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星移/默苍离]掷别》金无端

1、第 1 章

　　那一年，岁在鹑火，月行天节，娄星晦暗。
　　在欲星移看来，这真是万物柘落，天怨人怒的一年。

　　玄色的门缓缓开启，一方镶珠瓒缎的衣角迭入寂若死灰的尚贤宫。
　　他的脚步有些迟滞，好在尚且沉稳，呼吸也有些盁虚，幸而纹丝不乱。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左手边的一方太师椅前，撩开月白色的锦袍下摆，施施然地坐下。
　　堂风起，明黄色的幨幌如流光错手，拂过这一室毓金鎏紫，一室太平康安。

　　“你来了。”
　　窅窅翳翳的烛火中，一个人徐徐侧过身来。
　　欲星移侧首看过去，只见一抹妍翠，一抹秋水流眄。
　　“我要回海境了。”
　　“我……早已知晓。”

　　尚贤宫没有明镜高悬，不见乾坤朗日，永远绵濛无光好似阴阳相隔的三途河畔，河里荡着尘世的
　　恩怨，飘着故日的情仇。
　　冥冥中他又有些恍惚，那杀伐声掺着血光又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
　　他侧耳听了听，却什么也没有。

　　“你的伤如何了？”
　　“你看我还活着，便应知我没这么容易死。”
　　“鲛人一脉的出身特殊，你以为的优势便该也知道会有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手持铜镜的人面色如玉，淡如初春幼杏的唇色，吐出锋如刀光的兵气。
　　欲星移哑然失笑。
　　冷眼旁观的猜忌如今已毫无必要，忽冷忽热的试探也只能暴露黔驴技穷。
　　日薄西山，为时已晚，凤凰台上管折音亡，从此再不闻箫声。

　　“无心人行无心事，而有心人自以为事事掌握却依然会留下痕迹。”
　　“这便是为何‘重剑无锋’了。拥有沧海珍珑的你应该不陌生。”
　　“败兵之剑，钜子竟也会放在心上，欲星移倒是惶恐了。“
　　“人是人，兵器是兵器，不可同一而论。”
　　“哈，你是来告知我因何而败？”
　　“输是你早该料到的事，我只是想知道你走前是不是还会再来尚贤宫。”

　　欲星移紧紧握住手中玉如意，仿佛它下一刻就会自手里划出，摔得彻身粉碎，魂飞魄散。
　　玉碎瓦全。
　　人毕竟不是玉，人有心计懂明哲保身，有感情会兔死狐悲。
　　他又想到那死状凄凉惨烈的老四，老六，老八，以及老九，眼角泛出阵阵惨懔。

　　“我还是来了，毕竟，这是墨家门人曾共聚思辩的地方。”
　　毕竟，你我也曾是同门。
　　“我不认为你会对此有太多感情，如果是，那我真是高看你了。”

　　智者难有感情。非但如是，倘若受困于感情而影响判断，那就是痴愚而无可救药了。
　　似是有所触动，欲星移双眸轻阖，半晌后方才张开。
　　他抬手拭了拭衣摆，半是不经意，又仿佛要将这些年被尚贤宫留下的痕迹全数沔灭。
　　少顷，他悠悠起身，
　　“走吧，再陪我走最后一段路吧。”

　　小径深处，犀烛照幽篁。
　　衣袂相叠，宽袖掠身，环佩琅轩，步步接踵而至，却仍是隔着千重水，万重云。
　　“今日一别，你我再难见面了吧。”
　　“这句话如今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哈，确实。”

　　这一步以后，故人江海去，江海不得平。
　　这一步以后，墨家九算遁入九界，世人再不闻那俊雅浅吟的老三，只有一个幽居观星的鳞族师
　　相，终日敛眉修心，烹茶读书。
　　这一步以后，相见弗如不见，相惜弗似雠敌，如冷月照孤冢，燕语惊沉眠，一般坚决，一般无奈。
　　这一步以后，今绝非，别往昔，了生死，断古今。

　　是年岁末，五星册明，九界海晏河清，海境风调雨顺，一切又重新归于尘埃落定。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番开始呢？
　　欲星移挽过长袖的下摆，将自己隐于一帘明黄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