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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银柳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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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笔墨色成,落笔重千金。陆仲卿拿着笔,本想写封家书寄回去,细来想想,自己也不是将在外,也不是离家当知府。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这样不免有些矫情。思家么?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虽然在皇城的时候自己大多时间混迹风花雪月之地,熏醉归家时总有府里夫人那些个女人总是簇拥着在自己耳边唠叨,现下想来竟是这般的亲切。他放下笔,还是打算放弃了,他一直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再说如今时间与当初约定的回皇城时候越来越近了,案子却没有丝毫进展,他当真是愧对陈氏和圣上啊。
思绪不宁,心绪不佳,睹物凭添烦恼。陆仲卿把手下的纸揉成一团,狠狠的扔到纸篓里,到院子里,大步跨上枣红马就出去了,江淮还没来得急问,人就在江淮身边呼啸而过,只留一地尘灰。
“陆大人这风风火火的干嘛呢?来了这么些天,也没见他这样急躁啊!”江淮一旁的士兵小声的说道。
江淮望着陆仲卿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而后转过身来,理了理自己被风吹散的官袍,道“走吧”他大概知道陆仲卿在气恼也什么,这么多天了,别说陆仲卿,就算是他也不免心里烦闷。多次都以为自己找到真相却是一步之遥,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陆仲卿怕是心里的负担不小吧!
陆仲卿一气之下出城门而去,等自己心境平和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到了城外的一片山谷下。
“啊!……”正在他打算离开之际,耳边传来女子的叫声。他急急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枣红马在一旁时不时的不合时宜的打个喷嚏。
寻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什么,“难道是幻听?”他小声的嘀咕。
“有人么?”空气中响起急切的声音。
陆仲卿向四周看去,“是有谁在么?”他对着周围问道,声音也放大了些许。
“我在这里……往下看……”女的焦急的声线从地下传来。陆仲卿寻着声音找去,才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他向下探去,看到那张发丝凌乱但依旧熟悉的脸。惊呼一声“锦绣,快拉着我,拉住我的手……”
锦绣吃力的拉着陆仲卿,借着他的力量,才一点点的爬出了洞口。“呼……”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两人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再看看对方都狼狈的样子,默契的笑了起来。
陆仲卿小心的把锦绣头上的杂草拿掉,问道“绣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这个样子?”
锦绣一边打理自己的衣物和头发,一边无奈的说道“哎,我啊,想来这里采点银柳花,只是花还没找到,就掉进猎人的猎坑里去了。”
“银柳花?”陆仲卿好奇的问道。
锦绣看他一脸的脏兮兮,捂着丝帕下的嘴小声的笑着“这银柳花是可以把丝线染成银色,用银柳花染成的丝线,夜里被月光一照,就会微微发亮,如繁星点缀,绚烂无比。”
陆仲卿也不客气,笑道“这样啊!长见识了。”
两人看到彼此的样子都相视而笑,不紧不慢的走了回去,山间的路蜿蜒曲折,倒是让两人原本僵硬的态度缓和不少,也交起心来。
“你看,银柳花……”锦绣指着小溪对面石头边那小小的花骨朵惊呼了起来,就像是看到了意外的惊喜。“你等我一下,我去摘一下就来。”她提起裙裾,抬脚就要往小溪中迈去。
陆仲卿一把拉着了她,他从未见过这样粗野的姑娘,也不管是脚下是什么,这一脚下去鞋子不是都湿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去吧!”然后就先一步跨进了小溪流中。
柳絮飞扬,黄莺争声的伏夏,带着缓缓的流水声,女子绞着丝帕,神色焦急的等着,少年小心翼翼的赤着脚趟过小溪,这样的一幕,不知是谁的年少,采着赤子心,落进了夜半额梦里。
对面的陆仲卿小心的采撷下银柳花,转过去,对着锦绣喊道“我摘到了”说着就大步的跨过来。许是走的太快了,脚下的鹅卵石又是这样的光滑。陆少爷经历了这辈子最丢人的一幕。他一脚滑开去,对着锦绣就摔倒了水里。脸上还有来不及收回去的笑意。他心里小声嘀咕,‘这是在做梦,做梦…’可是为什么这么疼。
“快起来,快起来,这傻小子”锦绣看着在摔倒在小溪间的陆仲卿,拿丝帕捂着嘴笑着,陆仲卿虽然浑身湿透了,又狼狈又尴尬,但看着面前的女子笑的这般开心,他几乎看痴了,虽然锦绣依旧带着面纱,但是陆仲卿却觉得此刻在这山间的锦绣这般的美丽,她的笑声回荡在山间也一层层的传到了他的心里,轻轻的挠着他的心口,痒痒的。“你这个样子倒像我的丈夫,他也跟你一样笨手笨脚的。”锦绣笑着说,她每每忆起他口中的丈夫,眼神都带着温柔。陆仲卿似乎被人一下子浇了盆冷水,凉了个透。她又在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这就是陆仲卿所能感受到的。他爬起来,理了理衣襟,虽然都湿了,但他还是努力站直,似乎在告诉锦绣,他还是那个玉树临风的陆少爷,不是她那个苦苦等待的穷书生。
他或许真的完了,他这段时间以来,和锦绣也接触不少。只是每每看到锦绣说起那个男人时的温柔,他就发了疯似得嫉妒那个男的,有时他甚至还想,为什么他不是那个男的。
锦绣也不管陆仲卿渐渐的暗淡下去的脸色,只是看了看西沉的太阳,道“天色,也晚了,回去吧。”
陆仲卿跟着锦绣的脚印一步一步的走回去,每走一步都似乎是在努力走近锦绣的心,“绣娘,跟我说说你丈夫吧……”不似从前,这是第一次不是锦绣无意间说出,而且陆仲卿问出来。
锦绣转过身,带着笑意的看着陆仲卿,“怎么突然……”刚想问陆仲卿怎么突然今天问起这个,却看到那个男人脸上极其认真的表情,那些原本玩笑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呀,除了有点呆头呆脑的,其他的什么都好。”锦绣说起那个男人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意。“那时候我们很穷,他就靠去山里采药材买钱。偶尔也会带点丝绸过来,我便负责把绣好的丝绸在卖给别人。他每每都说,这些布啊,都是买给我的,我到好,全部又转卖给别人了。”“那时候啊,是真的穷。不过日子也将就着过着。我知道他有文采,有才华,我就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但他的心愿我还是知道的。我后来便让他去考科举,我还记得啊,当我拿出那些卖绣品得来的银子和这些年的嫁妆的时候,你知道么?那个傻瓜居然哭了。他说,他高中之后定八抬大轿来娶我,让我不用在熬夜绣花,伤了眼睛,让我呆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做官太太……你说傻不傻”锦绣许是陷入了回忆里,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这一刻,陆仲卿知道,他永远也参差不进她的过去和未来。第一次,陆仲卿尝到了自己酿的苦果,那种心酸到一定程度,求而不得的难受。
他努力盖住自己眼中的悲伤才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锦绣似乎一下子哀伤了起来,眼中却还带着笑意,抬起头看着陆仲卿说“后来他便高中状元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他来迎娶我……”
大抵不过一个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的穷书生的故事。陆仲卿却为前面这个傻傻等待的女人不值了起来,是多大的执念,才能说服自己苦等这么多年。“绣娘……他不会……”
“哟,瞧我说的,忘了,你还湿着呢,回去换件衣服吧!”陆仲卿刚想跟锦绣说他不会回来了,却被她打断了,很多时候不是不知道,只是守着一个无果的誓言,也比没有毫无盼头的绝望要好。这世间的人,大多都要有点寄托才能生活下去……
回到奈何坊,锦绣拿出一套男装让陆仲卿换下湿掉的衣物,等陆仲卿换好衣物出来,就看到暖色的灯光下,那个女子正拿着拿着针线一丝一线的缝,印着不算明亮的灯光,锦绣眼角的痣越发的妩媚。眉眼却带着温柔,这样温暖的一幕,陆仲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角湿润一片,那些莫名的感动似乎从身体深处流出来。他,流着连他都不知道为何的眼泪……
锦绣看到穿戴好的陆仲卿,就像看到归家的丈夫般的勾起温和笑容,“你来啦,你的袖口破了,我帮你缝一下。”许是男人本能的挡不住这样的美好的场景,陆仲卿轻轻的唤了一声“绣娘…”
“恩?怎么了?”锦绣手里缝着针线,未看陆仲卿,只是应了一声“很快就好了。天色也晚了,你还得回府衙呢。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没事,你一个女子,下次别去那种野外了。”
“恩。”锦绣轻轻的应着。
许是这样的场景太过美好,陆仲卿那个晚上做梦了,梦里带着旖旎的色彩,锦绣穿着嫁衣,不知道是不是牵着他的手,一步步的走入那个属于他们的世界。
人最深处的最动人的心愿,往往会勾勒出梨落鹅黄般七彩的梦,带着谁也不知道的心情,沉沦其中。然后感动自己,梦里的和好,都绣入了思量。也不知道执着谁的手,与谁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