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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遥上昆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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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琰虽说伤势渐愈却也睡了好几个时辰才醒。我干等着无聊便去门槛上坐着发呆,不知不觉就靠上门框睡了过去。鸿琰是在我睡着后醒来的,醒来之后瞧这环境陌生有些警惕,险些施法将月娘当幻境中的对手处置了,当然这些都是鸿琰事后跟我提起的,我把他的话和自己的想象做了中和才算勉强理解。
我睡的不沉,懵懂间觉着肩头一沉揉着眼皮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身上多了一件玄色披风,鸿琰站在身后有些尴尬,未几目色冰冷将那一丝不安掩了过去:“月娘还说你睡了,我看你倒精神的很。”
“胡说,分明是你吵醒了我。”我将披风拉紧了些,想来他应是知道自己昏睡的功夫早已被我将五官给看光光,连施法变个面具的功夫都省了。
“你为何救我?”鸿琰既不看我也未道谢,只是静静地抛了一个我也无解的难题。为何救他,我也不知自己为何火急火燎的上雪山救他,更不知若是没有曲灵的变故雪女不肯给我雪珠该怎么办,或许会大打出手除了百姓敬仰的“上神”,亦或是我死在百转残雪阵里。若要真说个为什么,那夜暗生的好感算是理由吗?
当然,即便这算理由,也是我不能说的理由。
于是,我仰头支吾了半晌只丢出了一句好玩。没曾想鸿琰就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狠角色,紧接着又跟了一句:“为什么好玩?”
为什么,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我抽了口气摩拳擦掌,若不是敌不过他一定将这厮按在地上重拳伺候。
“好玩需要理由?非得说理由的话,因为我觉得好玩,所以好玩。”我学着私塾夫子摇头晃脑振振有词,鸿琰盯着我目不转睛竟然在认真思考这个答案。
“这算是回答吗?”鸿琰终于意识到我的态度不纯,皱眉反问。
“怎么不算回答,就像若是有人问我为何喜欢我也这么答,喜欢便是喜欢了,需要理由吗?”我仰头做着春秋大梦咧嘴傻笑,“我总想着一日大雪纷飞的时候,有个白衣公子撑着油纸伞,伞上摹了几朵初冬含苞的梅花朵,眉眼带笑对我说,阿璃,我们回家。”
我自言自语甚至脸颊泛红尖叫了起来,鸿琰看我的眉角不禁鄙夷,仿佛在看一个失足堕落的神经。
忽而房内传来哭喊,再接着是碗筷落地破碎之声。我转身跨进了房内,月娘双手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我搀着她起身挪向床边,仅仅两三步的距离她却疼的脸上生不出颜色。
“快过来帮我,她快临盆了。”我寻了一张干净的布帛折叠嵌入了她舌下双唇之间,鸿琰却起身驻在门口不愿上前。
“魔没有救人的理由,除非她有这个价值。”
“你……你躺了她的床敷了她的面巾你就得救。一张床加上一张面巾再不值钱也是需要银子的。”我拽上鸿琰手腕不由分说就往里走,鸿琰凝眉有些不喜,人至了床前身子依旧未动。
“我救了你,她救了我,这个理由足够吗?”我一句话呛回了他所有的否决,这厮才算有良心开始动手,准备了蜡烛、剪刀还有热水。可是……
月娘还在哭喊,鸿琰沉默了半晌回头看我:“这些玩意儿该怎么用?”
我眉角颤了颤也不知该怎么用,从前只听旁人说为产妇接生都需要这些,却不知道怎么用。
“你不是‘孤’吗,这些小事都处理不好?”
“孤……不懂得接生。”我双手叉腰直勾勾望着鸿琰,他抿唇黯然表示无辜。
“你在床旁替我递东西吧,接生的活儿……我来!”我挽起袖襟搬了一根小凳至床尾坐下,掀开被褥一角摩拳擦掌。
“现在需要什么?”鸿琰手中把玩着剪刀挑眉看我,我咽了口唾沫心快提到了嗓子眼。
“剪……不不,热水……等等,剪刀应是剪脐带之用,热水清洗的话……等孩子出来再说吧。”我冲鸿琰摆手暗示他别吵,深呼了一口气安慰月娘,“月娘,用力,深呼吸,就像上茅房一样把孩子给拉出来吧。”
鸿琰五官纠结对这样的比喻颇为嫌弃,我白了他一眼继续为月娘打气。鸿琰惦着那层救命之恩也懒得理我,坐在一旁要什么递什么,足足忙活了一整晚再加半日的时辰。我怀抱着只有半个手臂大的襁褓婴儿,是个女孩。
鸿琰用面巾沾水替她擦净了脸上残余的乌血,月娘躺在床上大口喘气,除了呼吸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月娘,你生了个女孩,今后长大了一定是个国色天香的美姑娘。”
我含笑着向她报喜,月娘嘴角微微勾起:“你帮她起个名字吧。”
“起名?”我闭眼憋足了劲儿却想不出一个好名字,应琉璃这名字还是曲寒帮我起的,我哪里会给别人想名字。沉思了许久不得获,无奈转身扯了扯鸿琰的衣角,“起个名字?”
本以为鸿琰会反驳一句扭头就走,他却瞧着我怀中的小人儿思虑一笑:“你不是说她以后会长成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姑娘吗,叫她月华容可好?”
月华容?不错啊,真想不到这位“孤”还能想出个能听的名儿出来。
“月娘,你的女儿有名字了,她叫月华容。”
我低头对着月华容嘟嘴逗笑,月娘缓缓睁开眸子瞧了一眼自己的骨肉:“真是好听的名字,若是她爹也在那该多好。她生父姓洪氏,如今怕是不知躲在何处温柔乡里享受着王权富贵吧。”
我听了这话莫名一怔,原来她一直都心中有数。
“我羡慕姑娘懂得玄门仙法,上下雪山只需片刻的功夫。”月娘言语哽咽自眼角落下一滴泪浸湿了枕巾,“若是月娘有姑娘这样的好本事一定冲进伏城找到华容的父亲,剜开他的身子瞧瞧那人的心脏是什么样子。”
“你看开些,眼下有了女儿也就有了依靠,至少不会独自孤单了。”
我安慰她,月娘却抬起眸子看着我和鸿琰:“月娘恐怕时日无多,求二位替我照顾孩子,这就是月娘有求于二位的地方。若是不能照顾,也烦请送她去个有人照顾她的地方,月娘来世当牛做马感激不尽。”
“月娘,你说什么呢……”我责备她不该说不吉利的话,鸿琰轻轻推了推我的臂肘向床尾一指,渗出的一滩血迹染红了床单被褥,沿着床沿往下淌了足有一摊腥红。
“月娘,月娘!”我抱着孩子靠近床头蹲下,月娘不知何时已合了双眼,胸前也停止起伏生机不再。
“方才说话的时候就快不行了,她知道自己活不成,故而托你替她照顾孩子。”鸿琰双手背后冷冷道,末了又加了一句,“她身子纤弱且常年跟不上营养,加之没了相公心思郁结故而产后血崩,你无需自责。”
“我们把她殓了吧。”我抱着华容回头望他,鸿琰仰头不置可否。
北海寒风在啸,我站在月娘的碑前抚着月华容的襁褓对她施了凝神法取暖。
“你打算送她去哪?”鸿琰问我。
“我想好了,去昆仑。昆仑山多的是修炼的上仙,总有人收留容儿。”昆仑是我琢磨了很久最后敲定的地方。其实本想带她回佛戾山的,可是曲寒那厮爱喝酒又实在不会带孩子,我可不想毁了月娘唯一的骨血。至于蓬莱州上的那些和曲寒的品行殊途同归,素爱琴曲风流绝不会勉强自己做出带孩子这等有伤风雅之事。
鸿琰驾云的速度比我御剑快些,他虽不愿送我去昆仑,我却乐意搭这趟顺风车。
我抱着婴孩哄唱小调,鸿琰许是无聊了,端端正正驻立在云头,重提旧话:“你为什么进蜀王宫?”
“听说西去的蜀国公私生活丰富多彩,心里好奇才去瞧瞧。”
我一边逗弄着月华容一边答他,鸿琰觉得我在应付他转头凝眸深邃:“我要抽出你的记忆瞧个真切。”
我故作无谓抬头看他:“你要看我记忆也行,看完记得对我负责就好。”
“负责?”鸿琰凤眸一颤,不大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紧不慢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记忆虽然不是钱,可也没有白看的。你想看,岂有看完不负责的道理?”
鸿琰本已触到了我的发,听我那不要脸的谬论当即转身不再理我,我就知道我又被嫌弃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却除了你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哪里的魔?”我好奇不是没有原因的,曲寒是上古重明鸟谁都忌惮三分,他却能斗得同曲寒两败俱伤,还说本该大获全胜不过是中招意外云云。虽说不能排除是男人常有的夸大其词,可夸大其词也是需要资本的,没有资本那就是吹牛了。
鸿琰背对着我不发一言,身后泻下的长发被逆风拂的微扬,只束在头顶的紫金发冠屹立不动。我瞧不见他的神色更不能由此猜测他在想什么。
“魔就是魔,还要分哪里?”鸿琰沉了许久才又开口却答非所问,我耸耸肩也不奇怪。反而他老实回答了我的问题那才叫我吃惊。
“四海龙王要分个东西南北,五岳大帝也囊括了东西南北中,魔界让仙界头疼已久,你们这么厉害,难道就不分一分吗?”
鸿琰瞥过头,默默瞧我一眼:“你这么吹嘘魔界,就不怕曲寒扒了你的皮?”
“没事,我捏着他的把柄,最多也就罚我挖笋,或是把我从房间里扔出去。”我挤眉弄眼逗弄月华容洋洋得意,“有一次夜里我潜进他房里偷点心吃,没曾想白天被他独占的玫瑰酥早被他吃了干净。不过也不能算无功而返,我听他梦里在唤别人的名字,他管那姑娘叫小鱼。”
“小鱼?”鸿琰破天荒地回头看我,眸间闪烁着说不出的异动,“似曾相识的名字,我却不知在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