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失声》温禾

16、第15章 分别时（2）

　　父女俩细细说了会话，随安想到公司目前的状况，还有顾彧突然的回国，心里总有些不安。
　　她深知因为母亲向来对丝绸和管理企业的发展毫无兴趣，所以父亲从不将公司里的事情带回家处理，也很少在她们面前提起公司的事情，为的就是不想让母亲多操心。而她自小又遗传了母亲的喜好，所以父亲也从未干涉过她所学的专业和从事的工作。偶尔问起公司的情况，父亲都是说一切都好，让她们放心。
　　父亲就像棵大树般，替她和母亲遮风挡雨，给这个家最牢固的依靠。

　　如今，她也想给父亲依靠。
　　无论公司有多大的困难她都想和父亲一同面对。

　　“怎么了？”随父问她。
　　“爸，你能和我说说公司的事情吗？”随安伸手拎过茶壶，给父亲和自己沏茶。
　　随父接过她手中的茶壶，对她说：“安儿，你去将茶具拿过来。”
　　随安知道父亲想煮茶，她嗯了声。回到客厅将茶具端来放在石桌上，随安又拎来壶刚烧好的热水。
　　煮茶是个繁琐的事情，也许正是因为随父长期泡茶，他的耐性才会得到很好的磨练，心态也更加平和。
　　随父从公司生产的工序流程开始说起，再到公司的发展历程，如今的现状。他因为在煮茶，所以语速放的有些慢：“安儿，你只要知道爸爸一定会好好守住你外公这一生的心血就好。其它生意上的事情，你并不需要太操心。再说顾氏的发展早已经综合化，这次收购的两家专做印染的工厂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在里面。”
　　随父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让女儿宽心。其实随父的心里明白，随安的心里更明白，姜氏丝绸显然是在顾氏这次的收购案里。

　　“顾氏的小顾总自幼在丝绸手绘这项工艺上天资过人，也一直在勤奋刻苦的专研这项工艺。再加上经过这么多年的锤炼，处事作风雷厉风行，现在已然是一名成功的管理者。”
　　顾氏这么多年能坐稳南清丝绸工业第一的位置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不仅拥有一支优秀的原创设计团队，工艺的创新技术也一直在进步。

　　这是随父第一次在随安的面前说起顾彧这个人，还是带着夸奖之意，随安只有强忍着心里的不快，耐住性子听下去。
　　当年的事情随父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她那时情绪很不稳定，不愿意开口说话，家里人也不敢再问下去。后来她渐渐好起来，他们自然而然也不会再提起过去的事情。
　　她的心里对顾彧很是厌恶，也带了一丝恐惧。
　　与其说顾彧这个人手段很强硬，倒不如说他既贪婪又狠毒。

　　茶汤煮好，随父舀出两杯茶汤，他看着女儿的面色微变，递过一杯茶汤问她：“安儿，你怎么了？”
　　随安捧着茶杯，摇头笑：“我没事。”
　　“有事千万别憋在心里。”随父也不追问，换了个话题对她说：“安儿，你现在和阿与在一起了，爸爸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嗯，我们会好好的。”随安点了点头，想起了明天回南清的事情：“爸，明天我会陪他回南清，我想先带他去医院一趟找下李主任。”
　　“这件事情不能耽误。”随父叮嘱着她：“阿与的头部受过外伤，一定要全面检查好。”之后又问有没有约好这方面的专家会诊。
　　听到女儿说一切都安排好，这才松了口气。随父拍了拍她的手，喝完了茶，他从长凳中起身对随安说：“安儿，我们去看看你妈妈。”
　　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看阿采了。
　　阿采，我想你了。

　　随母葬在十里镇的后山上。
　　因这段时节进入梅雨天，小雨一直淅淅沥沥，路面潮湿，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好在随安上次过来时就将道路两旁的丛草和刺藤都锄掉了，这会儿倒不至于让杂草丛生挡住了去路。
　　他们上了山，来到随母的坟墓前，随安习惯性的上前拿手帕擦了擦母亲的遗照。她跪在墓碑前，听父亲对母亲说：“阿采，我和女儿来看你了。”
　　“今年是你离开的第十四个年头了，咱们的宝贝女儿今天刚过二十五岁生日。女儿长大了，也交了男朋友。男生是你认识的，容夫人家的阿与。虽然他比咱们安儿大了十多岁，不过两个孩子从小感情就好，况且阿与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你就不要担心。我相信他们两个人能够彼此相扶持，用真心陪伴对方。”
　　随安对着母亲的遗照，面露了些羞涩：“妈妈，等容与的身体好点，我就带他来看您。”

　　随父笑笑。
　　随母的墓前摆放着一束鲜花，周边的杂草也都被清理过，干干净净的。
　　“看来你舅舅他们已经来过了。”随父用衣袖将刚刚掉落在上面的雨滴擦拭干净：“你妈妈生前最爱干净了。”
　　随母生前最爱两净，一是安静，二是干净。
　　不过这两样在随父面前都毫无作用。每次随父应酬回来，喝了酒的他不仅身上气味难闻，还爱唠叨。他拉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肯去洗澡，就要和她说话。说上大半夜的话后，就靠着她的肩头沉沉睡去。有时休息在家也会让姜采陪他喝上两杯，醉了就吵着要她抱抱他，嘴里还含糊着：“我真的很爱很爱阿采，很爱很爱。”
　　随安记得有次问母亲为什么不让父亲戒酒，她还记得那时母亲的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宽容，她笑着语气很是温柔：“他在人前处事稳重，成熟，是因为他是公司的决策者，必须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可是回到了家里，面对自己的妻儿却不需要他这样。家是舒服的，放松的。况且他的爱好也没几个，爱喝点酒就喝点酒吧，喝了酒后脏一点也就脏一点吧。”
　　母亲虽然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她爱父亲，不过从点点滴滴中她能感受到，母亲对父亲的爱是无偿的付出和心甘情愿的关心。

　　在山上待了会，随安先行离开下了山。她想父亲肯定是有很多单独的话想对母亲说。只是当她刚走到山脚下时，就碰上了准备上山的舅舅一家。
　　“安安，你爸爸还在山上？”舅舅问她。
　　随安嗯了声，视线朝舅妈手中抱着的一大束白百何看去，心下有些奇怪。
　　刚刚若不是舅舅他们去祭奠母亲，那又会是谁呢？
　　就连所选的鲜花也是母亲生前喜欢的虞美人。

　　知道随父还在山上，随安舅母便决定他们先回去，等晚点再过来祭奠小姑子。
　　回去的路上，随安稍微落了些后走在后面。姜易承慢下步子等她，等她走近时才问：“在想什么呢？”
　　“刚刚到了后山才发现有人已经去看望过了妈妈，墓碑四周的杂草也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所以你一开始以为是我们。”姜易承将话接过：“可是刚刚下山看到我们才刚准备上山，所以才觉得有些奇怪？”
　　随安点了点头。
　　“别多想，可能是姑姑生前的好友。”姜易承伸手揽过她的肩，还想说点什么时，余光却瞥到了不远处开过的一辆宾利上。
　　他心里暗自一惊，顿了顿脚步。
　　顾彧怎么会来十里镇？

　　不过还未等他细想，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随安一听这不同于别人的来电铃声，便知道是表哥的女友青林林打过来的电话。她笑了笑，微微提了些步子追上舅母他们。
　　身后姜易承接起电话，声音温柔地叫了声：“林林”。
　　只是刚说了两句话，他的声音便变得着急：“林林你别慌，我马上过来找你。”

　　随安舅母的脸色从儿子温柔的喊出林林这个名字后就不悦起来，等姜易承挂完电话，她停下脚步回头，声音严厉：“姜易承，今天是你妹妹的生日，你哪都不许去。”
　　“妈，林林那里是真的有事。”姜易承没想到母亲如今对林林的意见会这么大，刚准备开口替林林解释，就听见母亲又重复了遍刚才说的话：“我说了你今天哪都不许去。”

　　他哪里能不去，刚刚林林在电话哭着说她父亲被赌场的人抓住了，那些人说今天要是再还不上钱就再也别想见到她父亲了。
　　“易承，你帮帮我，我爸爸已经被他们切了手指，我真的不能失去他。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不能再没有爸爸。易承，你帮帮我，你再帮帮我。”
　　“妈，我回来再和你解释。”姜易承丢下这一句话就急忙地跑着离开。
　　他不怕林林的父亲出事，像他那样的烂赌鬼早就应该死在赌场里。可是他不能让他出事，哪怕他因为赌博让林林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哪怕他因为赌博让林林初中就缀学打工，哪怕他因为赌博让林林多次受到别人的威胁恐吓，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而什么都不做。

　　“这个青林林迟早会害了承儿。”随安舅母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怒不可言。
　　随安舅舅叹了口气。自从知道青林林的家庭情况后，他和芳荃两个人都开始担心。有那样的一位父亲，他们如何负担得起？如今交往不过一年的时间，他们家先先后后已经拿出去了八百多万。说他是吸血鬼也不为过。
　　他们也不是不喜欢青林林那孩子，只是她的家庭让他们实在没有办法接受。

　　随安愣在原地。
　　她从未听家里人谈起过表哥女友的事情，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状况。
　　表哥他竟爱的这样辛苦。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青林林的时候。那是在两年前，他们还未曾在一起。表哥送她去画院见一位老师，路上他们路过的她的花店，当表哥提议下来买束鲜花时，她心里就觉得诧异。当她推开店门见到青林林时，便什么都清楚了。
　　表哥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是遮不住的明亮。
　　与那时，容与风尘仆仆赶回来替她过十五岁生日，她见到容与那瞬间的神情并无不同。
　　原来，相思似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