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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弑君杀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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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藩镇割据,天下大乱。
杨行密,时任淮南节度使,称霸一方,成为江淮地区的最大势力。
杨行密去世后,其子杨渥嗣位。
唐朝灭,徐温、张灏发动兵变,弑杨渥,立其弟杨隆演,改元武义,后又晋吴国王。
公元920年,杨吴武义二年,五月初。
月娘奉命前来取吴王杨隆演性命,此刻扮作侍女藏在花园树丛中,屏气凝神,而前方正是杨隆演与其弟丹阳郡公杨溥。
“你可知,我为何要命众人退下?”
杨溥环顾四周,犹豫再三,说道:“臣••••••不知。”
杨隆演盯着他的眼睛:“你,亲眼见着自己兄长被杀,还要在仇人眼皮底下苟且偷生?”
杨溥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多说一句话,也生怕杨隆演多言招致杀身之祸。
杨隆演长叹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杨溥。
“徐温杀了张灏,已然大权在握。我在扬州,他在金陵指挥这里的一切,我不过是个傀儡••••••”
月娘听得“傀儡”二字,心中一动。
杨隆演继续道:“如今改元,与唐朝断绝法统,他徐温逼我登基为帝,可我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自己当皇帝。”
“世人皆言我稳重恭顺,从未显露出不平之色,可我心里终归是不甘的••••••徐温与其子徐知训专政,朱瑾曾屡劝我除徐氏,去国患,我没有听他话。直到他提着徐知训的人头来找我,我连见都不敢见他!他后来自刎而死,尸体被曝于扬州北门,路人自发为其造坟,只因他为国献身。可我呢?无能且懦弱!如今,徐温义子徐知诰代替徐知训镇守扬州,朱瑾当真是白白浪费了一条性命!溥弟,若我们再无所作为,父亲辛苦打下的江山,迟早要落入徐氏之手。到时候,你我二人何去何从?整个家族又何去何从?我如今将登基之事一拖再拖,可也不是个办法,只不过在推迟他实现狼子野心的日子••••••”
杨隆演见杨溥没有反应,自嘲地笑道:“我不听话,他们便换了我,这位子就是你的了。”
“臣弟不敢••••••”杨溥连忙道。
月娘专心之际,一个身穿华服、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出现在她眼前,张着嘴欲要出声。月娘不假思索,从树丛中钻出来,抱住小孩,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捂住她的口。
“郡主!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奴婢找你找得好辛苦!”
“什么人?”杨溥站起来,厉声问道,“不是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吗?你怎敢违抗命令,擅自闯入!”
月娘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低头道:“回郡公,奴婢是来寻小郡主的,误入了此地,求大王和郡公饶命!”
“郡主?”刚在一旁冷眼相看的杨隆演开口道,“可是溥弟膝下最机灵乖巧的瑾儿?”
月娘不动声色地放开捂住郡主的手,小郡主挣扎着从月娘怀中下来,跑到杨隆演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头:“叔父!是瑾儿!是最机灵最乖巧的瑾儿!”
杨溥道:“瑾儿,不得无礼!”
“哈哈,无妨无妨!”杨隆演抱起小郡主,“瑾儿,这几日玩得可开心?”
小郡主笑着说:“开心!瑾儿喜欢叔父家,又大又好看,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和好多漂亮的衣服!”
杨隆演不禁也笑起来:“那这以后便是你家。”
杨溥听见此话,皱起眉头,对月娘怒道:“愣在那干什么!还不把郡主带走!好生照顾着郡主,有任何闪失,你的小命就别想要了!”
“诺。”
月娘匆忙上前,杨隆演放下郡主,上下打量月娘。月娘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不敢抬眼。
“头上落了一片树叶。”杨隆演伸手从月娘发间取下一片树叶。
“谢••••••谢大王。”
“带着郡主走吧。”
“诺。”
小郡主跺脚道:“瑾儿不要走!瑾儿要和叔父一起玩!”
“瑾儿!”杨溥又看向月娘,“快把郡主带走!”
月娘欲牵小郡主,谁料小郡主打开月娘的手臂,指着月娘的鼻子:“我不认识她!我不要和她走!她刚才都弄疼我了!”
杨溥听此言,下意识问道:“我看着你有些面生,不像是我府上的,你••••••”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就要暴露,月娘不等杨溥说完,就从袖中掏出一把饰有鱼纹的匕首,直接抵上杨隆演的脖子。
“弑君杀父的••••••鱼肠剑••••••”杨隆演咽下最后一口气,倒地而亡。
可怜小郡主站在面前,被鲜血喷得满身满脸,睁着双目,张着嘴巴,浑身颤抖,喊不出一句话。
“来人!有刺客!”杨溥拔出佩剑,边退后边大喊道。
月娘逼近杨溥,杨溥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佩剑也从手中脱落。
此时,守在花园口的侍卫闻声出现,月娘拾起杨溥的佩剑,上前与几名侍卫打斗起来。
杨溥连滚带爬到了小郡主身边,看了眼躺在地下杨隆演,还来不及悲伤,月娘已经解决了侍卫,要来取他的性命。
“看过我样貌的人,就得死,对不住了。”
杨溥将小郡主向前一推,道:“你拿她做人质,我保你平安,勿轻易伤人!”
小郡主原本已失了神,被杨溥一推,撞到杨隆演的尸首,心中大恸,哭喊起来:“叔父!”
月娘见此状,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犹豫间,察觉到身后杀气,转身用剑挡住一刀,却被箭射中了右臂。
杨溥立马喊道:“抓住刺客者,赏百两黄金!”
说罢月娘已经被团团围住。
月娘狠狠瞪了杨溥一眼,见来人愈加多,便强行杀出一个缺口,跃上屋顶,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排弓箭手放出利箭的都落了空,杨溥气急败坏:“这将来可是皇宫重地,刺客来去竟然如此容易,要你们何用!来人,上下张贴海捕文书,全力捉拿女刺客!”
月娘逃至山中一破庙处,已经筋疲力尽,咬牙截断箭身,触动伤口,一时晕了过去,竟不知是痛还是累。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好赌,将家财输尽,打算卖了月娘姐妹俩,母亲不愿,与父亲争执中被父亲错手打死。如同那小郡主一样,抱着母亲双腿劝架的月娘,被溅了满身的血。而当时妹妹尚在襁褓之中,只会张嘴哇哇大哭。
月娘儿时的记忆并不多,唯此一件,成为她永远的梦魇。她从未告知妹妹此事,却在长大后背着妹妹回家,亲手结束了父亲的性命。
“你不配,为人。”
她对那个男人说道。
可不正是弑君杀父?
主人把这柄短剑交给她的时候,她才刚刚及笄。转眼间快十年过去了,她杀了多少人自己已经数不清楚。老天爷亏欠她,带走了她的母亲和妹妹,她对世界充满了怨恨,便将这怨恨转移到每一个剑下的生灵。
“小娘子?小娘子?”
月娘迷迷糊糊中,听闻一稚嫩童声在说话,下意识去掏匕首,手却被人轻轻按住。
她睁开眼,只见一圆脸小和尚端着碗立在她左边。
“小娘子,把这碗汤药喝了吧!我师父把所有的盘缠都拿来买药了!”
“你师父••••••”月娘疑惑。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乃是歙州黄山汤院的佛家弟子,法号灵泉。”
月娘循声望去,一个模样干净的和尚在她右边盘腿坐着。又低眼,瞧见那灵泉和尚还抓着她的手不放呢。
灵泉和尚意识过来,匆忙放开,继而合十道:“阿弥陀佛,方才贫僧怕施主乱动,误了伤口••••••”
“无妨。”
月娘作势要起身,灵泉和尚对着小和尚说道:“不知,扶着施主起来。”
月娘朝着不知小和尚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来。”
“小娘子快喝了吧。”
不知将汤碗递给月娘,月娘接过,环顾四周,发现还是在破庙之中。破庙屋顶早已失修,初夏天气微凉,加上一旁劈啪作响的火堆,月娘不觉得冷。倒是右臂伤口甚深,如今稍微动一下,都觉得在牵扯筋骨。
灵泉道:“这汤药补血益气,待姑娘稍恢复些体力,便设法将箭头拔出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和尚怎么不呆在庙里?”
不知抢着回答道:“寺庙破损,主持便遣派师父和我下山化缘,岂料还未曾遇得善人,盘缠却差不多花光了。这几日,我和师父都住在这破庙里呢!”
“阿弥陀佛,钱财乃身外之物••••••”灵泉念道。
不知挺着圆圆的小肚子,走到灵泉面前,嘟囔道:“师父,不知快饿死了!”
月娘一口喝完汤药,微微皱了皱眉头。
有点苦,她心里想道。
“嘴里可苦?吃个樱桃吧?今早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灵泉从所背布袋中掏出几颗樱桃。
月娘看着他,不解其意。
灵泉挑了最饱满鲜红的一颗,在胸前的衣服上蹭蹭,送到月娘嘴边:“很甜的。”
“对呀!”不知在一旁附和,“山里的樱桃长得可好了,师父说,实在不行,就摘了樱桃去城里卖些钱••••••”
月娘想象一大一小的和尚在市集卖樱桃,莫名喜感,忍不住笑了两声。
“不知••••••莫说了••••••”灵泉打断道,脸有些微红。
“不知?”月娘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去买些吃食可好?”
不知立马眉开眼笑,满怀希望地看向灵泉:“师父,可以吗?”
月娘道:“算是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况且我也有些饿了。”
灵泉这才点点头:“快去快回,路上小心些。”
不知走后,两人相坐无话,破庙内一片静谧。又过了些时候,月娘请灵泉回避,要自己动手将箭头拔出。
“阿弥陀佛,施主不若再等等?等不知回来,让他去请个大夫?”灵泉站在破庙门口,背对着月娘。
月娘将匕首尖处插入伤口:“不用,我自己行的。”说着,她一用力,将箭头挑出。
灵泉听得箭头掉地的声音,问道:“施主可还好?”
没有回答。
灵泉复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回答。
“阿弥陀佛••••••”灵泉转身进入破庙内,果然,月娘已经昏倒在地,左手还握着匕首。
“阿弥陀佛,施主,多有得罪了。”
灵泉上前查看伤口,稍作清理后,洒了药粉,然后缠上纱布。过程中紧盯着伤口,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他拿下月娘手中的匕首,将要放好,却瞧见匕首上的鱼纹。转眼望向月娘,她衣衫敞开,胸口同匕首一模一样的鱼纹落入灵泉眼中。
“专诸阁••••••”
“专诸阁?”不知捧着馒头,站在破庙门槛外,“师父,这小娘子也是专诸阁的女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