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之命运交响》简1迷

1、001 梦里梦外

　　土墙的教室墙壁下有一个可以伸进一只手的洞，夏超半蹲在窗外不知说了什么，突然伸进一只手来，就从那洞里，满是灰尘的小手，夏杨蹲下去对着洞问他干什。
　　墙外传来夏超的笑声：“给你，吃。”
　　从洞里伸进教室的手掌摊开，里面有几粒花椒大小的糖，圆圆的，黄的，绿的，红的，蓝的。
　　夏杨高兴的接过，但还是问他从哪儿来的，因为家里从不给零用钱，自然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能有零食吃。
　　夏超缩回了手，喜悦的声音从洞里传来：“我蹲这儿捡的。”
　　一年级的教室是学校最老的教室，外面连接操场的中间有条土沟子，下课同学们都喜欢在那里挤着玩儿。
　　虽然知道手里的糖是从人人践踏的泥地里，也许曾被擦过鼻涕的手握过，也许被许多鞋踩过，它那么的脏，又是捡来的，但夏杨显然不曾注意这些，为弟弟分享的举动所感动，珍而重之的拣了一粒往嘴里送，甜，蜜一样的甜。
　　想起弟弟不应该呆在幼儿园吗，怎么会到小学来？夏杨问：“你逃课了？”
　　夏超高兴的嚷：“啊-翻墙出来的。”
　　他们学校低矮的围墙连这样的小朋友也拦不住，校方也从没想过要加修。
　　传来上课铃声，夏超说了句等他放学，又去沙地里淘宝去了。
　　幸好只是最后一节课，一边担心着外面的弟弟，一面听着语文老师教着他怎么也学不会，听不懂的拼音，艰难的度过了四十五分钟。
　　一下课同学们背着书包争先抢后的冲出教室，夏杨背着书包挤在人群里往外走。
　　夏超笑嘻嘻的在那儿看着，哥哥一出来就去拉着哥哥的手，说要去后面玩滑滑梯。
　　一年级教室后面就有水泥砌成的一面梯子三面滑道的滑滑梯，高高的，夏超撒腿地跑去，也不踩梯子，直接踩在陡峭的滑道上冲了上去，看得夏杨胆战心惊。
　　夏杨是从来不敢这样上去的，见弟弟这样的厉害，身体里突然生出一股勇气，书包一丢，助跑几步，往上冲。还没完全爬上去，害怕已代替了勇气，停在那里吓的往下滑，摔在了地上，最后只能老实的踩梯子上去。
　　两人最终决定走捷径回家，学校后面有条小路，路边有座坟，就怕鬼从里面跳出来，经过时心慌慌的拼命往前跑。夏杨腿长，跑的飞快，已经忘了做哥哥的应该保护弟弟，直跑到街上，才拉住弟弟的手回家。
　　夏妈守门面还没回来，夏爸和几个工人在那里搞搞打打，是没有人做饭的，也没人理他们，也没有作业可做，便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打闹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睡着了。
　　夏杨是被胳膊突然袭来的巨疼疼醒的，却仍是很迷糊，直到被吊在门框上，身上挨了一竹鞭子，才完全清醒过来。
　　夏爸凶狠的脸，手上的竹鞭迎面而来，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夏超的哭声，他的哭声，夏爸的骂声，夏妈的请求声，在这小小空间里无限扩大，显得可怕极了。
　　夏杨和夏超响亮的哭声引来工人叔叔们的围观，都上前劝说，夏杨心理及其害怕，又希望夏爸听叔叔们的话。
　　显然夏爸是固执的，又是老板，根本不听人劝，不停的把痛苦强加在他们幼小的身上，凶狠的问道：“还哭不哭？还敢不敢哭？”
　　每问一句，竹鞭子狠狠的抽下来，不知挨多少次打后，夏杨已经学乖了，再痛也不哭，忍着，含泪也要忍着，不能出声，这样夏爸就会停下来，一定要忍到夏爸停下来。
　　显然夏超还没学乖，越打哭的越厉害，双手被吊在门框上不能动，双脚疯狂的踢着，夏爸便顾不得他这里了。弟弟惨叫中，夏杨竟无耻的生出解脱的快感。
　　夏爸同样问着还哭不哭，还敢不敢哭这样的话，他生怕弟弟不听话的原因，又让自己受罪，偏头对弟弟道：“不要哭！”
　　下一刻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知道自己又挨打了。
　　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开门进来，还有说话声，才知道刚才在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事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夏爸干了活，累的要死，见他和弟弟舒舒服服的睡觉，就发火了，才有那一顿好打。
　　还记得最后一巴掌，嘴巴完全肿起来了，象两根香肠，轻轻碰触就痛的不得了，忍着吃了半碗饭，也不知道第二天是如何顶着香肠嘴去学校受同学们嘲笑的，苦笑了一下，不记得了。
　　这时隔着门传来夏爸发火的声音：“我今天生（生日），都来敬我的酒，就他们两个没来，我还是他们爸爸耶......”
　　夏杨已经陷入恐惧中，后面说了什么再也入不了耳。
　　他当然知道今天是爸爸的生日，走读的关系，中午只有一小时出校的时间，晚上又有晚自习，所以中午晚上都急急忙忙的吃了饭就去学校了，根本没想过要去敬酒。
　　于是，他惊讶的发现他脑海里从没有生日敬酒这个意识。现在自责帮不了任何忙，起床去敬酒，或者干脆装睡，什么都不知道？
　　他害怕得都不敢大声出气，手脚绷紧不能发出任何响动，生怕外面知道他醒着，又不出去，他不敢想下去。
　　满脑子意念着：“爸爸想不起我，他喝醉了酒，打瞌睡得很，肯定不会想到我，更不会冲进来打我。”
　　盯着阴暗的灯泡挣扎着起或不起，门突然被打开，吓了他一跳，难道爸爸气的冲进来揍人了？
　　恐惧害怕在整个脑海里挥之不去，不得不坐起身来。

　　见夏妈走到床边来，夏杨明显松了好大几口气。
　　夏妈用责怪的表情说：“今天你没敬你爸爸。你又不是不晓得你爸爸的脾气。跟你弟弟快点去敬！”说完就出去了，他想她是去夏超屋里说同样的话了。
　　快速又磨蹭的穿好衣服，夏杨极不情愿地拖着鞋，一步一步的，开了门，见夏超站在客厅里盯着他的房间。
　　他走上前，夏超说：“跟你一起去。”
　　夏杨能感受到夏超同他一样的畏惧。
　　他们两个可怜蛋各怀心思的用小酒杯倒了两杯茶，站在夏爸床前，夏杨听到自己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爸爸，我以茶代酒祝你生日快来！”
　　然后双手恭敬的递了上去，也许是他笨，也许是他心里的不情愿作祟，再也说不出任何祝寿的美妙词句来。低垂着头，不敢看夏爸的脸，愣愣的，乖乖的，站在那里。
　　夏超说了与夏杨同样的话，与夏杨并肩静静的站着。
　　夏爸酒后话特别多，怎样都没完，不停的拿别家孩子来与自家的比。
　　夏杨大伯家只有一个女儿，堂姐不仅勤快学习还好很，初中毕业上了中专，听说中专包分配，家里亲戚都以她为荣，大伯家又爱炫耀，每每喝醉酒夏爸都要拿他们兄弟俩与堂姐比较。
　　说些让他们好好学习，要超过堂姐的话再一次被提及。
　　兄弟俩站着听了很久很久，压抑的气氛只想逃离，可不敢说话，哪怕说“明天还得早自习呢，先回去睡了”这样的话都不敢说。
　　最后还是夏妈说：“你少说点，他们明天还要读书。”
　　夏爸用红着的眼睛瞪了眼夏妈，夏杨心脏漏了一拍，真怕他爸跳起来给夏妈两巴掌，以前经常这样的。
　　幸好没发怒，还和颜悦色的对他说：“你晓得你爸爸只读过小学，没文化，就只望你这一辈儿。你弟弟我就不指望了，就指望你。你争气点儿，最差嘛也要超过你堂姐撒，当然更有出息，爸爸当然更高兴喽。”
　　夏杨见他还要说下去的样子，心里不耐烦的很，哪次喝醉了不说这些话，真厌烦了。
　　夏妈总是善解人意的，又劝让他们去睡，最后夏爸说：“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去睡！”夏杨如蒙大赦般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