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流》狂奔的羊驼驼

23、父母

　　纪简薇进屋的时候周向南拿着把剪子坐在地毯上，她看了周向南一眼，“你是要自裁么？”
　　“做个照片集。”周向南细心的把照片好好的贴在了本子上，本子是她喜欢牛皮纸颜色。
　　“给我啊？”纪简薇看了眼，都是风景和天空照片。
　　“给尤易北。”周向南弯了太久腰，直起后背来揉了揉腰。
　　“白眼狼，白对你好了。”纪简薇帮她粘好了双面胶。
　　“万一我回去的时候他看我自个儿跑出来生了娃生气呢，我做个礼物安抚一下他的内心。”周向南这话说得特认真，纪简薇好像都要相信了这两个东西真的是等价得。
　　“你确定？”
　　“他生气，一定是因为他觉得我让他错过了应该待在我身边的时光，我把这些时光定格在这里送给他。”周向南抬眼看着纪简薇，正对上她嫌弃的目光。
　　“你说的太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纪简薇放下手里的双面胶，她抬手摸了摸周向南的头发，她没有要这么做的理由，不是做什么事都一定要一个理由，喜欢就好。
　　纪简薇送她的那幅画挂在她书桌靠着的那面墙上，她一抬眼便能看见，那画中带着一种杂糅着心安的宁静感，大概能够认定自己在看千帆过尽之后仍有退路的保障的感受，就是心安的感觉，心安是任性的资本，也是珍重的凭靠。
　　合家团聚成为了中国春节的约定俗成，因为单位放假周向南也不在家，尤易北二十九晚上便去他爸妈家里住了，三十年夜饭家里还缺点东西，加上初一有人来拜年，尤妈遣尤易北去超市买东西，尤易北是极不乐意动弹的，不耐烦的哼着气套了件毛线衫，穿了身黑色的大衣，围着灰色的围巾，说起话来一直喷着哈气，前不久下过一场雪之后，外面湿寒的异常，他打开了好一会车上的暖风，才缓过来不少，给他拉了好长一张购物单，这天小超市都关门了，尤易北绕道去了趟大超市，里面基本也没什么人了，他出来的时候两手都提了塑料袋，嘴里衔着购物单，脸上带着尤其烦闷的表情。
　　他这才发现车停的还比较远，因为提着东西出了身汗，风一吹凉飕飕的，走到自己车前，他把东西先搁在了地上，拍遍了上身的口袋才找到车钥匙，把东西一股脑的塞进后备箱里，刚准备上车，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秦身材高挑，撑起了及小腿的长款大衣，敞着前襟，里面只穿了丝质的单衣单裤，脚下踩着露着脚背的高跟鞋，在这种冷天里，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轻薄感，她也看见了尤易北有种偶遇的惊喜，笑意盈盈的向着他走过来。
　　“怎么来这儿了？”她把话说的极为亲密，像个多时未见的亲切好友。
　　尤易北拍拍手套，他是怕冷的，天一降温就要把自己全副武装上，“我妈让我来买点东西。”
　　“刚好我也在这买点东西，你也住在这附近？”沈秦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了一番之后，定在了他的眼睛上。
　　“只是路过，我住的比较远。”尤易北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天色也暗了下来，“那有时间一起吃饭，今天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
　　“你。”沈秦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尤易北望了她一眼，手里提着包东西，“你没开车过来？”
　　“没有。”沈秦抿唇，她的嘴唇特别红，不知道是口红还是冻的。
　　“要不我送你一程。”尤易北又抬手看了眼表。
　　沈秦并没有拒绝，“好。”
　　尤易北帮她把东西放在车后座，给她开了车门，沈秦住的并不远，拐两个弯就快到了，却堵了车，车上太过安静，尤易北觉得有点尴尬，“你好像不是本地人我记得，过年不回家么？”
　　“不回去，我就自己在这边过了。”沈秦抬眼望着尤易北的侧脸，前面车的灯照在他的脸上，映的他棱角分明，他的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方向盘，表达着自己的不耐。
　　尤易北似乎有点冻着了，说话的时候带着淡淡的鼻音，“那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你也一个人过年么？”沈秦问他，她钉在他脸上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
　　“我跟我爸妈过。”尤易北庆幸，路终于通了。
　　“我并不想一个人过。”沈秦嗓音低沉，油然而生一声叹息。
　　“哦。”尤易北从唇间蹦出的这个字，满是漠不关心。
　　车里又静默了好一会儿，沈秦似乎耐不住性子了，“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过年么？”
　　“我并不想知道。”尤易北全程没有看她一眼，到了她家楼下，尤易北停下车，把沈秦的东西都递交到她手里。
　　沈秦满眼的怨念，若是眼神里能带把刀子，尤易北此刻大抵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尤易北丝毫不带留恋的转了身。
　　沈秦又叫住了他，“难道你就没有对我动过一点点念头？”她好似有点气急，语气很重。
　　尤易北停下了脚步，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子来，他眼睛斜向右下方，舔了舔嘴唇，带了笑意，“说实话，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不对一个又漂亮又优秀的女人有非分之想，我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意志力相当薄弱的男人，我可以说我是咬着牙根跟你们这种很优秀的女人相处的，我能够拒绝这种看似拒绝不了的诱惑有两个关键的支撑在我心底的原则性想法，一是做人要厚道，明人不做暗事，我要乱搞也要当着向南面，不能趁她走了在她背后胡搞一通，二是我不想伤害她。”
　　“不知情就不会伤害。”沈秦勉力撑着自己的表情。
　　“这么说吧。”尤易北咽了口口水，“我爱她，我想我非常爱她。”
　　他已经意识到，那个让他难能再心猿意马的周向南在他的世界里已经那么举足轻重了。
　　尤易北进家门的时候就一直听着尤妈念念叨叨的教训他来的太慢，他没好气的把东西放在玄关处，松了嘴里咬着的手套，“你让我买这么多东西多费劲你不知道啊。”
　　“让你买点东西还来气了呢。”尤妈拍了拍围裙，打开袋子看尤易北买的东西，“你就不知道挑一下啊，这么不新鲜的东西也买。”
　　“明儿你自个儿去。”多大年纪在妈妈身边还是跟个小孩一样发脾气。
　　“拎去厨房。”尤妈拍了下尤易北的肩膀，“明儿你叔叔都过来，你到时候别乱说话。”
　　“我都多大了，你当我还小孩呢。”尤易北撇了嘴，他把东西提到了厨房之后，稍缓的脸色又憋得通红。
　　尤爸从电视上移开目光，看他一眼，“年纪轻轻这点气力都没有。”
　　尤易北懒得跟他们说什么，好像怎么表示都会被说教一番，他进了卧室脱了大衣，换上轻便的休闲家居服，在茶几上捡了个苹果，刚吃了两口，尤妈就叫他到厨房帮忙，之前家里是有阿姨的，也回去过年了，尤易北忽的想起就算阿姨在，他妈也总是要叫着他到处干活，他极不乐意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妈身边，看她包饺子，“，妈，我什么都不会，你怎么总叫着我在这啊。”
　　“陪妈聊聊天啊，妈一个人在这干活也无聊啊。”尤妈擀着面皮，她抬眼看着尤易北无聊的撑着头，原来他也已经生了那么多白头发了，过了今年他也有三十八岁了，怎么总感觉看着他蹦蹦跳跳的去上学，跑出去跟人打架搞得自己鼻青脸肿好像才是不久前的事情，原来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原来自己已经这么老了。
　　其实人老了之后就觉得，除了归属与爱，没什么重要的，这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聊聊天。
　　尤易北捏了块面团在手里把玩，“我看锦西是不打算回来了，他之前跟我联系问我认不认识已经移民的朋友，他想问点事儿。”
　　“二叔家孩子都不恋家，都想走得远，你看涵南去了深圳基本也没怎么回来过，你二婶经常约我出去，二叔跟人家一下棋下半天，她在家也没事情，我也不怎么想总出去，后来你二婶学会打麻将了，这一天天也过得特别开心，今年涵南带着老公孩子回来过年了，明天也一起来拜年。”尤妈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里的琐事。
　　“他老公做外贸的，她都生了俩孩子了吧。”尤易北回忆着，“我记着是老大是个儿子，今年又生了个女儿。”
　　“东东今年带女朋友回家过年，估计也快结婚了。”尤妈埋怨的看尤易北一眼，“东东都快有孩子了，你这个做大哥额还悬着呢。”
　　“咱家都那么多孩子了。”尤易北扭过头，避开他妈的视线，“锦西两个女儿，涵南也两个孩子，这个正好跟我们这辈人数一样，行了。”
　　“人家是人家的孩子，你的是你的能一样么？”要不是尤妈满手面粉，她就给尤易北一巴掌了。
　　“我这才结婚一年，着什么急。”尤易北往边上挪了挪，离他妈远了些。
　　“你得看你多大年纪了，向南多大年纪了，女人可是等不了的。”尤妈对周向南不回来过年还颇有怨言，她也知道，尤易北跟周向南两个人的事情，她再怎么说也没什么用。
　　“她，啊，她其实还挺想要，就是我觉得吧，这个我们也才结婚，先过过二人世界。”尤易北偏过头，从臂肘的缝隙中看着他妈。
　　“你们都过了多少年二人世界了。”尤妈回的丝毫不留余地，“又不是那种认识一年就结婚的新婚夫妻了，你到现在为止这半辈子基本都是跟她过的还过什么二人世界。”
　　“孩子都是天意。”尤易北也没有特地去做什么措施，有没有的真的就是靠天意和运气。
　　“要不开几副中药调养调养身体？”
　　尤易北立马回绝了，“周向南她对草本有点过敏，妈你别自作主张。”
　　“看你那副模样，好像我能吃了她，我也舍不得啊，我就是希望你们能生活的更好。”尤妈语重心长道，“婚姻是爱情的升华，同时也在慢慢的消耗爱情，所以我们要用很多办法来好好的维系住婚姻。”
　　“我和周向南要是铁了心，都不会被孩子牵绊住的。”尤易北丢了苹果核，又剥了个橘子，一半塞到尤妈的嘴里，“妈你放心，如果你只是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的生活，我们有我们好好生活的途径和方式，也许只是跟你那个年代不同。”
　　“你吊儿郎当惯了，很难让别人相信你会停止随波逐流，好好的安定下来。”虽说父母和孩子多少因时代的不同而产生沟通的隔阂和思想的代沟，但是大体上，父母都是了解自己孩子的。
　　尤易北把橘子拨成一瓣一瓣的扔进口中，他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妈看了会儿，“你觉得周向南也这么想吗？”
　　尤妈看自家儿子这一副紧张的样子，好笑得很，“无论人家怎么想，不都是嫁给你了吗。”
　　尤易北瞪了好一会儿眼睛，幽幽的转过头去，周向南曾经对他说，他这么花心，四处留情，有一天会遭报应的，这报应终于是他们彼此赋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