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策花·长风醉花间》刀and鞘

52、第 52 章

　　梅雨时节，洛阳城终日雨云密布，终日少见得阳光。

　　哥舒夜最近打着联系恶人分舵人马的名头窝在自个府邸偷得浮生半日闲——

　　自苍山洱海顾清羽逃脱后，他与裴巧巧便在偌大江湖上失了音信。

　　毕竟顾清羽曾是浩气盟的澜沧城主，上头的十大恶人等着哥舒夜将顾清羽弄回恶人拷问消息。

　　哥舒夜面上应了，还亲自回了洛阳督查。

　　——其实雁门关的弟兄早就给他报了上来，不久前有一男一女带着个婴儿出关去往塞外了。

　　可不就是顾清羽和裴巧巧么？

　　哥舒夜那时心想幸好当年在玉门关当差时跟几个苍云军的军官关系混的不错。

　　既然出了塞，这中原武林势力再大也只能鞭长莫及了。

　　哥舒夜把这消息压了下来，自己便窝在洛阳休息，任自己在梅雨纷纷中发呆长毛。

　　——————————————————————————————————————
　　小半个月过去，雨仍是未停。

　　哥舒夜觉着屋里屋外泛着湿润的潮气，呆在里面委实难受的紧，便叫家仆将屋子好好打扫一番。

　　可家仆打扫，注定哥舒夜不得睡个安生觉——

　　哥舒夜瞅着屋外飘的毛毛雨，也未觉什么，便叫人备了马打算回天策府一趟看看。

　　仔细算来，他已近六年没有回过天策了。

　　哥舒夜打马出门，见天色尚早，想着去洛阳城中买些东西带给曹雪阳，聊表心意。

　　——

　　那日洛阳细雨中，朱枪银甲的少年将军策马出门，引得洛阳少女纷纷驻足围观。

　　哥舒夜天生便生的一幅好相貌，曾经他五官还未长开时方墨岚便觉哥舒夜生的俊朗帅气，如今成年，眉眼间更是风神无双。

　　当年哥舒夜入京面圣，俊朗之名便传遍了洛阳长安，只可惜哥舒将军长年征战在外，居于东都时间甚少，人们甚少难得一见。

　　——哥舒夜被那些姑娘横飞的眼波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不禁下了里飞沙，只得牵着马走。

　　过了个转角便是商铺，哥舒夜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要不要打一支红珊瑚的发簪给自己师父戴着。

　　曹雪阳不喜脂粉衣物，发饰长年亦是那几支银簪。

　　哥舒夜觉着自己师父毕竟是个女人，女人都是喜欢饰物的。珠玉宝翠之类的曹雪阳必定不喜，若是红珊瑚琢成珠子嵌在银簪上说不定曹雪阳会喜欢。

　　正当哥舒夜琢磨着时，忽的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匆匆踏过长街，所过之处一片鸡飞狗跳。

　　不过一瞬，便听见孩子的哭声响起，哭声又尖又急，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哥舒夜皱了皱眉，心想这谁家纨绔竟闹市纵马，也不怕撞了人。

　　可旋即便是几声马嘶以及大声的咒骂声。

　　哥舒夜头也没回的牵着马想去珍珑阁。

　　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可谁也不会在意，顶多是大家围观一下，你去管了还说不准得惹一身麻烦上身。

　　忽的，哥舒夜听见鼎沸人声中传出个清泠温润的男声：

　　“怎么？闹市纵马，差点撞了人，这天子脚下还有王法么？”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珠落玉盘，嗓音泠泠如叩玉。

　　哥舒夜猛然转身，连马也顾不得牵便向人群走去——

　　他远远的看见一个墨衣男子抱着个不住大哭的孩子挡在那几名纨绔前面，手中落凤华光烁烁，一片凛冽傲然之气。

　　那墨衣男子散着一头长发亦不束冠，泼墨似的发反倒是几近奢侈的披散在背上，细细望去，他耳畔的白羽被细雨微风吹的晃晃悠悠的，仿若画上一迹飞白。

　　就是那么闲散温润的一个人，此时的气势却是那么凛然，令人几近不敢直视。

　　哥舒夜看的呼吸一窒——

　　方墨岚怎么会来洛阳？

　　可哥舒夜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见那纨绔怒气冲天指着方墨岚骂道：

　　“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挡爷的道杀爷的马！”

　　哥舒夜正欲上前教训下那纨绔，却忽的收住了脚步。

　　他忽的想看看方墨岚会怎么做——

　　方墨岚倒没注意身后有人躲在人群后偷看他。

　　他看着那气焰嚣张的纨绔轻蔑的笑了声，冷冷道：

　　“今日若是你们撞死这孩子，死的可就不只是这几匹马了。”

　　那几名纨绔被方墨岚犀利的言辞一噎，看着方墨岚却是怎么也骂不出口了。

　　这人明明长得眉清目秀，身型虽高挑可身量看着委实单薄了些，看着跟那些书生差不多，怎知这温润眉眼间气势如此骇人？

　　他们都还记得，就在刚刚，一个小孩正在路旁玩耍，他们几人并辔纵马，整整压过一个路面——

　　那小孩眼见着便要被卷入马蹄下——

　　就在一个瞬间，这墨衫男人便自一旁楼上飞身而下抱走了孩子。

　　也就是那一个瞬间，自己□□的骏马均长嘶一声，前蹄一跪，当场死了。

　　那几名纨绔相互对视一眼，心道这次可算踢上了铁板——

　　眼前人虽看着清秀文弱，一身武艺怕是强绝，估计他们叫上自家所有家丁来也怕过不了这男人三招。

　　可又想到这人不过是个江湖人，难道他们这些公子哥还怕他个江湖侠客不成？

　　思至此处，那领头的纨绔胆子便又大了几分，看着方墨岚的目光胆气也足了些：

　　“不过一介平民，你可知我爹是谁？你杀了我家的马，难道不该赔吗？”

　　方墨岚心里暗啐一声，心想真是不知事的纨绔，看来是教训没给够。

　　他看着那纨绔微微一笑眼眸微眯，手中落凤一转，言语间已是杀气四溢：

　　“不知令尊乃何方高人，在下只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杀人，便是血债血偿！”

　　其中一个纨绔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禁拉了拉为首的公子哥想叫他算了。

　　——这人一看便知是见过血的人，发起怒来一身煞气，怕是手上亦有不少人命。

　　这些江湖人本就过着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生活，大多数都是有了今天不想明天的，你跟他杠上了，说不准人家还真动手了。

　　江湖之大，捉一个人谈何容易？

　　现在你要跟人家硬碰硬，人家要是把你剁了，你往哪儿哭去？

　　方墨岚见这群纨绔没了动静，正想抱着孩子上楼。

　　那纨绔头子见方墨岚抬脚进了客栈，忽的冷笑道：

　　“行，你住这里是吧？你跑可以，一会儿我便叫我爹抄了这里！”

　　那围观的客栈老板被这神来一句吓得不轻，看方墨岚的目光亦多了三分戒惧。

　　方墨岚闻言眉心一皱，放下那还在抽噎的孩子，转身向那出言不逊的纨绔走去。

　　哥舒夜见状暗道不好。

　　方墨岚这人眼中是揉不得沙子的，那纨绔的话仿佛一只手，直接掀了方墨岚的逆鳞。

　　暴怒下的方墨岚他见过，就是那年在自己府上，被方墨岚打伤的人均是经脉全废，现下连重活都做不了。

　　哥舒夜思至此处当即打了个呼哨，一个任驰骋翻身上马，强行逼开人群向中间挤去。

　　众人还当谁没事挤进去凑热闹，回头一见原是定远将军提枪束甲，俨然要去上阵杀敌的架势——

　　尤其是哥舒夜手中的火龙沥泉煞气甚重，众人都不禁对哥舒夜产生了几分畏惧，纷纷避让三分。

　　人群自动给哥舒夜让出了一条道。

　　方墨岚听见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马蹄声，心想这谁不怕事往这里走——

　　他回头一望，手中转动的落凤不禁停了下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哥舒夜——

　　浩气的情报说是哥舒夜尚在飞沙关，可没想到哥舒夜早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了洛阳。

　　方墨岚思至此处，忽的一想也没什么不对。

　　哥舒夜的将军府就在洛阳，他要回这里有什么问题？

　　哥舒夜并未和方墨岚打招呼，反倒是直接驭马提枪走到那纨绔跟前。

　　那纨绔心里一下懵了，心想这定远将军来这凑什么热闹？

　　哥舒夜垂着眼，手中火龙沥泉一抬，枪锋直指那纨绔眉心：

　　“令尊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文官，他家的少爷可真比长安城里那些皇子派头都足啊。”

　　那纨绔听着哥舒夜娓娓而道的语气忽的觉着全身一颤。

　　这定远将军不过和自己一般年岁，却是屡立战功，可是真正刀口舔血的人。

　　更何况，论起品级来，这定远将军还在自己父亲之上。

　　那火龙沥泉就横在自己眼前，像是一条剧毒血红的毒蛇芯子，仿佛下一秒便会猛地突上要了自己的命。

　　“你们为难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这事儿我在旁一直看着——”

　　“少爷可否是想让令尊查封了本将的将军府？”

　　哥舒夜言笑晏晏，手中火龙沥泉却已搁在了那纨绔的脖子上。

　　血液顺着枪芒滴滴答答的落在的纨绔的衣领上——

　　那几个纨绔终是忍不住了，慌忙拉上那个被吓呆了的纨绔头子拨开人群撒腿开跑。

　　一场闹剧结束，人群渐渐散了。

　　方墨岚隔着人群定定看着哥舒夜渐行渐远的背影，待到见他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才带着那孩子回到客栈。

　　当真可笑，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当街不敢相认说话。

　　装出来的陌生人，终究是会成了陌路人。

　　——————————————————————————————————————————————————
　　夜半时分，子时已过。

　　方墨岚平日里一向作息有律，可今日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闭上眼强制放松自己准备入睡，却听见屋外习习夜风间夹杂了不易觉察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方墨岚蓦地一睁眼，袖中落凤已滑落至手中。

　　不过一个瞬刹，他房里的窗已被一道凌厉至极的鞭势掀翻。

　　方墨岚一个太阴指翻身躲了过去，却见来者是五六个红衣教女子。

　　她们身着夜行衣，可身上的纹身却暴露了她们——

　　方墨岚从容的游走在她们凌厉的鞭势间，一边心想沙利亚怎会得知了自己的行踪。

　　自从两年前在洛阳城郊树林里一战，沙利亚便处心积虑的想要自己的命。

　　后自己掌管了洛道秋雨堡，而沙利亚身为洛道红衣教主教，手下人马不少都折在方墨岚手中，她怎能不恨方墨岚？

　　在杀了第一个红衣教女子后，方墨岚心想怕是自己今日在洛阳救人之举传到了沙利亚手中。

　　——消息还真快。

　　就在方墨岚正欲杀了第二个女子时，一道火红枪芒忽的自窗口突入，当场将两名红衣教女子当胸穿成个糖葫芦。

　　方墨岚一惊，回首却见哥舒夜手中长枪一扬，剩余的那几个女子均头身分家。

　　“你没事吧？”

　　哥舒夜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清冷月色下方墨岚能看见哥舒夜额上渗出了些薄汗。

　　“你怎么在这？”方墨岚皱了皱眉，疑惑道。

　　“我刚从天策府回来，听这里有打斗声，想起你好像住这儿——”

　　哥舒夜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着那些女子的尸体，见到身上没洞的还提枪往人家脖子上一扎，非要弄个碗大的疤才甘心。

　　方墨岚见着血流了一屋子，不禁退了几步。

　　哥舒夜见方墨岚厌恶的退了几步，面色略有几分尴尬道：

　　“别怪我手狠，去年冬天我还没回来时撞上个群突厥人，有个没死透的暗地里给了我背上一刀——”

　　也真不能怪哥舒夜手狠，若是他不狠，他估计早就死了百八十遍了。

　　方墨岚深深的吸了口气，淡淡道：

　　“那不知极道魔尊深夜造访有何贵干？这里的事我会处理，魔尊大人还是请回吧。”

　　哥舒夜闻言皱了皱眉，沉默半晌道：

　　“墨岚，至于说的这么生分么？”

　　方墨岚低头不语。

　　哥舒夜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拿起方墨岚房中的纸笔蘸着地上的鲜血匆匆写了些什么后便对着窗外吹了个呼哨招来只信鹰。

　　方墨岚见愈飞愈远的信鹰不禁皱眉道：

　　“你这是干什么？”

　　哥舒夜笑道：“叫人来处理一下，难道今晚你想跟死人睡一块儿？”

　　方墨岚只觉一口气梗在心里，当即想跃出窗户赶紧走人。

　　他不过刚刚迈出步子便被哥舒夜扯住了衣袖：

　　“墨岚，你衣衫不整，有辱斯文。”

　　方墨岚正想叫哥舒夜放开，却被哥舒夜一个旋身压在了床上——

　　方墨岚且惊且怒，手中落凤抵在了哥舒夜的胸膛：

　　“哥舒夜，你别告诉我你是打算在死人堆里发情——”

　　哥舒夜压着方墨岚的肩，吐息在方墨岚耳边暧昧回荡：

　　“怎么会，我只是担心，若是人家发现极道魔尊和武林天骄深夜在客栈里衣衫不整还同处一室该怎么想罢了。”

　　方墨岚正想骂一句恬不知耻，却听见街道上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他一回眸，恰巧对上了哥舒夜那双含笑的眼。

　　脚步声愈来愈近，进入客栈直往楼上奔来。

　　哥舒夜咬了咬方墨岚的耳垂，低声道：

　　“墨岚，你是怎么想到要住在恶人分舵旁边的？你不知道，这附近的几家商铺都是恶人谷的人开的么？”

　　方墨岚心想说我怎么知道？

　　要是暗桩能被浩气的知道这洛阳城早就是浩气的地儿了你哥舒夜还敢住在你的将军府里？

　　方墨岚还未答话，便有听见哥舒夜隐隐笑道：

　　“一会儿你最好装像点，要是被发现了，我可不介意，就不知道墨岚你介意呢否。”

　　哥舒夜话音刚落，便见客房门被一个藏剑弟子一个重剑猛力砸开——

　　一股血腥味自房中飘然而出，冲的进来的恶人不禁皱了皱眉。

　　那藏剑弟子进来后迅速用火石点亮了蜡烛。

　　方墨岚现下恨不得将哥舒夜碎尸万段，却也只能无奈头一歪将脸对着枕头。

　　来的所以恶人一看便知道是咋回事了。

　　魔尊大人跟相好的滚床，被不识相的人打断了，于是魔尊大人杀了人便抱着人接着滚，结果又被他们打断了。

　　要不是魔尊大人还有那床帐挡着，他们几个倒想看看能让魔尊大人看上眼的是何等美人——

　　要知道，哥舒夜在恶人谷里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平日里无数美女俊男想往他床上爬，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具尸体。

　　至于剩下的少部分，都是命大捡了条命，然而都落下了不小的病根。

　　久而久之，恶人谷里还冒出了哥舒夜不举的消息。

　　不过这在死人堆里滚床，这魔尊大人口味还真是奇特。

　　于是来的那些人以最快速度将房间打扫干净后，立即关门走人。

　　屋里的蜡烛仍在烧着，昏黄的烛光一明一灭。

　　方墨岚翻身想起身穿衣，却被哥舒夜用力摁回了床上。

　　方墨岚积怒已久，正想一指向哥舒夜戳去——

　　哥舒夜被商阳指一戳，气息一乱，唇边忽的渗出了丝血。

　　可他依旧强势的吻上吻上方墨岚，连带着血腥味都混在里面一同品尝。

　　缠绵强势的吻中，方墨岚听见哥舒夜喃喃道：

　　“墨岚，以后别来洛阳了，危险。”

　　方墨岚歪过头，强制结束了这个吻。

　　“为什么？”方墨岚问道。

　　哥舒夜死死拥住方墨岚，缓缓道：

　　“圣上今日给天策府下了密令，令半年内全歼红衣教。”

　　哥舒夜顿了顿，指尖抚上了方墨岚的眉眼：

　　“明日你就回武王城好好呆着，绕过洛道，等战事平息你再回洛道。”

　　方墨岚抿了抿唇，缓缓道:

　　“看来红衣教也要走上明教的老路了啊.....”

　　哥舒夜一边点了点头，一边给方墨岚拉上被子盖着。

　　就在哥舒夜起身卸甲时，方墨岚忽的转头看向哥舒夜问道：

　　“若是红衣教灭了，你打算怎么办？”

　　哥舒夜眼眸微眯，忽的笑道：

　　“自是遵圣令，剿灭红衣邪教。”

　　方墨岚忽的坐了起来，沉肃道：

　　“你与红衣教那些事——”

　　哥舒夜垂下眸，疑惑道：

　　“墨岚，你这是担心我？”

　　方墨岚喉咙一堵，还未想怎么作答便听得哥舒夜冷笑道：

　　“红衣教无非是自取灭亡，圣上不是傻子，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现下红衣教对我百害而无一利，我自是有方法上书请奏除去红衣教——”

　　“即使我不上奏，圣上现下也不可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方墨岚闻言，不禁咬了咬牙道：

　　“你计划这些计划了多久？”

　　哥舒夜看着抿紧唇的方墨岚，笑道：

　　“自我得知你硬闯血衣魔鬼城开始，我便已在计划。”

　　方墨岚抬眸看向哥舒夜，忽的冷笑道：

　　“当真是谁也算计不过你——”

　　哥舒夜拥住方墨岚，缓缓褪下他的衣物，让二人逐渐的赤（和谐）裸相对，肌肤熨帖。

　　“是啊，红衣教就是一条毒蛇，放去咬人很听话，只要在它回来咬你之前剁掉它的头就行。”

　　今夜月明星稀，久违的一夕缠绵。

　　情话湮灭在交缠的亲吻中，方墨岚几近是放纵在这场短暂的情事中。

　　二人压抑了太久，一场情事直至天明才云歇雨消。

　　但方墨岚觉得自己身体再火热，相拥的再靠近，心里总有一块地方冷的说不出话。

　　他拥紧了哥舒夜，却是拥的越紧那不知名的地方越冷——