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洞难补》言西漫

1、序章

　　深蓝色的窗帘遮住了窗外明媚的阳光，不允许任何一丝的光线照进这个房间之中。房间里唯一能够看见的光芒仅仅只有从紧缩的房门中溜进来的细微的光线。

　　一个年仅四岁的小男孩儿独自一人在比他大上很多的床上熟睡着，蜷缩起来的身体与攥紧的拳头都显露出了他的不安。

　　不断传入房间来的争吵声与花瓶掉落在地清脆的声响将男孩从睡梦中惊醒，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男孩儿揉了揉眼睛，将在睡梦中蜷缩起来的身体伸直，睁大眼睛听着那他并不愿意听到的，来自自己亲身母亲口中的话语。

　　“我说过很多次了，谁都可以讨厌那个孩子，可我们这些当父母的绝对不能讨厌他。”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就是因为我们是那孩子的父母？就是因为这样？我，我要是如果早知道那孩子是这样的瘟神，早就把他流的干干净净了，那个孩子的母亲，为什么会是我！”

　　“住嘴，这种事情要说到外面说，在家里说这些让孩子听到了怎么办！现在孩子还在房间里面睡觉，你要是把他给吓到了怎么办！知不知道这个样子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

　　“心理阴影，我管他有什么心理阴影。我管他干什么？那个瘟神用得着我管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清醒清醒，我要去上班了。不过，我警告你杜欣玫，不管怎么样，他始终都是我们的孩子，不要再想什么将他送走的这种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事情。”

　　又来了，因为这种事情而争吵。
　　心里默默地想着，男孩儿看了一眼从门缝那传来的微光，坐起身将自己的整个身体缩成一团低头抱着，沉默地听着来自父母的争吵声，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床上的褶皱。

　　每日每夜，只要父亲回到了家中，两人总是会因为他而大吵一架。

　　听到门外传来极为大声地关门声后，知道此时父亲已经离开家了的那男孩儿开始动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在床上不断地移动着，努力地将床铺与枕头全部整理好之后，男孩儿穿上了自己地拖鞋走向门边，费力地握住门把手将门给打了开来。

　　正坐在地上的女子被乱糟糟地长发遮挡住了面庞，男孩儿却可以从她那颤抖地身躯上感觉的到她的害怕、恐惧与绝望的悲哀。男孩只是扶着门的边缘，没有走进女子，也没有开口说话，只等着女子什么时候将心情稳定下来。

　　感觉到房间里面的人走了出来，女子的情绪慢慢地也跟着稳定了下来，好像是在强迫自己一般扭过头看向男孩，一脸要哭的表情，强行露出一抹微笑，道：“啊，长歌你，你已经醒来了啊。肚子饿了没有？我们出去吃早饭，好吗？”

　　被叫做长歌的男孩儿抬头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碗筷，又将视线转到了女子身上，用他那还带有着儿童的软糯却极为冷漠地声音回答道：“我现在还不……”

　　“不，你肚子饿了，肚子饿了就要去吃早饭不是吗？来，妈妈给你穿衣服，待会儿我们就出去吃热腾腾地早饭。”

　　制止了长歌接下来要说出口的拒绝，女子胡乱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地上站了起来向长歌走去。半蹲着身子摸上了长歌的脸颊，在她无意识地用力之下，手指上那尖尖的指甲开始向长歌耳后的皮肤里面陷去。

　　感受着自己的母亲带给自己的疼痛，长歌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仰头看着站起身强硬地想要将自己拉近房间里的女子，淡淡地说道：“我可以自己换衣服。”

　　听到长歌的话后女子沉默了几秒，伸手推开门，低头微笑道：“啊，真是没有想到，我们的长歌竟然已经可以自己穿衣服了啊，真是一个好孩子呢。那么，妈妈就在门外等着长歌好不好？”

　　“嗯。”

　　微微地点了点头，长歌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朝屋子里面走了进去。而他身后的门也在他进去后被女子迅速地给关上，好像是在避免什么可怕的东西跑出来似的。

　　长歌有些费力地踮起脚尖将房内的电灯开起来，有些不适应地看着突然亮堂起来的房间，判断了一下方向朝衣柜走了过去。

　　从里面挑出适合今天穿的衣服，长歌看着手上的那些衣服，轻声地自言自语道：“我在上个星期，便已经学会自己穿衣服了。”

　　女子焦躁地站在门外，时不时地抬起头看向正在走动地挂钟，虽然才过了短短地三分钟，可在她的眼里却像是过了三个小时那么久。

　　“长歌，衣服换好了没有？需不需要，需不需要妈妈进去帮忙？”

　　又过了几分钟，女子舔了舔有些干燥地嘴唇，有些忍耐不住地仰起头向里面的长歌询问着，话说出口后，女子抬起手抓住了门把。

　　在女子即将推门而入的时候，门便被长歌打了开来。

　　见他已经将衣服什么的都给穿好了，女子有些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捡起自己的钱包。粗鲁地将长歌抱了起来，放在沙发上面，十分焦急地寻找着长歌的鞋子。

　　长歌无视自己被她所弄痛的脚，用他那无比空洞地双眸凝视着女子那杂乱的头发，一句抱怨的话语也没有说出口来。

　　“来，我们走吧。”
　　终于给长歌穿上了鞋子，脸上终于流露出笑容地女子有些欣慰地抹去额上的汗水，站起身拉着男子，也没管他有没有站稳便推开门扯着他大步地朝家门外走了出去。

　　踉跄地跟上女子的步伐，长歌十分努力地用他那短短的腿试图跟上女子的步伐。可不管他怎么努力的想要跟上女子的脚步，再怎么也是个孩子的长歌不免得在这快速地行走路途中摔了一跤。

　　感觉到身后的人摔了一跤，女子有些不高兴地转过头看着摔在地上的长歌，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以极为不耐烦地语气训斥道：“长歌，怎么摔了一跤？这种平地还摔跤，是在家里待久了连路也不会走了吗。你还要去吃早饭，不要浪费时间了。”

　　“抱歉。”
　　低头道了声歉，被女子训斥了一番的长歌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任由着女子抓住自己的手，让她用他跟不上的速度朝市中心走去。

　　在车水马龙地街道旁边，仿佛看到了未来希望的女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那种即将丢掉什么让人难以忍受地负担地欣慰让她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深。

　　眼前好像出现了幻影的女子也不顾红绿灯还没有转变颜色，好像没看到路上那来来往往的车辆一般，十分急切地扯着长歌向路中央走去。

　　“你想死吗。”
　　见女子在快要到红灯的时候便想要扯着他过马路，长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淡淡地说道。

　　原本还想着终于可以摆脱他的女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向看鬼一样的看着长歌。猛地松开抓着长歌的手，面容扭曲地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喘着气有些厌恶地向后面退了好几步，女子有些神经质地不断擦拭着自己刚刚打了长歌的那只手。

　　抬头看去，见长歌偏着头一言不发，女子无视周围人批判她的话语，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微微弯下身子朝他伸出一只手，不复之前的狠厉像一个温柔的母亲一般轻声说道：“长歌，妈妈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诅咒妈妈。好了，爸爸也快回来了，我们赶紧走吧。”

　　“不要。”
　　长歌冷冷地瞥了女子一眼，完全不理会她向自己伸来的一只手，丢下这句话便转过身，用余光看向不远处朝这边冲来的货车，头也不回地从女子身边走开。

　　见一向听从自己的孩子此时竟然反抗自己，女子嘴角那温柔的弧度逐渐变换成厌恶的下撇。本就不喜长歌的情感被轻而易举得激发了出来，女子彻底撕破了自己那温柔母亲的伪装，向前大迈了一步厉声尖叫道：“你这个一点都不听话地孩子，快点给我回来！”

　　“喂，那辆车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那辆车是不是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啊。”
　　“喂喂，那个司机睡着了啊……是疲劳驾驶吗？！快逃啊。”
　　“快……快点，快点逃啊。”

　　女子有些慌张地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一辆距离她已经没有十厘米的货车车头闯入了她的视野之中。在死亡的最后一瞬间，她心中所想的并不是对于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存在于这个世上的长歌的怨恨。

　　“舒长歌！”

　　周围的人因为恐慌而发出的尖叫声并没有将女子那充满怨恨地话语所覆盖，清楚地让它传到了长歌的耳中。

　　长歌闭上眼睛试图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与母亲相处的时光中那幸福的笑容，却发现在自己有记忆以来，他的母亲对他有过的笑容无一不是包含着恐惧、怨恨地虚假笑容。

　　睁开眼睛，长歌转过身去，顺着那辆撞到电线杆后停留下来的大货车，准备去寻找自己母亲的身影。

　　“不要去看。”
　　还没等他找到自己的母亲，耳边便传来了淡漠而又好听的声音。那声音很小，小到他不认真听就听不清的程度。

　　想要寻找的双眼被一双微凉的手遮住了，整个人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来人细碎地头发垂到了长歌的颈间，轻轻扫着之前被女子抠出来的伤口。鼻尖仿佛可以感受到来自身后之人的体香，就算没有看清来人的面孔，长歌也可以感受到来人一举一动之间所散发出的温柔与呵护。

　　呵护谁？他吗？

　　“舒长歌，从今以后，我会陪伴在你的身边，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
　　“是的。”
　　“你会死，跟很多很多人一样，会死。”
　　“我不怕。”
　　“那么，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宁墨云，我的名字叫做宁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