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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明幻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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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渐渐透出鱼肚白,丁妙余侧身入梦还未见醒。我随手挑了一根客栈常备的发带盘上,眼眸微挑站在铜镜前一瞧,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公子又回来了。
又坐了一会儿丁妙余才起,整理了发髻向我道了一声安好。昨日哭的厉害妆容有些憔悴,今儿个红肿消去颇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态,特别是那一声娇滴滴的公子叫的我心醉,只可惜同性相斥,我终究只是个女儿身。
昨夜趁她不觉逃回风华宫是极好的法子,可画卷被那鸿琰夺去我也不甘空手而归,总想再打听一些。况且丁妙余柔弱,总得给她寻个好归宿才行,否则保不准还受人欺负,于我就是莫大的罪过了。
“老国君的事你知道多少?”我咬了一口桌上的点心问她,梦中的女人说他该穿龙袍,想来想去也就只剩国君的线索了以维系。
“老国君?”许是我问的太突兀叫她没做好防备,丁妙余颤了颤眸子才又答,“我只知陛下一生只立过一位王后,从此一直后位悬空再不侧立。爹娘曾经跟我提起,老国君弱冠之年便登了王位,听说早些年有一位失宠的婕妤不甘陛下冷落撞了慰灵碑。又过了几年陛下势力稳固铲除了当时权倾朝野的余氏一党。听说陛下恨极了他们,特别是宠惯后宫的余王后被摘了凤冠打入冷宫,好像还疯了。”
我啧啧一声摇头鼓掌,这老国君的私生活岂是丰富多彩四个字能形容的,若是编成一出□□争斗的宫纬戏一定精彩的很。
不过……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
“公子问这些做什么?”
“也没什么,闲来无事打发一些时间。”我眸子一转随意敷衍了一句了事。接下来的事就是如何安顿丁妙余了。
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但总是一身孝服白绫也不是个事。因蜀国没了国王也穿不得彩衣,我遂出门替她淘了一件长襟翩然的玉白罗纱裙,要寻夫家自然得打扮的好看一些。天时地利人不和不许人妖艳,至少还是要出尘的。
跟着曲寒混了一百年我只学会了整人玩闹或是打架斗殴,故而我的法子就是……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有许多要准备的地方,正逢国君驾崩我还得找人写一副联子。多是极尽悼念之意,尾处还得添上一句丧期过后再行大婚仪式,否则打到一半来批官兵将在场的人全给绑了那场面才叫壮观。
这几日我前后忙活着替她张罗,丁妙余整理了床铺端茶递水收拾屋子也不再说多余的话,应是对这比武招亲颇为不愿,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故而只能保持沉默。我对此也是懊恼不已,万般无奈情只当情这一字。让一个女孩如此钟情也是我不愿意的。
铺好了擂台拉好了横幅,我拍了拍手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这东风不好吹,正逢国之大丧我敲锣打鼓好一阵子竟无一人应战。
“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未立婚约的未经娶嫁的都来瞧瞧,比武招亲咯!”我手中铜锣一打敲的满城喧嚣,路过的行人偶有停下瞧热闹的,我勾勾手指一个都不肯上来。
一群懦夫!
“在下可否一试?”等了好久终于有人回应,我提起鼓槌连连击的震山响,回头却是膛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曲寒两手环胸一双桃花眸子直勾勾看着我,“我在暗处窥了你好久还指着你玩心消了自己回去,如今越闹越浑,本事见长啊。”
我清了清嗓子学着鸿琰的姿势帅气地将袍角一撩死不认账:“公子说什么呢,在下与公子素不相识,若是要招亲的话我看公子一表人才到可以与你比划比划,我家小姐美若天仙,娶了她是你的福气。”
曲寒虚着眼角挑眉不动:“娶妻?你是想我去天尽头历一历自己乐得逍遥自在吧?”
“阁下越说我越听不懂了,要招亲就快些,美人儿还在客栈等着呢。”我不由分说上前与他开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也不指望这厮能放弃仙途去娶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凡女,只不过行拖延之法盘算着如何溜走才是最好的。若是如此被他给拎回去只怕接下来的几日都见不着阳光了。
曲寒闪身格挡,眉梢微凝没曾想我来真的,台下的人鼓掌叫好,台上的一白一蓝打得热火朝天,整个招亲擂台就是个热闹,不过许久的功夫便积了越来越多的围观者。
“小璃别闹了,快随我回去。那姑娘那儿我早留了银钱书信解释清楚,大不了回去不罚你就是。”曲寒眉角一瞥看远处的官兵来势汹汹瞬间服了软,一侧手搂住腰身缚我驾云而去。我想着丁妙余还在客栈绝不能就这么走了,本是想寻个可以照顾她的人,只留银钱若是她再被人骗了可怎么好?
我一路挣扎甚至向他耳朵一口下去,曲寒疼得龇牙咧嘴锢我的指尖不自觉捏紧,我两眼翻白怎一个疼字了得。
一路到了风华宫上空,紫槿掌心拂上额角遥望着天上两陀扭打而下,若不是其中有一人是自己的仙尊还真想插一脚加入这乱军阵营。
“琉璃你这几日上哪儿打酒去了,仙尊怕你出意外快急死了。”
“我哪里急了,不过是怕她在外头胡闹坏了我的名声才寻出去,果不其然竟学着江湖人架起了擂台比武招亲,哪里还是一百年前蔫蔫的模样,我看她本事增进了不少。”曲寒捂着耳朵扭头辩解,我吃痛揉过腰间懒得理他,这厮十指生的骨节修长乍似好看,抓起人来简直就是鹰钩爪。
“酒呢?”
曲寒环顾我周身皱眉问,我两手一摊懒懒回了一句:“我连桶都弄丢了,你还指望着有酒喝?”
曲寒骤然无话,天边传来仙雀鸟鸣,风华宫却响彻一声怒吼:“给我上紫竹林挖笋去!”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背着竹篓蹲在竹下刨土,说好的不罚却让我来挖笋,仙途黑暗世风日下仙心不古。
我伏在笋边男装未去,身后却传来脚步轻盈:“谁啊?若是传话的去叫仙尊亲自来,他不来我可不听。”
“那夜的问题你还未答我,为何去蜀王宫?”声如那夜般冰冷,我转身愕然所见的还是那身玄袍鬼面。
“你不是拿到了丹青,为何还来佛戾山找我?”我扔下镰锄警惕,虽是对他有几分意思,可那夜拜他所赐坠湖阴影仍在。终日呆在无聊的风华宫没别的爱好只剩记仇了。
“我瞧不见她模样,想知道你与那人是否相识。”鬼面下言语冷冽毫无感情,看不见他神色我甚至不能琢磨这人究竟要做什么。
我说:“谁?”
他沉了沉:“画中人。”
“鸿琰,你来我佛戾山地界做什么!”
我还未答曲寒却扫了一阵仙光而来,鸿琰侧身避过抓住我的手腕看也不看他:“快说。”
“我不认识她,是你多想了。”曲寒眸中含着杀意从未如此恼过,忆起鸿琰曾说他与曲寒两败俱伤,我忧心这两人打起来把佛戾山给毁了便随意敷衍了一句盼着他快走。
其实细想也算不得是敷衍,因为我确实不认识这画中女人。
“孤现在不想与你纠缠,若是不想佛戾山生灵涂炭立刻罢手!”鸿琰厉声警告,我受他束缚动弹不得心里却是一颤,他自称……孤?
孤者,王也。这个字常人是用不得的,他到底是谁?
“神魔两界自东南山一战后便签下契约两不触犯,你如此是违背协议向天界下战书!”曲寒说话间生出红色双瞳,这是他一贯的示警,也是真正恼怒才会生出的瞳色。上一次见他如此的时候我刚聚魂醒来,他抚着我的颊轻轻道了一声蠢蛋。
鸿琰盯了他许久不见动静,我猜他在笑,如此居高临下的姿态我信他做的出来。
良久,紫竹林不再是紫竹林,佛戾山也不再是佛戾山。
这是一片荒漠,除了砂砾扬尘瞧不见别的颜色。我在曲寒身边待了一百年,这是第一次进入他的双瞳幻境。
幻境犹如人的午夜梦回,施幻人便是做梦人,在这幻境中一切由施幻人为所欲为,这便是赤羽重明鸟受三界忌惮的原因。
入了荒漠鸿琰仍牵着我的手,我不知他为何对那画中人执着至此。他有君临天下之势,掺上儿女情长反而像是异类。
“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但是那画中人我是真的不识,更未曾见过她的样子。”这事不能由着他们闹大,我索性挑开天窗说亮话。
“我要你脑中的记忆。”鸿琰五指触上我的发,还未施法却被脚下生出的绿根盘旋而上缚住身子。我侧目凝神,曲寒以秘术传音之法在我耳边道了一声跟我走。
曲寒说罢我便瞧见身旁多了一道赤红光圈,光圈之外是我熟悉的紫竹林,林中还有我扔下的竹篓镰锄。
“不许走!”我转身踏向光圈之外,鸿琰却挣脱了成簇的盘根错节扬手将我裹在玄色披风里。
光圈受强力打破平衡逐渐消退,鸿琰的鬼面下淌出鲜红浸湿了我襟上的素白,这片广阔沙漠也渐渐动荡崩塌。
光圈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望见竹林之外曲寒褪去蓝袍化作一身赤红盘腿而坐,皱着眉头呕出一地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