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寐》澄三

2、家

　　一上午都是练琴，本来青荁以前最喜欢这种连续的练习了，秃头的大长脸老师今天也不令人讨厌，但青荁总想着下次去咖啡馆该怎么和逸筠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下午要去市中心给宇麟补习小提琴，中午一下课青荁连饭也没吃，就急匆匆地去赶公交。只是不幸，在校门口遇到那几个冤家。
　　“董青荁，大长脸给你的钱不够你花的，还要去祸害小朋友吗？”
　　唐维欣刚说完，她的几个朋友都捧腹大笑，向青荁围拢来。
　　青荁咬紧嘴唇，脸色发青，什么都没说，看准一个豁口，冲了出去，一直跑到公交候车亭才停下。公交刚好来了，青荁跳上车，看到她们没有追来，才大口喘着气。
　　经过这场惊吓，青荁胃口也没了，随便喝了杯奶茶，强打起精神，就去给读五年级的宇麟补小提琴。
　　补习将近结束的时候，青荁手机响了，看到显示的联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挂了。
　　出门，找了间工商的自动取款机，查了账上已到5000块钱，青荁全取了出来。七拐八拐找到实惠的饭馆，炒了两荤一素，另加了两个荷包蛋，装足了饭，打包带走。
　　坐上公交，几经颠簸出了市区，一个小时后，在一个正翻修的路口下了车，就进入了这个城市的底层世界。过了马路直走到尽头，再左拐右穿过拥挤的巷子，就到了她无比熟悉的“家。”推开院门，家里乱哄哄的传来四五个男人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在大哭大嚷，青荁不由加快了脚步。
　　进了房门，就看见一个络腮胡子摁着她的头在桌子上，她头发披散着，拼命挣扎着，嚎叫着，“老娘又不是不还钱，至于打人吗！”
　　听到她的哭喊声，青荁的心像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住手。要钱我给你们。”青荁大声喊着把5000块钱甩在桌上。“放了她。”
　　青荁厌恶地推开络腮胡子，把她扶到椅子上，就抽回了手。摸到她空荡荡的衣袖的瞬间，青荁才察觉，不知何时，她已瘦成这幅模样，好像随时会融化消失。
　　络腮胡子数了数钱，恼怒地说：“怎么才五千，还差五万块钱。今天不还我们就不走了。”
　　“什么？五万？”青荁感觉天地都变成灰色，头也没回地问她：“怎么输了这么多？我不帮你还了，你自己还。”
　　“哼，你是我的女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不帮我还，还想赖掉吗。”她冷笑着，开始撒泼，把络腮胡子等人都往门外推。“今天只有五千这么多，识相点的就快走，有我这个漂亮女儿当摇钱树，还怕我还不上你这五万块吗？”
　　“明天再来要见不到五万块钱，就把你的漂亮女儿给我当老婆。”络腮胡子撂下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走。”
　　等他们几个走出院门，她赶紧把门插上，拖长了嗓子，“我的姑奶奶，你再晚来一步，我都要被掐死了。算了，快给我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饭，饿死我了，昨天通宵都没吃东西。”
　　青荁把饭放在桌上，没看她一眼就走了。到门口就听见她含着饭在破口大骂，“自己过好日子，不会带点山珍海味来吗？下次不要进家门了。”
　　“下次半粒米都不给你带。”
　　她身上的衣服太薄了，肯定是把那件500多块钱的羽绒服输了，青荁思忖着，以后都不管她了。
　　夜色苍茫，坐在颠簸沉闷的公交里，青荁觉得头昏沉沉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知道是哪站，她再也支撑不住，摇晃着下了车。
　　找了个垃圾桶，难受得苦胆都要被吐出来了。
　　心脏一阵一阵地绞痛，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泪水止不住地流，无声无息滴落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擦干净，到洗手间漱了口，整理好面容，出来才有意识，看了眼迷离的霓虹路牌，辨清方向，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