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欢》狂奔的羊驼驼

4、一晌贪欢，梦终须断4

　　过了许久，强子其实再见过天定一次，只是他没认出来，天定跟在黄老爷子身后，头发梳的干净利落，他眼里藏着刀刃，时不时的寒光一闪。
　　黄老爷子猛地咳嗽了一下，天定紧着递上了手帕，黄金虎摆了摆手，他回过头，看着天定似乎有什么想说的，最终仍是没有说出口，他大抵心里对陆天定是有芥蒂的，见他贸然的闯过来，断了手指，打折腿，还跑来替他挡了枪子儿，还是一股脑的往前冲，这和他年轻时候那股子劲儿像的很，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陆天定可能会比他能耐，因为他什么都要就是不要命，这就是凭着这股子劲儿，初来乍到就震得很多老资历怒不敢言，这时间长了更是对天定要掖着三分怨怼七分戾气。
　　天定知道他们是去接个人，只是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身价劳黄老爷子亲自动身，莫不是洋人来了。
　　他这么想着，一抹淡蓝猛地撞了过来，一个十八九岁女孩直直的撞进了黄老爷子的怀里，逗得他哈哈大笑，天定心下了然，黄老爷子就这么一个独女，黄盈盈，宠得很，打小就给山珍海味，锦衣华服，见着了凡是喜欢的黄老爷子统统给弄过来，可黄小姐性子也怪，就是不喜欢那些珍贵稀奇的玩意，偏要跑到私塾听人家先生念书，大了以后黄老爷子更是耐不住她，把她送出去读书了，这好容易毕业了，紧着叫人把她接了回来。
　　“阿爸。”黄盈盈笑着，嘴角引着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你看我长高没有？”
　　“要叫爹爹。”黄老爷子的声音低沉，好似声音大了点便会伤了女儿一般。
　　“爹爹，爹爹，你快看我长没长高。”她牵着裙子打了两转。
　　“长高了长高了。”黄老爷子好怕女儿摔着，赶紧扶住了她，“长得太漂亮，爹爹快认不出了。”他看着盈盈，眼里的宠溺快要化成水。
　　父女牵扯了好一会儿，黄老爷子才想起天定还在一边，他立马正了脸色。
　　黄盈盈这也才注意到天定一直站在一边，面色冷淡，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扁着嘴吐了句：“土包子。”
　　天定听到这话反倒是扬了嘴角，他自小跟陈管家走得近，做什么都有个记账的习惯，他觉得这是个好习惯，先记着，慢慢的总会算得清。
　　黄盈盈回来的第一晚，回了卧室倒头就睡，天定放了她的行李之后，好好的帮她把倒了的鞋扶正，她说是叫高跟鞋，穿着倒也真是衬得人高挑又纤瘦。
　　她这一歇便歇了三五日，待养足了精神，黄老爷子把她叫进书房里谈了很久的话，这可能是黄盈盈落地起，老爷子头一遭和她谈话，谈过这一回话，黄盈盈便哭了个把月，日日眼睛都是红肿的，老爷子也狠下了心把她关在房里，不许她出门走动。
　　天定见她可怜的很，买了碗糖水送过去，黄老爷子倒是不反对他们见面，黄盈盈光着脚一脚提上了天定的腿，狠狠的抽了他两个耳光，当下半边脸就肿了，黄盈盈再要上手的时候，天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锐利的目光钉的她动不得，“黄小姐，我是个粗人，不知君子之礼为何物。”
　　那次之后，黄老爷子遣他出了趟远门，洽谈一桩生意，天定算是在这一走五羊城的路上打响了名号，硬是咬着七分利，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并了人家的生意，自那之后，道上都叫天定铁王八，咬上就不撒口。
　　这趟远门出的久，回来之后，黄老爷子便风光的操办了天定和自家闺女的婚事，洞房那一夜，天定说不动黄盈盈一根指头，他不过是要名正言顺的给黄老爷子接摊子，只是这结亲的程序是要走完的，盈盈陪他喝了交杯，再睁眼已是第二日清晨，她开着身子□□的躺在床上，天定穿的整洁的坐在床边看着她，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反正，你爹得病就快死了。”天定居高临下，冷然的看着她，好似看着到手的猎物。
　　忽然就没有了大动静，一颗浑浊的泪从眼角滑下，这里面掺杂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大概也不是什么好故事，人不知道倒也是好事，他总觉得，眼泪是咸中带甜的，心若磐石也该有个角落会有裂缝，会从这裂缝中开出花来，回想起来他其实是喜欢着黄盈盈的，不然为什么第一眼见她心动不已，偏要压着自己的情绪，当她被冠以陆夫人的头衔的时候他会带着浓浓的笑意，只不过，比起这份喜欢，他更爱那些金碧辉煌，烈焰繁华。
　　陆老爷抖着手，嘴唇颤抖的重复着：“给我，给我……”
　　陆长生居高临下的冷然的看着陆天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胳膊一软，搭了下去，眼睛仍是半开着的，她把那张卖身契随手扔了，那陈家早就破败了，谁还管一个下人卖身契的来去，不过是了了老头子这股子执念，让他赶紧泄了这口气。陆长生推了房门出去，开始有序的安排料理陆老爷的后事，她没觉得心里多难受，只是她三个姐姐作秀一般的哭天喊地，大姐子期捧着个大肚子更是吓人。
　　陆长生四下打量了一下，那些个姨太太中间不见自己妈，叹了口气，拖着脚尖在地上磨蹭了好一会儿。
　　这世上，有人生来就当是在浮世繁华中跌撞的，他们行走在非黑即白的情感与道德的边界上，没人说得清这是非对错，然而这世事纷杂我们不过都是在其中过一趟浑水，那贪婪的人咬住的不过是一块儿饵料，这繁华想来只得沾染，不容许霸占。
　　我们都注定沉入暗黑无尽的深渊，无人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