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流转》段飞絮

25、二十四、人与人

　　如果有，那一定写作“人心”。

　　依然是二楼的落地窗，但此时窗前的人却只剩下梅梅和青维。
　　雨就没有停过，淅淅沥沥地、让人心烦。
　　“我刚刚去看了诺恩。”梅梅一支手按在玻璃上，注视着窗外的雨，呢喃道，“真是可怜呢。受伤、只能卧床休息，无聊地在床上看书，还是用单手的。而那个害他受伤的人呢，也不去看他，一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青维唇边溢起一丝苦笑，“你呀，挖苦人倒是挺厉害的。”
　　梅梅白了她一眼，“讲吧，要和我细说什么？”
　　“唉，这个嘛……”青维仰起头，叹了口气，“是这样的，昨晚呢，我本来都睡着了，夜里却突然惊醒了……”
　　“听起来这故事特别漫长呢……”
　　“马上就进入重点了！”青维正色道，“后来怎么也睡不着，我就想去看看诺恩的情况。”
　　梅梅连连点头，“原来你不是那么没有良心啊！”
　　“哼！”青维闷声继续说道，“我才到他的门口，竟然听到了屋里的说话声。他，和一个女人。”
　　梅梅扭过头，震惊地望着她。
　　“我当时也和你差不多惊讶啦。然后，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青维低下头，目光游离，黯然道，“诺恩对那个女人说，虽然你拒绝过我一次，但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我会永远等你……”
　　在最初的惊吓过后，是怒火油然而生，梅梅叫嚣道，“这不是出轨吗？那个女人怎么回答的？”
　　青维的声音始终低沉而无奈，“她说，如果青维小姐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亏她还有点羞耻心。诺恩说什么？”
　　“诺恩说，我和她的事，你不明白，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梅梅沉默了。
　　青维苦笑，“我听着他们的对话，猜想她快离开了，就赶紧躲了起来。很没用吧……”
　　梅梅紧紧皱着眉头，“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啊，你认识吗？”
　　“我认识，不过不熟。是诺恩的、青梅竹马吧……”
　　“天呐……”梅梅忿忿不平道，“你就在这里，他居然敢让别的女人半夜来看他！不过你躲起来是对的，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在这和他们撕破脸，太丢人现眼了！”
　　“对吧……”青维嘟起嘴，不满道，“所以我今天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梅梅突然想起，“那霍克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青维摇摇头，“就是早上他问我诺恩的事，我提了句没去看他，我也不知道，他似乎就都明白了。”
　　“霍克先生还真是敏锐的好人呢。”梅梅不禁感慨，“可是所谓的你和诺恩的事不是她想的那样，到底是说什么啊？你们不是好好地在谈恋爱吗？”
　　青维转过身子，背靠到了玻璃窗上，“我和诺恩，其实……”她犹豫着在斟酌语句，“正确的说法，大概是……因为我有想要他帮我实现的目的，才会和他在一起。”
　　梅梅面色凝重，直接问道，“你不喜欢诺恩？”
　　青维给出了意外诚实的答案，“开始是不喜欢。但现在，是在慢慢喜欢上吧。”
　　“难怪他会说那种话……”刚开始的脾气都消散了，梅梅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青维，“可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意、意外啦……”
　　“那么，他对你呢？”
　　很少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青维想了想，回答道，“开始是觉得有趣，后来，大概也才慢慢喜欢上的吧。”
　　“你怎么知道？”
　　“从他说的，和他表现出来的。”
　　梅梅长长地舒了口气，表情凝重，“我是问，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抱着什么目的才跟你在一起的呢？”
　　“我想过。”青维坦白道，“但、毕竟……”
　　“毕竟他对你很好，而且豁出命去救了你？”梅梅说出她想说的话。
　　青维点点头。
　　梅梅的神情却没有半分缓和，“可我却没有你的肯定。”
　　青维凝眸注视着她，“为什么？”
　　梅梅认真道，“诺恩对你很好。可是，就算我和他在一起聊天，他也会很礼貌，对我很好。而且，我一直很奇怪，总觉得他对你，是周到、是绅士，却没有多少爱情的热度。”
　　“爱情的热度吗……”青维细细体会着这几个字，“梅梅，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嗯……”她拖长音调像是在思考，“是无论发生什么都想和那个人在一起，不想失去吧。”
　　可是就在昨天，青维听到的却是关于这个问题截然不同的答案，她不禁辩解，“也有可能是，哪怕失去，也不后悔从前拥有。”
　　梅梅点头认同了她的话，却补充道，“可这太沉重了不是吗？”
　　“现实……本来就是沉重的……”
　　“爱一个人，爱到失去他、爱到老死不相往来，这不是最本末倒置的事吗？”梅梅的分析异常清晰，“我当然知道这是现实，但我相信，青维你不是这么软弱的人，你不会那么轻易地向现实屈服。”
　　青维微微牵起嘴角，“谢谢你的认可……”
　　“回到正题吧。”梅梅再度说道，“我一直以来的疑惑，听到你今天的坦白才解开。”
　　“你是说，诺恩可能也根本不爱我，只是他也有他的目的，才会和我在一起，对我好。”
　　“你都能这样对他，他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你。”
　　青维还是不能接受，“可是啊，他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拼命救我呢？再有什么目的，如果死了，也都没有用了吧……”
　　梅梅沉声道，“如果那目的比他的性命更重要，他这样做也不奇怪。”
　　青维耸了耸肩，“我哪里有这么重要的价值？”
　　梅梅直视着她的眸子，“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青维紧紧咬着下唇，陷入犹豫。
　　“如果，我是说如果。”梅梅观察着她的反应，再次问道，“如果诺恩真的不喜欢你，对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会怎么样？”
　　青维怔住了。
　　要是最开始，她肯定会觉得这个人更加有趣了。可如今，她也慢慢在这段关系里陷了进去，投入了感情和心力，便不再冷静理智。
　　“会怎么样……”青维心下转凉，无奈道，“会很失望很失望，也会不甘心，竟然这样被骗了……搞不好还会想，要不要报复回来呢……”
　　“还好。”梅梅舒了口气，竟然露出了微笑。
　　青维看不懂她的笑容。
　　梅梅却淡淡说道，“你会失望，却不会绝望。会不甘心，却不会就此消沉、一蹶不振。”
　　然后，青维听到她的总结。
　　是那般的现实、也一针见血。
　　“这说明，你还没有真的完完全全地爱上他。”
　　寂静蔓延。
　　青维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声音异常急促。
　　梅梅就这么冷静地凝视着她，“看，你甚至都不否认。”
　　青维垂下双眸，试图去理清那些混乱的线条，却使得它们越发缠绕、不可收拾，“我……也不知道……”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有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想失去的人吗？”
　　一片黑暗间终于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身影，青维睁开赤色的双眸，追问，“家人算吗？”
　　梅梅果断摇头，“当然不算，那是亲情，不一样的。”
　　“嗯……”好了，青维又迷茫了……
　　梅梅叹了口气，“你呀，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青维低头，将脸埋在手掌间，溢出了一声沉闷的哀嚎。
　　“还有，那霍克先生呢？”梅梅显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
　　“什么？”青维抬眼望她，双眸无神。
　　梅梅笑了笑，饶有兴致道，“你对霍克先生也很有兴趣嘛。他是属于哪一类？让你动心的、能帮你实现目的的？”
　　青维心下一紧，不由得开始佩服这位闺密的眼力，小心地解释道，“你是没有看到，霍克先生救下我们的时候，一手拿枪，一手拿着警*官*证，站在雨里，面对三个带枪的佣兵却镇定自若，简直帅呆了！”
　　她的长篇大论才刚刚开始，而梅梅直接给她甩了三个字，“讲重点。”
　　青维撇嘴，只好挠了挠脸颊，坦白，“霍克先生今年才二十五岁，却已经是N市的警视正了。这升迁速度，是闻所未闻的。”
　　“所以他也是可以帮你实现目的的人？”
　　“如果他愿意的话，也许是。不过我已经选了诺恩了，就算选错了，也没有再投奔他的机会了。”
　　“这、不至于吧……”
　　青维终于笑了，“我啊，已经、离成功不远了。”
　　梅梅无奈地叹道，“这是我见过最恐怖的笑。”

　　二楼。
　　一直闲适地卧床休息，时间过得漫长而无趣，眼看就要到正午时刻了，然而诺恩还是没有等来他想要等的人。
　　诺恩终于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了安静了许久的房门上。
　　意外地、觉得有些消沉呢。
　　霍克先生安排来的女仆就在一边的沙发上正襟危坐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似乎是随时等待着他的吩咐。
　　明明说了很多次不用了，却没有任何效果。自己伤了的左手不能动弹，也不代表他就成了个废人吧。
　　他再次默默在心中为自己叹息一声。
　　突然、走廊上传来了女孩尖叫的声音！
　　尖锐、惊恐！
　　是梅梅！
　　诺恩暗觉糟糕，立刻起身，踩着拖鞋就往外跑去。
　　同样大惊失色的女仆冲上来想拦住了他，却晚了一步，诺恩单手打开了房门！
　　门前的走廊上，一地血泊里赫然平躺着一位身穿黑西装的男仆人，瞳孔大张、面容狰狞，此时已经没有了动静，银质的托盘也掉落在身旁。
　　而在他脚边，梅梅正扶着浑身瘫软、只能蹲坐在地的青维。
　　诺恩的视线左移，看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是一张冷酷、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俊朗、却透着杀气。很年轻，不过二十岁的样子。
　　男人一身灰衣上已经染满了鲜血，左手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笔直地站立在仆人的头颅边！
　　是他杀了这个仆人！
　　诺恩眉头蹙起，向他冲了过去！
　　男人毫不犹豫地抬手将枪口对向了诺恩。
　　太慢了！
　　感谢此时正穿着方便行动的休闲装。诺恩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左手腕，踢掉了他的手＊枪。
　　可男人动作极快地用右手从腰间掏出一个只有手掌长度的、有一些古朴的纹路的金属棒……像是剑柄，他用那金属的一端击向了诺恩的胸膛！
　　躲不掉了！可、那到底是什么？
　　“不、不要……”目睹了一切的青维发出虚弱的呼喊声。
　　男人竟然听着她的话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右手僵在半空，再没有动弹。
　　诺恩莫名地站在原地，望着男人的脸，不解。
　　这是危机解除的意思吗？
　　诺恩只好暂时放过男人，转而来到青维的身边蹲下，她脸色苍白异常，身体也像是使不上来力气的样子，但身上明明没有什么伤口。
　　“青维，你怎么样？”诺恩担忧地开口询问。
　　青维无力地伸手攀住他的手臂，虚弱道，“是、是他救了我……”
　　诺恩一惊，再度扭头打量那个男人。
　　他仍僵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怎么了！”远处传来温特呼喊的声音，还有交错的脚步声。
　　温特和蜜妮安一起来到这里，见到眼前的一切、皆是震惊的神情。
　　蜜妮安愣愣地望着男人，失声道，“天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诺恩不禁升起了几分疑惑，那个男人本来就是霍克先生的人吗？
　　温特只扫了一眼死去的仆人，就连忙去查看青维的状况，“你没事吧？！”
　　青维摇了摇头，艰难地吐字，“没事……”
　　“那就好。”温特像是这才松了口气。
　　青维原是靠在梅梅身上的，温特想扶她，才发现她根本站不起来。
　　他望了一眼左手还缠着绷带的诺恩，终于还是伸手、将女孩横抱了起来。
　　诺恩脸色变了变，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温特抱着青维就往她自己的房间去，只给蜜妮安丢下一句，“先什么都不要管，把医生给我喊来！”
　　“好、好！”蜜妮安如梦初醒，转身便往楼下的方向去了。
　　梅梅和诺恩也急匆匆地跟在温特的后面，只有那个男人始终站在那里，捏着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