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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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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冰川从万年的雪山上滑下,
河谷里激荡着天上的溪流,
旷野里一片黑暗,
乌云吸纳完最后一丝微光,
那一场来自古老年代的战争,
就在这远方空旷的原野上展开。
野马奔腾,在嘶吼
墨色乌云聚拢,
鼓声阵阵如催命的符咒,
世界成了一面悲壮的风景。
死亡的神灵,
你的挽歌如此哀伤,
我看见你从我的身边走过,
带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灵魂,
活着不曾有过的欢乐,
死后也不能获得!
黑夜的精灵,
晦暗的风雨,
生与死的纠葛牵缠着我,
我的爱人,
她从我的身旁倒下,
倒在大地的怀里,
她像我一样孤身来到这世上,
她生不被人疼爱,
死后也无人知晓。
到处都是黄土的荒原,
荒凉得寸草不生,
看不到一棵树一个人影,
除了自己,
再没有其它生命留下的痕迹,
在这一片漫透寒冷和孤独的地方,
蕴满了一个生命出生和存在的忧郁。
一样的朝阳和落日,
生命永远是一个无法理解的迷,
存在或许注定虚无,
归宿必然是荒坟,
大地上的人只、英雄和鹰都回到了故乡,
奔腾的战马也梦见了草原的家,
人生终究只是一场幻梦,
生与死并无绝对的界限,
时间将冲走一切生灵的足迹,
世界只剩下一片广阔的荒凉。
——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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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碰巧有一种说法,就是命运。可谁也没想过,命运的齿轮碾压过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是伤痕累累。
这是一道高岗地势高出周边许多,冈山残存着一些沼泽和水洼,滋长着半浸半露的丛丛簇簇,还有大片的荒沙岗子,间错着胡杨林和灌木丛。不过,最吸引人的,莫过于远处高高沙岗上一个群人赶着十几头白驼,顶着正午的日头缓缓前行。
“哈尔,还有多久。”低沉而缓慢的语调如大山中里经年不息的冷风,带着无比的压迫感,显然他是个地位极重要的人。
“走过大岗胡杨林林,再往西走二十里,看到的麒麟高塔,就是古尔邦城堡了。”哈尔单手放在胸前弯腰行礼答道。
他穿着质地精良的纯白长袍,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腰间系着根纯黑的飘带,头上缠着一条白色头巾,腰间佩戴着把纯银的腰刀。而问话的人打扮的类似,除了没有头巾,他衣着的所有边角上都镶着金线绣成的繁复的花纹,额前还垂着颗深蓝若海的宝石外,还额外披着纯黑的缎子做的斗篷,只见他低垂着头表情深邃俊逸,长相不凡,在黑色斗篷下更显的神采奕奕,英姿勃发。
他轻抚着怀中的金色猫儿,“传令加快速度,务必赶在天暗之前回城!”
古尔邦城堡中,贝都广场上正在举行着最热闹的舞会,从两百多尺巨大的麒麟塔顶喷涌而出紫红的葡萄酒,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彷如一匹匹紫红的串珠链成的绸缎,垂缀下来。
塔底则是个更巨大的圆形池塘,若是让一个成年男子绕着它小跑也需得两个时辰。池壁是由琉璃做成,壁有一人之宽,上面摆满了纯金龟纹桃形银盘,以桃为基本造型,盘底是一只抬首的乌龟。还有无数金银雕刻而成的杯盏,金银壶,杯面壶面都缠着一周一周忍冬青,杯底是雕刻而成的石榴花结。
古尔邦臣民们都穿着纯白长袍,手持银杯盛着池中的葡萄酒,赤脚踩在金黄的沙地上踢踏着舞步,有女子抚着竖琴,奏着长笛,弹着六弦琴:欢笑声,歌声,瀑布声,风拂过周边红柳的沙沙声融成了一曲欢快的节日盛歌!
池壁上空高悬着八朵翡翠雕琢而成的橙花,橙花在古尔邦象征着纯洁和富有。
橙花的花蕊里嵌着夜明珠,在耀眼明亮的阳光下微弱地闪着柔和的绿光。池底由黑玉平铺而成,在紫红的水面映衬着空中的花朵。
城墙上陡然想起洪亮廖远的号角声,一声接一声,贝都广场上的人们开始沸腾起来,宛如一锅烧沸的粥。他们相互尖声喊道,“啊!王子来了!我们最尊贵的王子从遥远的东方归来了!”
“是啊,王子一定给我们带来更多美好的东西!”
“啊!东方,那是一个多么神秘的地方!要是能看一看……”
“嘿,别做梦了,只有王子得到了古尔邦之神护佑,才得以到达那样的仙境!”
“王说了,今年王子已经二十了,要娶亲了!”年轻的姑娘们也叽叽喳喳。
“啊——!要是能成为王子妃那该是多荣幸的事!”
“是啊!是啊!”
“王子到底会看上哪家姑娘呢?”
……
号声停下来了,巨石城门缓缓打开,日头刚刚落下,第一缕月光洒在这一群风扑尘尘的归来者身上,铺在黄沙地上,晃动着淡而碎的银光。
为首的男子骑着白驼缓缓朝着古尔邦宫殿走去,无数人从广场奔涌而来,想要亲眼目睹这位从东方来的王子带来了什么?!
城门口,白发苍苍的国王头带纯金王冠,穿着同样纯白的长袍,袍领处有一条几寸长的穗子垂至前胸侧,袍沿用金丝银线绣着卷草、忍冬,他手持红珊瑚权杖,权杖顶部是颗硕大的宝石,在月光下发着柔和的绿光,国王颤悠悠地从纯金的轿子里慢慢跺出步来,他时日已不多了。
王子下马,右手放在胸前,长袍下露出腕上的红线,线上穿着半快玉玦,弯腰垂首,“父王!儿臣归来了。”
老国王老泪纵横,岁月将他脸上的皱纹压的更深,只是那份长久不曾有的喜悦让他今日看起来似乎精神矍铄。
“阿偌,在东方古堡里都有什么样的见闻,来,回宫殿和父王一道说说。”老国王拉着王子阿偌的手一同进了纯金金轿子。
巨大的鲜红色的大阳在王子进轿的那瞬间,隐匿不见,狂风卷着沙子呼啸着/咆哮着击打着整座城堡。
古尔邦傍晚的风总是随着日落而起,它掠过巨大的麒麟塔,拂过城堡的纯金塔顶上挂着的一串串银色小铃铛,叮铃声如水过卵石般轻柔,带着脆脆的悦耳的响声,奏出一曲奇异美妙的乐曲,贝都广场上的人们随着铃声一同吟诵着古老的祷词 “古老的神啊,我们匍匐着在您脚下,虔诚的侍奉,请赐予我族永世不竭的生命;”
“古老的神啊,我们仰望着您的美德,忠实的遵从,请赐予我族从不枯尽的美酒;”
”古老的神啊,我们将遵从着您的所有,只愿求您永不抛弃……”
阿诺牵着父王的手,听着傍晚的风声,内心轻叹,只有他知道什么是命运。
贝都广场的正后方是座象牙尖塔,洁白的塔身在月色月光下不染污垢,女子身穿胭脂红长袍,长袍遮住了她那光洁双脚,袖口领口,用银线绣着橙花。她头上戴着胭脂红头巾长及腰间,乌黑的长发却比头巾长上许多,垂落至象牙地上。
她倚着窗台往贝都塔下望去,那样的美貌,连月亮都要失去了光芒,就是这古尔邦城中最美的花也比不过她。
她随着风铃的歌声哼着曲调,如天籁般让人一时间忘了怎么祷告,只是静静的,毫无察觉地沉浸在这婉转的、空灵、纯洁不带尘垢的歌声中。
“艾菲的歌声,才是对神最大的敬意。”老国王皱巴巴的脸上堆上了笑容,像一层层起着褶的麻布,“自从那孩子住进象牙塔以后,麒麟塔上才源源不断的涌出葡萄酒。丰收再度降临古尔邦呵!”
王子阿諾,他知道命运,故而神色并不如老国王那样欣慰,他强压着内心的翻腾,神色间的淡漠更浓,“父王,艾菲她不可总住在那里,东方的人们从不这般供奉神,也不曾不幸,祀奉神灵有何必要?”
“胡闹!”老国王先前的喜悦一下子化为乌有变成了深深的恐惧,他抬头看了看轿顶,深怕神的眼睛就在上头,他又恐又怒,“简直胡闹,怎可如此对神不敬!”他激动的翘起的胡子,虔诚的将手放在胸前,“神啊,对孩子的无心过错,赐予原谅,神啊!”
王子沉默下来,眼底深的如一汪黑谭望不到底,那深黑下是他无以伦比的绝望。他发现即使是东方的神秘国度,神也是如此的不可亵渎,他们的虔诚不必自己的臣民少,那么,……。
在祷告的臣民身后,琴师穿着紫色长袍,露出浅金色长发,掩去大半张脸,在葡萄架下弹着古琴,一声一声寻引着祷词。
亘古不变的是眼前无尽的黄沙,他来自东方的国度,却迷失在这一片沙漠之中,在古尔邦城,已经三年了。这正是王子阿偌出城的前一天,随同他进来的另一拨人,那些沉浸在着从未有过的欢乐中的人,已渐渐忘记了故土——那片正满是杀戮和血腥的国度。
莫离,正如他出生便给予的名字,他日日夜夜思恋着故土,琴音里汨汨而出却是那样虔诚。
艾菲踮着脚趴在塔顶的窗沿上循着琴音而望,三年前的同一日,只一眼她就在他身上看到了诱惑和危险。
她生而能预测宿命,望着琴师的方向她只默然的叹了口气,谁也逃不过命运的劫数,就像谁也逃不过死亡一样。
自从她八岁时看见母亲带着诡异的笑嘴角噙着血诅咒着离去,她就被带上塔顶,也就是那一天她似乎能看见所有人的命运,当她还不知世事地被带离母亲的时候,她内心是欢喜的,她不喜欢这个成天神神叨叨的女人,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一阵血腥,最后连她自己也是同样的结局,血液里带着的诅咒她怎可逃的了?
所以。
所以当母亲去世的那天,她睁着水灵灵天真的眼睛看着王后,很认真的一板一眼的说,“王后姑姑,你明天要被毒酒赐死了。”那带着童音声音开启了另一种不幸,重复了她母亲一样的人生轨迹。
王后惊恐的看着这个满眼天真的孩子,尽管她这么小就美的诡异,纯黑的眼睛和纯黑的长发都让她恐惧,“她像个魔鬼,和她母亲一样!”
可是国王听见了这句话,他发着抖伏地向古尔邦神请罪,请求宽恕,可那日黄沙像被开启的诅咒般忽地滚滚而来,遮天漫天蔽日,沙子竟快埋到人膝盖里去。
国王请来巫祝,莲子落地,四分五裂是个杀卦。
很快国王派人带来了毒酒,王后只是悲悯的看着城堡外跪在黄沙堆里的臣民,沙子已经像雪一样积了他们一身,她浅淡一笑,招手唤来身边的小阿诺,轻抚着他粉嫩的脸颊,轻轻说,“阿诺,等你翅膀像苍鹰一样可以翱翔了,你一定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里,或许会不一样。阿诺,不要像你父王那样责怪母后,母后没错,你父王错了。阿诺啊,以后一定要离开这里,过你想过的日子,在一个没有古尔邦神的地方,母后,在天上会保佑你的。阿诺啊,阿诺,母后,阿诺……舍……舍……”
王后的眼睛睁的大大地,手就僵在了他脸旁,唇色迅速变黑,腕上紫黑色的死气直达指尖。
八岁的阿诺却不哭不闹他上前亲吻了母后,安静不似孩子,他安静地说,“母后,阿诺都记住了。”
他跪在地上亲吻着母后的衣袍,很快那深黑的袍子染上了点点血色。
苏菲从那时起再不愿出声,如一个观望者在高高的塔顶,俯瞰着这预料中的一切。十年了,从没有一件事与她所预料的相悖,看的久了也就渐渐绝望了,到最后她只是成空壳。
莫离似乎觉察到了遥远的地方的视线,抬头朝着象牙塔的方向微微颔首笑了一笑,这一笑让苏菲心里头一次违背神的旨意。
直到后来她孤独而死的时候,才琢磨透,那时起她也成了神的一颗棋子,失去了观望者的权力。
有人说碰巧有一种说法,就是命运。命运的齿轮碾压过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是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