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枯藤老树judy

8、有舍有得

　　“她”想要不知道她的信息都很难。
　　现在，媒体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她的新闻：一个去西藏支教六年的青年教师，回来之后，为了救一群放学回家的孩子出了车祸，到现在都不省人事。
　　她高尚的情操被人传颂着。后续的跟踪报道也是每天都有。
　　“她”偷偷去医院看过她。
　　她身上插了许多的管子，睡在病床上。他坐在床边给她擦身子，然后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睛中满含着柔情——这是“她”从没见过的。
　　以前他们在一起，他清醒的时候就默默地坐着，眼神飘向不知名的地方；他醉酒的时候就絮叨地诉说，喃喃地讲述她的一切。他从没有如此温情地看过“她”，更没有过亲热的举动——哪怕是在欢爱的时候！
　　“她”非常清楚，她与他的决定权在她手中，而他与“她”的决定权在他手中。自己是这个生态链的最末一个环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也多次问自己到底爱他什么，他有什么好，值得自己如此卑微。可是，没有答案。“她”象着了魔一样，只要看到他，就迷失了自己。
　　腹中的孩子及他母亲的态度是“她”最大的支撑，也是“她”希望所在。“她”曾经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是块石头，也会被焐热吧，何况人心。但是现在，“她”恐慌了。
　　“她”希望她能尽快痊愈，只有她痊愈了，他们才有可能去办离婚手续，然后“她”才有可能；
　　“她”又害怕她痊愈，经过这个病中的照顾她可能会心软，那样，他们非常有可能破镜重圆。
　　就这样患得患失，心怀忐忑。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接到了他的电话。

　　还是在那个茶社。
　　“她”到的时候，他已经体贴的为“她”点好了一杯热饮及一些点心，这个破天荒的举动更是让“她”惴惴不安：他终于看到“她”了？抑或是跟“她”最后的晚餐？
　　“她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吧？”他直接开门见山。
　　“她”没有说话，点点头。
　　“对于她，我的想法是：如果她一直不好，我就一直这样照顾她；如果她好了，我会按照她的意愿去做。她想离婚，我同意；她原谅我，我就跟她好好生活下去。但是无论我离婚与否，我从来没有规划过跟你的未来。”
　　“她”咬紧嘴唇，继续沉默。
　　“这个孩子，是一个意外，我从没想过要他。如果你做了，我会给你补偿；如果你一定要生，我会给抚养费，但是我不会要。”
　　“她”眼中蒙上一层雾气，心象被人捅了一刀，也象被人踹了一脚，绞痛着，还一个劲地往下沉：“对于你，我到底算什么？”
　　“我不知道，”他顿了一下，“但是无论当初我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跟她分开。我记得我也从来没有给你许诺过什么。我知道自己很无耻，也不要求你原谅，但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也是我最后的决定。”
　　知道他对自己一直是冷然的态度，不过他平常跟别人讲话也是淡淡的，甚至他对自己的母亲、儿子，“她”都没见他释怀大笑过。还以为他就是那种内敛，淡漠的人。但是自从见过他对她的照顾，“她”知道自己错了，彻底错了。他对于“她”，就是解不开的心结，捂不热的石头，化不开的冰川，走不进的心境。
　　对于“她”之前的步步紧逼，他虽然没有明确地接受，但也没有坚定地反对——“她”的理解，即使不是默许，至少不是拒绝。“她”以为，六年的时间会磨平他们的记忆，会浇灭他们的情感，没想到，那六年的时光就像一个盖在火山口的盖子，“她”只看到了盖子上面的云淡风轻，没有看到盖子下面喷发的火焰。他把他自己所有的温度都化成细水，慢慢的，一点一滴的融入她的血液。旁人于他，都是路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她”使劲的回想自己孤勇的源头到底来自哪里，“她”低头看着不十分明显的肚子，泄气了——从始至终，自己都是一个人。
　　“她”以为“她”的对手是她，其实不是；“她”以为“她”的队友是他，其实也不是；“她”以为是他们三个之间的事情，其实更不是。。。。。。
　　“她”以为他们等待的是她的放手，原来真正需要放手的是“她”，放过他们，放过孩子，也放过自己。。。。。。
　　其实，上次孕检，医生就告诉“她”，唐筛的结果不好，建议“她”做一次羊水穿刺检查，“她”没答应。当时，“她”不敢冒任何的风险，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其他都是次要的。
　　现在，“她”是绝望了。。。。。。

　　两年后，在周末的公园，人们经常看到一个男子，搀着一个女子走路，边上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男子非常有耐心，女子却时不时的发脾气。
　　很多人都认识他们，都说这个男人真是不容易啊，一直伺候着车祸后的妻子，不离不弃。
　　“哪怕他曾经有再多的过错，经过这场伺候，他都对得起她了。”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
　　她脑部受伤严重，苏醒后对过去没有连续的记忆，智力严重下降，口齿不清，行动也有明显的残疾，还经常有孩子气的举动。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天知道，能有这样一个结果，他是多么的感激。感谢她能活着，给他一个陪伴的机会；感谢她的遗忘，使他们不用分离；也感谢“她”的放手，让彼此都能开始新的生活。。。。。。。
　　春风中，阳光下，草坪上，她坐在树荫中，儿子围着妈妈跑，他眯着眼睛看着妻儿——此生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