐响起了嘈杂声,九王带着群臣,越行越近。

      我心知来者不善,便想上前为陛下争取些时间。刚挪开因长久站立而有些酸涩的脚,殿门便打开了。

      走出来的只有陛下。

      一身未换的朝服上带着点点血渍,原本黑亮的眼中却空洞一片。即便是再亮的宫灯照进来也被吸了进去。此刻的陛下,仿佛像是一只断了弦的纸鸢,无风,只能直直下坠。身形摇曳似在下一刻就要倒下。

      这样的陛下,让我心慌,不由自主的上前想要扶住他。却不料他一把甩开我,却在下一刻我轻唤中认清是我。眼中流露出如潮的伤痛。似从心底最深处,顷刻涌现。那喃喃的道:“莫兰,她走了,她走了……”

      低哑的声音,在一声又一声的丧钟中被掩去。可我却清晰的听到他心碎的声音,那样沉重,只一下,便没了讯息。

      我明白他话中的她,这样的结局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去指责,只觉得可惜。静静的站在陛下身边,任由他将我的手臂捏碎,我想,此刻,我怕是能够与他感同身受了吧。

      骨头碎裂的声音拉回了陛下的些许理智,见着九王已经越过长廊,我只淡淡的摇头,便见他迈步朝前走去。

      我知道,我的夫君,本就该是帝王,只是我一直在他身边,与他欣赏同样的风景,却没能走到他面前,让我出现在他的风景里面。不过我并不奢望,若说原来我还有些贪念,可现在,我求的,已不再是成为他的风景。

      我往殿内望去,明黄的龙椅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女子。那是我从未见过出现在她身上的色彩。记忆中的她喜欢淡绿色,也总是穿着绿衣衫,却从没见过她穿戴得如此华贵。那样温温凉凉的性子,竟在此刻,我才记起,她本是公主,自是有她公主的威仪。

      他和她,若不是那样的身份,不知道还会不会是如此。

      只是没有如果了,她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里,将一切都画上了句点。我虽看不清她的脸,却似是知道她必定很是安然,必定恬淡,亦或是微笑着。

      因为她知道,她至死,都有一个人爱着她。

      陛下在那之后很忙,雷厉风行的解决了九王,之所以简单的原因,便是在九王府发现的前朝公主的手信。陛下没有放过九王,连带着曾经追随过九王的人,也一同斩除了。文竹死了,听府中的侍妾说,死得很惨。我那时手在静养,心中又有些乱,便不再打理府中的事务。借着为先帝守陵,去了行宫。

      只是在陛下登基之时,回来听封。那次回行宫是与陛下一同前往,但去的地方却不是皇陵,而是一座无名的山丘。

      我知道,她葬在那里。

      许是陛下的心也从那是起留在了那里了。

      守丧三月,回宫之后,住在凤梧宫内开始学着用左手,只是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但这也给了我些许时日的安宁。宫中新进的妃嫔都知道,我是一个残废的贵妃,无法为陛下红袖添香,也无法为他盛汤夹菜。只道是贵妃之名也是因为陛下念旧。

      我也不在意,也不愿去辩解什么。我确实是一个右手残废的妃子。尽管陛下会让我读奏折,会每日在我宫里用午膳,只是他对我有歉意,更是他在我身上寻她的气息。

      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可我也是女人,在面对自己的枕边人,我便不愿多谈其他的女人。况且,谈起她,只会换来陛下的一次次烂醉。

      久而久之,我们之间便也少不了沉默,每一次回忆,都难免触碰伤口。那么,我们就选择了不去触碰。

      转眼十年,这十年来,我却过得极累。宫中之人都能明白陛下对我的保护,在她们看来,那些或许是宠爱了。是啊,虽非为后,却执掌凤印,稳坐东宫,孕有陛下唯一的子嗣,每月封赏无数,这样,怕是真的很宠了。

      只是,不是爱。我清楚的看过陛下的爱。他看她时,眼中满是幸福,对我,是责任。他拥着她时,似拥有了天下,对我,只是安抚。他面对她时,不是帝王,不是侯爵,只是一个站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的普通男子,对我,他什么也不是。

      但,或许,他给了我想要的安宁。只是我却觉得这份安宁有些陌生。

      现在回想着,我怕是有些执迷。

      生下辰儿之后,我的身体一直不好,陛下便让辰儿随在身侧亲自照料。他总喜欢说,辰儿像极了他。他自是极宠辰儿,我想,有这样的父亲,辰儿便是幸福的吧。

      嬷嬷见着陛下时常送到宫里的赏赐,便会说陛下心中定是有我的。我想确实是有的,可却与她是不同的。

      我想她真的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在最美的时刻睡下,不再醒来便永远只记得他嘴角的那份简单的微笑。

      很多东西,在这深宫之中,都会变质。可是,恐怕在很久以前,我心中的那份安宁就已经变质了。

      我不明白,为何一直顺着我的陛下会拒绝我去守皇陵的要求,怕是他都觉得我该属于这后宫。可我真的是怕,怕极了自己变质。

      我变得越来越贪心,看着宫中的那些女人,我便不由的会想到她。

      因为我得不到,所以我变得清醒,可清醒着的时候,却异常痛苦。因为你清楚的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陛下在我生辰时封我为后,我却愈加害怕。时常梦见后位之下血淋淋白森森的尸骨,也时常在陛下怀中哭醒,伴着低低的叹息。我心便沉了下去。

      成了皇后,我的生活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凤梧宫外多了许多暗卫,陛下不只让我读奏折与他听,还时常在我宫外的院子里听我读话本。仿佛有些感情,也在逐渐变质。

      作为帝后,我太过懦弱。我害怕去证实我心中的猜测,害怕丢失了平静回忆的坦然。我爱上了那种感觉,却害怕我即将得到的和爱上的不同。

      当陛下躺在贵妃椅上,安静的听着我读本子,突兀的开口道:“莫兰,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的心,在一瞬间崩塌。父亲说,让我保住自己。可是,原来,我在许久以前,便已经将自己丢了。

      我不再像以前的我,正如陛下所说的那样,这些年,我过得辛苦。我为着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感情,将自己推入自己织成的一张网,不断的纠缠,逐渐窒息。

      可此刻,我终于是理清了,从那团乱糟糟的网中遍体鳞伤地爬了出来。

      我的夫君,自你登基以来,我便在没有这般唤过你,只是现在,请允许我再贪心最后一次。

      那日,没有让宫人服侍,只简单的梳洗了一番,便端着晨露茶去陛下的书房。这是这些年来一直的习惯,从未变过,也庆幸着,从未变过。

      这个时辰的陛下并不批阅奏折,而会看些佛理,用来静心。我平素在这个时辰是会去国子监看太子读书,随后才会去送晨露茶。今日却并未先去那儿,因而陛下看到我时,有些惊讶。

      “今日怎来得这般早?去看过辰儿了吗?”朝晖中的陛下,轮廓有些模糊,语气淡淡的,听得很舒服。朦胧中,我竟觉着像极了那日午后。

      将托盘放到书桌上,轻声道:“辰儿长大了,也不必臣妾一直看着,陛下与太傅自然会细心督教,臣妾自是放心。”

      陛下的眉微微蹙了一下,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眉宇便舒展了。

      “陛下若是喜欢这晨露茶,便命人唤臣妾身边的湘莲来泡,臣妾已经将法子给她了。”

      “不必,这晨露茶,他人怕是泡不出你这味道。”他的话让我的心一涩,面上却没什么,伸手将帕子递给他。

      “陛下近来有些咳嗽,我已经命厨房煮了雪梨粥,陛下稍后便当做早膳用了吧。”见他点头,不由自主的开口,“陛下忙归忙,也要注意身体。”

      看到他身子一僵,我便察觉到自己失言。回忆中的那份关切,深深打入骨髓,他人一旦触碰,便是刻骨的痛。低下头,掩去心绪,微微行礼打算告退。

      “既然来了,便一同用早膳吧。”

      “不了,臣妾想再去看看辰儿。”

      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心中的那份苦涩,如同一条冬眠的蛇,因着一丝假意的温暖开始苏醒。等到睁开双眼时,却又被现实冻得几近绝望。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原来,我以为,许给了陛下一生,便将我的心也给了他。初初的三年,陛下虽算不上极宠我,却也是呵护的。那份平静,那样心安,足足让我回味了十三年,只是,现在我才发现,我竟将它丢了十三年。

      我的安宁丢了,谁又能替我找回来,她不行,陛下不行,就连现在的我,也找不到一丝痕迹。就连回忆,也满满的都是苦涩的动荡。

      我不想丢掉心中的那份安宁,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宁变得陌生。似是那日午后起,我便不再平静了。表面上坦然的我,心中却震荡不安。

      我怕是从那时候便爱上了,却不是陛下,而是他的那份爱情,亦或是他与她之间的那份平静。只是,我一直以为,我要的安宁便是陛下,可是我错了,我依附着一个人,我心中怎会有安宁。
      我总是与陛下一同站立着,望着他看的前方。却忘记了回头看看身后的风景,以前的我,总想着,平平静静的过着日子便是好的。可从那日午后起,我便怯懦了。

      还好,今日,一切都会回去了的。

      太子府因辰儿还小,并无人住。独自来到以前的院子,静静的躺在那张雕画着龙凤的大床上。眼前的旧物,一如当初初嫁到太子府时,陛下掀起盖头,在红烛下共同许下一生的承诺般,如故。
      这样也好,陛下便不会察觉自己畸变的心意,便会一直守着心中那份恬淡的美好。而我,不去揭穿,只静静的,一个人,回忆着睡去。

      夫君,此生,莫兰获得过安宁,那时候你在我身旁。只是现在却被我弄丢了,所以,莫兰要去寻它了。

      只愿君长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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