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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亡命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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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饶公主到!”
奶娘牵着刚满四岁的杨则瑾踏进宋府,见到她的每个人都毕恭毕敬地给她行礼,可每个人都让她感到害怕恐惧。不久前发生的事还留在她小小的脑袋中挥之不去,满身是血的她被抱离叔父的尸体。她不明白死亡是为何意,她只知道她最爱的叔父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来叔父的家变成了她的家,周围的侍女都由郡主改口称她为公主,一切都好像变了,变得陌生而冷漠。
“上饶公主,这便是某的长子徐景通,年长公主一岁。”
杨则瑾怯生生地望着徐知诰,奶娘悄悄掐了她背后一下,道:“公主,徐仆射和你说话呢!”
“我••••••”杨则瑾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奶娘赔着笑脸说:“不好意思啊,公主受了惊吓还未恢复,徐仆射多担待些才是!”
徐知诰摆摆手:“哪里的话,公主向来冰雪聪明、讨人喜爱,如今见到我家大郎,只怕是羞涩啊?哈哈••••••”
众人见徐知诰笑,都假意跟着笑起来。
奶娘见状又掐了杨则瑾一下:“公主快说些话啊!”
杨则瑾吃痛,但不敢叫出声来,只是默默挣扎出奶娘的手。
“公主,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可好?”
正值五月,柳絮满天飞舞,似花非花,似雪非雪。年幼的杨则瑾望向眼前的小郎君,内心的阴霾透出层层光芒。这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孩子,在成人的世界里,丝毫不显得突兀。他说了一句话,得体而有礼,却给了她一个脱离奶娘桎梏的机会。
他发现了奶娘在掐自己,是吗?在所有人对她漠不关心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她,是吗?
杨则瑾坚定地相信,这便是老天派来解救她的人。
“好。”她吐出一个字来。
徐知诰又笑,对儿子徐景通报以赞许的目光。徐景通伸出手来主动牵起杨则瑾,几个侍女自动尾随其后,一行人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我们今日为何在此见面,公主可知?”徐景通边走边放开杨则瑾的手,问道。
杨则瑾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突然有些失落。可从小的教养让她很快恢复正常,说道:“听奶娘说,今日是宋家女儿满月的日子。”
“那公主为何要来?”
“因为••••••”杨则瑾盯着徐景通的眼睛,突然想起早晨梳发时,奶娘说,父王要将她许配给徐仆射家,难道就是这徐家大郎?想到跟前此人,日后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夫君,杨则瑾面上一红。
徐景通看了杨则瑾一眼,回头吩咐侍女停下,走到岸边柳树下,摘了一枝柳条,摆摆弄弄编成一个环。
“公主,你过来。”
杨则瑾快步走上前。
徐景通将柳环戴在杨则瑾的发上,满意道:“我还有个弟弟,以后,还会有其余的弟弟,我不知父亲将更喜欢哪个儿子•••••••父亲有意联姻,一是公主,二是这刚满月的宋家小娘子。不知,公主有何想法?”
杨则瑾闻言涨红了脸,下意识手去摸脑袋上的柳环。
“我••••••”杨则瑾背过身去,娇羞道,“则瑾不曾有什么想法,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公主可喜欢这个柳环?”徐景通问道。
杨则瑾慢慢抬头,刚想回答徐景通的问题,便见一黑衣女子从花园里穿行而过,怀里似乎还抱着一物件。
她吓得跌倒在地,徐景通忙上前询问,几句破碎的话语从她口中而出:“方才••••••有穿黑衣服的人••••••就是••••••是••••••是那个人杀了我叔父••••••”
徐景通起身对侍女大喊道:“有刺客!快去告知我父亲!”
宋府门外,不知随同灵泉和尚正在等候,月晴得知亲自出来接见:“恩公怎会来此?”
灵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许诺施主的事,未曾做到。若施主有所怪罪,贫僧也甘愿承受。 “
“莫谈怪罪,我知恩公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月晴能理解。”
“多谢施主体谅••••••出家人实则应远离是非,但贫僧有一事不得不问施主。
“莫非••••••关于我姐姐?恩公都知道了?”月晴皱眉。
“正是,不知施主可有见过••••••”
“她来过,杀了我的侍女,又走了。”
“什么?她••••••竟又杀了人?”灵泉一脸不相信。
月晴叹息:“我得知恩公此次下山化缘的目的,恩公需要的银两,我会差人送至寺庙。恩公昔日再造之恩,月晴无以为报,只是今日乃我儿满月酒,宾客众多,不便接待恩公,恩公还请回吧。”
“既然是摆酒宴,何不请我师徒二人进去坐坐?”不知摇头摆脑道。
“不知,不得无礼!”
“无妨。”月晴道。
灵泉和尚亦是叹气:“我已经得知我想要的东西,这便离开。施主福泽深厚,得上天护佑,你的孩子将来必定有所作为,为苍生社稷谋得福利。”
月晴道:“我儿是女子,不求她有所作为,更不求她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只愿她能平平安安长大便好••••••但,还是多谢恩公所言了。”
“善哉善哉。”
说罢,灵泉带着不知转身离开。
“师父,我们现在去哪儿?”不知问道。
“回汤院。”
“师父,”不知犹豫了半天,“姐姐会去汤院找我们吗?”
灵泉抬头,望向无际无垠的天边。
“但愿如此。”
月晴立在原处,目送二人离开。
她对灵泉和尚更多的是感激,答应出修缮寺庙的钱银,一则是希望灵泉早日离开扬州,二则也算是用世俗的方式报恩。月晴不想去探究姐姐是如何知道她还活着,经历过许多事后,她更愿简单地活着。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便希望以后日日是好日。
“夫人!大事不好了!府里来了刺客,乳娘被打晕,孩子不见了!”
“什么!”听闻此言,月晴心神顿时凌乱。不顾众人目光,直接朝卧房奔去。
徐知诰也接到了消息,立刻命人去捉拿刺客,同时封锁宋府。
灵泉与不知刚走几步,也听得了此话,灵泉顿时喷出一口鲜血,吓得不知在一旁连连叫喊着师父。
“她终归,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灵泉低头,任由血滴弄脏纯白的衣衫。
另一边,月晴冲进房内,发现奶娘倒在地上,还未醒来,而女儿平日里睡的小床空空荡荡,唯有床头挂了一个血珀坠子。
她颤抖着双手拿起坠子,只见上面分明刻着两个字----月阴。
“不!”月晴跪倒,撕心离肺地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月晴!”宋齐丘上前一把抱住她。
徐知诰站在屋外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人,下意识摸了摸身旁徐景通的脑袋,可瞥见月晴手中紧紧攥着的血珀,面色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父亲,公主我已经安置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徐景通仰头问道,十分镇静。
徐知诰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来人,将景通送回去。”
这时,月娘正策马逃离扬州城。行至山中,也不停歇。初夏,樱桃花败结果,可路两旁树上枝头仍挂着些许樱桃花。月娘从树间穿行,不免碰到树枝,樱桃花便纷纷落下,有几片遮住了月娘怀中婴儿的小脸。
月娘这才停了下来,将花瓣捡开。婴儿以为月娘是在和她做游戏,一会儿看不见,一会儿又看见,她眯着眼睛张嘴笑了起来。
笑声像清泉一样荡涤过月娘的心,致使月娘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融化在了孩子纯真无邪的笑颜中。
月娘看了看手中的粉色花瓣,又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芬芳果香。
“今天你刚满月,还未起名字,对吗?”
“叫初樱如何?初夏还未落尽的樱桃花?”
“不好不好,女子若像花,最终都落得个碾作成泥的下场••••••”
“初樱••••••初璎如何?同音不同字,玉石总归比花来得坚强些••••••”
“初璎,未经打磨的璞玉••••••愿你日后长大,也要像今日这般,笑得天真灿烂••••••好不好?”
初璎并不会言语,只是在月娘怀中,不停地砸吧嘴巴。
月娘从树上随手摘下一颗樱桃,挤捏出汁来,滴进初璎的口中。
初璎尝到了甜头,笑得更加欢快。
重新开始?
月娘回首看向山下的扬州城,心中想道:妹妹,你曾经也是我怀中的婴儿,那时我还尚小,却知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拼尽全力护你。重新开始?哪有那样简单?你欠我的,便用这个孩子来偿还。
“初璎,以后,我便是你的娘亲。”
月娘抚上初璎的脸庞,又忍不住轻轻吻了上去。随后,夹紧马腹,驱使马儿跑起来。
她曾经杀人无数,如今弃了鱼肠剑,带着初生的婴儿,开始了亡命天涯的日子。
灵泉回到汤院时,遇见了故人。
“我已经在这里候你多时了。”
说话女子一身尼姑打扮,却似风尘中人。
“阿弥陀佛,贫僧已经出家了,一心礼佛,施主还请回吧。“
女子听得灵泉此话,并不恼,反问道:“可是佛主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插手我的事?”
灵泉低头不语。
女子又道:“你真以为我对你所做的事全然不知吗?你吃素,我专诸阁可不是吃素的。”
“阿弥陀佛••••••”
“她们姐妹俩,可一直在我的掌控中呢••••••”女子轻笑,“阿弟,你想一心礼佛,我便成全你。可千万莫要再做无谓的事了,否则到头来,只不过是弄巧成拙,帮了我,害了他人而已。”
“你••••••“
“我是心疼你,不愿你伤心罢了,毕竟,你和彭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亲人。身为长姐,复兴专诸阁之事,你们不做,我便来做。”
女子说完,转身离去,独留灵泉一人。
“我到底是做错了••••••”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