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韶华》苍洱_

2、相煎何急

　　晨，宋府。
　　阳光透过镂花的木窗，洒落一地，自然也落在窗前站着的少年身上。少年剑眉星目，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是世间罕见，闪耀着青春张扬的光芒。长发被紫金冠冠起，着一身墨绿长袍，右手握一把折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左手掌心，正饶有兴致地透过窗上镂空的花纹看着庭院中树枝上打闹的鸟雀。此刻的背影看来，倒有着浓厚的儒生气质。而谁又想得到，穿上一身戎甲的他，又将是另一种飒爽风姿。
　　这便是宋家的独子——宋宸。其父宋毅是当今穆国朝廷一位位高权重的大将，为人耿直，待人严厉甚至有些苛刻。但正因为他要求严格，所以凡是他训出的军队，无不纪律严明、士气高昂，也正因为有他这样的大臣在，穆国的军力才会逐年提升。
　　而为人父，他亦是严厉的。从小宋宸就被严格地管教起来，安排了专门的先生教书习文，而习武自然由其父亲自教导。从小也没少过打骂，没少过惩罚，即使出生在官宦之家但成长中却也没少吃苦。但还好，宋宸天生聪颖、悟性很高，多年来，无论文武均有所造诣。他的成长，他的进步都在父亲宋毅的眼中，只是其心中赞赏与骄傲之情从未流露丝毫，话语间仍是严厉非常。
　　宋宸本有一个弟弟，只是出世未多久便因体弱而去。其母也因难产而死。其父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后便把整个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宋宸身上，对他更是严加管束，只盼望终有一天他可以接替自己的位置，可以有一番成就。如此一来，十几年的心血便不会白费。
　　而宋宸十六岁那一年，他跟随父亲第一次真正踏上战场，空中飘满血腥的味道，一不小心便会受伤，甚至亡命于此。扎营时，他与将士同吃同住，体贴下士；作战时，他亲自率兵冲锋陷阵，身先士卒，挥刀斩下敌首，勇猛无比，大大鼓舞了士气。虽流了些血但最终大获全胜，他也在士兵间树立了威望。那一战，他一战成名，却也为令他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从那后便更加刻苦练武。
　　那日，当他们从战场凯旋时，穆皇亲自迎到宫门，金银布匹、奇珍异宝赏了无数。
　　朝堂之上，穆皇对宋宸大加赞赏，笑着对宋毅说：“令郎小小年纪便有了将军当年的风采，将来必成大器。穆国未来的安宁祥和，还要依仗两位。”
　　而宋毅却也只是听着穆皇的话笑了笑，只是说：“小犬年纪尚轻，诸多世事还未见识过，还欠些历练。但臣相信他将来必定会为穆国尽心尽力、万死不辞。”
　　穆皇听了这话，拍手大笑道：“此言极是。”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宋宸的武艺更加精进，书也读了不少。排兵布阵，调兵遣将之法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一年再未曾踏过战场，倒有些怀念那一段在军营的生活，且学得都是些纸上的大道理，还需实战练习才可。不过这一年间，两国边境相安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却也令他无比愉悦。
　　只是，最近一月，两国似乎争执再起，矛盾不断，宋毅回家后也常常蹙眉长叹，茶饭不思，替天下而忧。
　　此时，宋宸看着枝上两只打闹的鸟雀，本是他饶有兴趣，再自然不过的小事，但渐渐地，他却蹙起了双眉。两只鸟雀本是嬉闹着玩耍，冲对方扑扇着双翅，而逐渐却似乎都动了真格，开始横冲直撞，甚至用喙部撕咬对方。
　　最后，直至其中一只鸟雀渐渐精疲力竭，无力打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倒在枝上，另一只才逐渐停止攻击，胜利者一般昂首挺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尖利地叫了一声后飞走了。剩下的一只，片刻后便一动不动，停止了呼吸。树下，羽毛掉落一地。若不是从头到尾看完这场无厘头的斗争，又有谁知这两只鸟本是形影不离的伙伴，而两只鸟的花纹相似，更像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
　　宋宸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早已停止了摆动，呆滞地看着那只不动的鸟儿，思绪早已飘了出去。这两只鸟多么像穆国与涪国，只是不知最后胜利的那一只究竟代表着哪一方。想罢，摇了摇头，走到院中的那棵树下，仰着头将那只死去的鸟儿托在手中，从枝上取了下来。一只手托着它，另一只手轻轻地为它抚平羽毛，令人将它埋在这棵树下。只愿它下一世不再有这样可怜的宿命。
　　负手立于树下，看着枝上两只鸟曾经打斗过的地方，看着叶子上还残留的斑驳血迹，长叹一声，转身敲着扇子走向书房。只是他长叹的声音，远远飘散在风中。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